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批评·皮村文学 | 李若、苑长武等：劳动者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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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艰辛的生活没有诗意，文学不能救赎。但是，能够以写作来叙述生活和世界，清晰地表达自己却非常重要。这不仅是摆脱沉默，这也是对经验的主动占有，对世界的抗争。此外，再艰辛的生活也有对超越性精神的需求，这对每个人都一样。恰逢五一假期，今日选取的工友作品是劳动者的诉说，是他们对自己主体意识的表达。
目录
小海：《中国工人》、《工友李小野》
郭福来等：《劳动者的诉说》
寂桐：《装卸工》
李若：《傻番茄》
小付：《野生猫的坚强》
雪婷：《脆弱的灵魂》
墨香：《京城，梦想开始的地方》
苑长武：《这里是皮村》
若想了解更多工友们的作品
请点击文末相关文章链接。
文末附有皮村文学小组工友们的集体活动照片和视频，独家放送！
感谢工友之家文学小组授权授权发表！
本文赞赏全部作为皮村文学小组作者们稿费！
大时代呼唤真的批评家
诗歌两首
小海
中国工人
我是一名中国工人 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革命同仁
也许是出于有意 也许是迫于无心 可我们都真真实实的坐在这里
用喂马劈柴的双手来周游世界的风云
我是一名中国工人 在钢筋水泥的欲望大楼里圈养着我们的廉价
青春 春夏秋冬的变迁不属于我们 粮食和蔬菜也不再需要我们
关心 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将Made in china的神秘字符疯狂流淌到四大洋
和七大洲的每条河流与街道的中心 再用那十月革命后所带来的战
利品来换取一张张年关将近时想要归家的票根
我是一名中国工人 任三点一线的日子在光阴的齿轮中爆裂翻滚
那漂洋过海的集装箱码头上装满了我们一无所有的瞬间追寻
内心的星火呼啸而来 暴雨入胸怀 大风吹不尽
于电闪雷鸣中我扪心自问 何时给自己一次生命的彻底狂奔
八千里太远 三千里太近 我们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袤
土地上连夜生存 我来自农村 你来自乡镇我们同在这繁
华如梦的坚硬大都市里赤脚打拼 迎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枪声
我想给那大洋彼岸金发碧眼的雅皮们写封信 一封无处投递的信
告诉他们春天的花朵有艳 告诉他们空中的鸟儿飞多高
告诉他们那地面上行走的人啊穿的看似有多体面
嗨 真让我们羞惭 我们在车间的温床上无地自容着恍然入眠
不知怎么就毫无征兆的从梦中惊醒 满怀的不解 钻心的疼痛
我更想要问问他们为何黎明的太阳布满了乌云
为何雨后的天空没有了彩虹
为何城市的夜晚灯如白昼
又为何曾浩浩荡荡的河流里如今却尽是金光闪闪或荒草丛生
那里长满了垒如长城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漫山遍野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手握青铜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吞云吐雾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铁甲铮铮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沉默如谜的中国工人
长满了中国工人 长满了中国工人 长满了中国工人
我是一名中国工人……
工友李小野
我要赞美郁郁葱葱的盛夏
赞美雨水 赞美野花
我要赞美华北平原的金色麦浪工友李小
赞美江南小镇的青砖黛瓦
赞美西沙群岛的美丽富饶
赞美昆仑山脉的巍峨雄壮
我更要赞美你
在轰鸣车间里愈发沉默的你
一声不吭的任日夜滚动的传送带
将青春演绎成一个产品一件衣服或窗外的流云
郭福来、王春玉、徐良园、张子怡
劳动者的诉说
从左到右：路亮，申思，小海，苑伟，苑长武，郭福来，徐良园，王春玉，李若
我叫王春玉
我是一名洗车工
冰凉的水泡烂了我的双脚
酷暑严寒挑战者我的体格、
夏天一身水（汗）
冬天满身冰
日复一日
我依旧劳动着
调蜡、喷水、打沫、冲洗、擦干
虽然劳累
心里却乐呵
因为
经过我清洗的汽车
煥然一新
行驶成首都北京一道靓丽的景色
我叫徐良园
我是一名建筑装修工人
砌墙、抹灰、贴瓷砖、打地坪
