城市的视觉之维 | 社会科学报
作为当代人日常生活的容器,城市给人的影响总是“铺天盖地”的。城市本质上是一个复杂、难以描述的系统,人们在描述它时却总是习惯用“环路”“中轴线”“方形广场”等“有形”的词汇来修饰。即使是视觉感受并不灵敏的视障人士,除了基于嗅觉的气味和基于触觉的温度,也会对所处城市的街道空间、路网架构存在一个大致的“心理地图”。这表明视觉是人类感知城市时的一个重要维度,不止于看见的那些;同时城市环境对人产生的“视觉映射”也不仅仅拘泥于实物。总的来讲,空间里的“看”并不客观,从古至今不同历史阶段中不同背景的人,对于城市的视觉感知是存在不同维度的。
原文 :《城市的视觉之维》
作者 | 清华大学未来实验室、美术学院 严鑫
图片 | 网络
美国建筑理论家柯林·罗在讨论建筑的现代性问题时使用了“透明性”(Transparency)一词。他认为“透明性可以是物质的固有品质,也可以是组织的固有品质”,于是将其分为了描述客观事物真实属性的“字面的透明性”(literal transparency)和描述抽象关系的“现象的透明性”(phenomenal transparency)。这种分类引出了一个关键的议题,即人们对于事物的观察是认知经验与视觉信息交互作用的结果。类似地,城市视觉问题也存在图像意义的“物理维度”和知觉意义的“心理维度”。
在物理维度方面,早期人类对于“城市”这一概念的认识是基于不尽一致的文化经验的。公元15—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西方建筑师与工程师开始探讨几何对于建筑和城市设计的明确意义,从多边形的军事堡垒设计逐渐发展到放射线状的巴洛克城市规划,再到现代主义前后的田园城市(Garden City)、广亩城市(Broadacre City),这些城市研究者都试图通过图解操作来进行城市设计,也希望使用者能够从中感受到可以描述的城市“类型”与“边界”,就像罗马的卡比托利欧广场一样。同样地,在古代中国,城市建设者也会将城市的大略形态与某种特定的图示加以关联,正如长安城与“九宫格”、沈阳旧城与曼陀罗图腾一样。在这样的语境下,所有人都可以快速而直观地产生一个“城市初视觉”。即使这个图解式的印象往往会由于过度理想化而缺乏必要的尺度矫正,也难以指引人们在实际中找到他们的目的地,但它确实已经成了当代人对于城市形态最为普遍的认知路径——这是“空间算法”的基础。
借助于计算机的大规模计算能力,城市研究者对群体中不同个体物理维度的城市视觉信息进行归纳统计,逐渐形成了基于数字技术的当代城市分析技术。比尔·希利尔于2007年提出了空间句法(Space Syntax),通过对城市地图的几何分析、空间句法获得了统计学意义上的道路深度、公共视域等物理指标,从而将这种物理维度的城市视觉认知提升到一个宏观的、数据化的层次。这样一来,计算机技术就可以赋予城市物理视觉更大的信息量,通过大量视觉信息的交互,引发人们对于城市形态认知的质变。
与物理维度相对应的是心理维度的城市视觉,这与具体的城市形状并无直接关联,它反映的是人们意识中的一种模糊的认知状态。美国城市学者凯文·林奇(Kevin Lynch)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针对美国城市的实验印证了城市环境和人的心像(Mentalimage)之间的关系,并得出了城市意象五要素,即路径(Paths),边际(Edges)、区域(Districts)、节点(Nodes)和地标(Landmarks)。这些意象要素在城市中都是离散而独特的,它们并不能自动构成一个城市明确的形态,凑在一起却勾勒出城市模糊的视觉图景。这便是心理维度上的“城市视觉”——试想,一个人对于北京城市的印象可能来自地铁线路的图示,但这种理想化的图示不仅不能表达城市内距离的远近,甚至也难以表达城市真实的形状。但这种“失真”的印象却如此深刻,以至于我们即使意识到它的存在也难以纠正。
而今,借助于人工智能技术,人们可以通过一个对城市完全陌生的“他者”——机器,来重现这种过程。计算机并不知晓城市卫星图的社会意义,对于它而言,这些内容只是绿色或黑色的色块而已,但这些要素可以在机器独特的认知体系中形成一套特殊的逻辑体系,从而产生出与城市非常相似的虚拟景象。人的认知地图与城市心理视觉的关系就好比计算机与人工智能模型的关系一样,彼此强烈关联却又难以真正打通、互相取代。
“眼见为实”这句话在现在不见得有效。城市的视觉维度总是随着技术与生活语境的发展而变化,相信 “元宇宙”、“赛博朋克”概念加持下的未来城市发展也将充分融合物理与心理的多重作用,形成全新的城市视觉体系。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或许就可以在虚拟环境中体验完全不同的“北京印象”了。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17期第4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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