干的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
我们用聪明才智
扮靓了高楼大厦的城市
我们用辛勤劳动
丰富酸甜苦辣的生活
每天在灰尘、嗓音、危险的环境里
我们常常累的直不起腰、弯不下腿
可我们流血流汗不流泪
是劳动和汗水
把我和工友们像兄弟一样连在一起
我们热爱自己的劳动
我们无怨无悔
我叫“子怡”
在工友之家库房工作，
库房的每个角落
都有我辛勤劳动的成果
我把捐赠的物品
整理，分类，总和
让每一位工友
都能在同心互惠商店
找到自己需要的快乐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叫郭福来
是一名电焊工
当我握起焊枪
心中便涌动起
诗意的想象
一堆堆一根根僵卧的
没有生气的铁管、方钢
沉睡在车间、库房
经过我的焊接、打磨
突然间变得像鲜花
不，更像优美的诗篇一样
让人读了一遍又一遍
看不够地欣赏
那眼光
如同，如同欣赏
欣赏美丽的新娘
我们都是普通的劳动者
虽然金钱上并不富裕
但是我们的心情还不错
工作之余
我们会读书、跳舞、唱歌
让一天的劳累和不愉快
随着傍晚的风
悄然飘过
我们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
之前谁也不认识谁
是工友之家
是缘分
让我们变成
两条不期而遇的河
肩并肩站在一起
共同朗诵这首劳动者的诗歌
我是你们最亲近的小妹
你们是我心里最信任的大哥
我们是团结友爱的一家人
有了快乐我们共同分享
遇到泥泞我们相互搀扶着
我们热爱劳动
是劳动丰富了我们的生活
我们友爱彼此
信任让我们消除了隔阂
你是我们勤劳善良的小妹
我们是你最亲近的大哥
我们虽然工作在不同的岗位
但我们都在用劳动
唱响同一首歌
劳动最光荣
劳动最光荣
是的，只有爱劳动
才能健康我们的体魄
只有爱劳动
才能让我们的心里快乐
只有爱劳动
才能丰衣足食
美满我们的生活
注：这首诗朗诵于2016年9月14日皮村社区工会第二届“劳动者的诗与歌”晚会
寂桐
装卸工
左一寂桐，寂桐和她的弟弟
装卸工啊，装卸工
当院落响起叫喊声
我知道你们该走了
穿着沾满铁锈的衣服
跳上车，军绿色大衣裹着身体
像是修剪好的盆景
装卸工啊，装卸工
当拿起沉重的钢铁
听着有节奏的碰撞声
汗水已打湿你的背
手指的老茧不断增厚
不管是白天黑夜
当你感到疲惫时
四肢不断向你发出求救的信号
休息吧，装卸工
2014年12月
李若
傻番茄
我的傻番茄
等来一场雪
你是不是忘了季节
明知道红不了
还在拼命结
你以为冬天离你还很遥远
你还有时间和秋天告别
殊不知
今年的雪
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
你干嘛不学旁边的黄瓜
结完果了自己枯竭
还是和我一样
为了看一场雪
宁愿把自己毁灭
小付
野生猫的坚强
从左往右依次为：小付，雪婷，寂桐
野生猫
生活在机构
一只、两只、三只……
产出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很少有人问津
人们偶尔髙兴时丢块肥肉
不高兴时任其自生自灭
冬天时冷的无处可去
女生宿舍的温暖便是他们它们的目标
门一开一关便从门缝中挤进
暂且享受一夜的温暖吧
野生猫的坚强
每年两季
是动物的繁殖期
野生猫也难以逃脱
母猫最为艰辛
挺着个肚子为自己寻觅食物
从没有被问津
偶尔会有大餐
但经常会饿肚子
生产时没有同类帮助
也没有人会关心
产出小崽任其自生
为什么
因为它就是一只野生猫
一只无人问津的猫
2015年4月
雪婷
脆弱的灵魂
那一天他进来了，满身的鲜血，面部是那样的狰狞；
那一天他进来了，只见手臂已断，面部是那样的铁青；
那一天他进来了，只见双脚满是鲜血，面部是那样的无神。
只见身后跟着的是他们的亲人，亲人紧张的眼神是那样的无助，疼惜，不知所措。
我看见朋友发愣的表情，满是心疼，突然间他问我，“我以后还可以做什么？ ”顿时的我突然一愣……
这里的朋友有的是工伤，有的是意外受伤，有的是他人伤害。
门前挂号的人越来越多，排着长队。亲人家属陪着病人在这里过夜，每人
带着毯子或睡袋，在走廊里小睡，不敢睡深，深怕夜里病人突发情况，突然离世……
2015年5月
墨香
京城，
梦想开始的地方
那一年，踏上了终点站北京的K次列车。
那一年，孤身一人走出了北京西站，
高楼大厦。
那一年，怀揣着青春的梦想来到了工
作的地方，低矮房屋。
那一年，同样的北京为什么差距这么
大，一环一世界。
那一年，满腹的疑问没有朋友交流，
茫然无助。
那一年，遇见了你，命运的小船改变
了方向。
那一年，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恰似
迷途的羔羊。
那一年，选择了信任，一个崭新的思
想体系世界大门徐徐展开。
那一年，结识了新的朋友，如秋天的
第一缕阳光温暖人心。
那一年，达成了心愿，收获了友谊。
那一年，渴望已久的爱情，时近时远，
相思的味道苦中有甜。
那一年，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体会
其中精妙。
那一年，接受新的思想观念，内心强
大是最宝贵的财富
那一年，春去冬来，蓦然发现了社会
的不公和对立。
那一年，发现差距源于阶级压榨，欲
望良知的碰撞。
那一年，梦想只有团结，现实勇于反
抗。
苑长武
这里是皮村
——为新工人艺术团进驻皮村10年而作
从左往右依次为：郭福来，苑长武，范雨素
在皇城根下
朝阳区东
金盏乡内
温榆河畔
有一个“城中村”
叫皮村
这里是皮村
是一个和“皮”没有丝毫关系的村
4条公交车线路在这里汇集
把城市和乡村连接在一起
这里是皮村
一条东西贯通的“商业街”
依然充斥着现代文明的气息
贩卖着不是水果的“苹果”
还有不是粮食的“小米”
这里是皮村
抬头可以看见飞机的起落架
低头可以看见随手丢弃的垃圾
文明和落后交织在一起
那些房东看我们时流露着鄙视的眼神
这里是皮村
那是在10年前的某一天
村里来了一群有梦想的年轻人一一
一个背着吉他走天下的河南人
一个普通话说的很烂的江浙人
一个怀揣着相声梦的蒙古人
一个性格豪放像架子鼓的东北人
一个眼睛比崔永元还小的豫中人…
还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打工姐妹
用七万五千元创办了一所学校
起了一个温馨的名字叫“同心”
从此新工人艺术团在这里安下了家
这里是皮村
在这里
艺术团创办了同心互惠公益商店
服务社区工友降低生活成本
在这里
全国第一家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诞生
新工人群体向世界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我们的文化，就没有我们的历史;
没有我们的历史，就没有我们的将来!”
这里是皮村
这里因为你们的到来而改变
这里依然叫“皮村”
这里因为有你们而不同
这里是中国一一皮村!
这里是 皮村
新工人艺术团的兄弟
一直呐喊“生活就是一场战斗！”
用歌声把工友们唤醒
为工伤的工友提供法律援助
为讨薪的工友要回欠发的工资
为打工兄弟姐妹提供就业机会
为工友们创建文化社区
为新工人子女建立学习基地
为爱心组织和人士搭建公益平台
为皮村走出“皮村”创造奇迹！
这里是皮村
一个“外地人”比“当地人”多几倍的
一一人口倒挂的“村”
想起那一年
我离开故乡
离开生我养我的村庄……
来到北京北京
在这里打工
这矮矮的村庄是我们在这城市的家
有一天
木兰花开的时候
小妹妹来看我
来到男工宿舍
我们用五毛钱
吃着一个工友的伙食
我为她唱支个歌儿解忧愁
这个妹妹说：我的名字叫金凤
是一个电梯姑娘
这里是皮村
我还有个工友叫老张
从六里桥
搬家到工业区
和一个村里来的小伙
唱着打工打工最光荣的
打工号子
告诉人们我是一个建筑工
天下打工是一家
这里是皮村
地下室里
住着一个彪哥
他走南闯北
和煤打交道
染上了尘肺病
把开胸验肺的单子
放进我们的手掌
他们说
为什么、为什么？
好像梦一场
怎么办、怎么办？
我多想
告诉黑心的老板
良心是不能做的买卖
我还要和这些小人物说
工友们别忧伤
不再迷茫
生活就是一场战斗
团结一心讨工钱
还我自由一一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
这里是皮村
这里不是我的家乡
家在哪里
回家是我小小的渴望
告别边缘时代城市的生活
享受着今天的阳光
宝见你在哪里
来吧姑娘
乘着开往家乡的列车
我们一起回家
回到春天（的）故乡……
这里是 皮村
新工人艺术团的兄弟啊
10年了
你们一把吉他走天下
向世界呐喊——
“天下打工是一家”
10年了
你们矢志不渝的坚守在工友中间
用“打工打工最光荣”的歌声
把劳动者歌唱
10年了
你们“工人大学”的学员
遍及了祖国的四面八方
10年了
同心学校的娃娃啊
已经出落成漂亮的姑娘
10年了
当初的文艺青年已经不再年轻
鬓角已长出了白发
10年了
那一群有梦想的兄弟姐妹
依然无怨无悔的追求着梦想……
这里是皮村
一个在五环和六环之间的村庄
一边是城市的决策者制定的
“控人政策”
一边是这里的“土著人”疯狂的
“扒房扩张”
皇城根下天天上演着这样的闹剧
冬去春来
蒲公英依然在大地里生长……
这里是 皮村
记录了我们一路走来足迹
待不下的城市
回不去的农村
我们曾在在城乡之间仿徨
如今我们已经一一
在迷失中觉醒
在迷失中崛起
团结起来的新工人群体
正孕育着火山爆发的能量!
这里是 皮村
一个“打工春晚”诞生的地方
工友之家就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当“大地民谣”唱响在北国南疆
平谷的同心果园桃花已竞相开放
告诉家乡的父母莫牵挂
我在这里挺好的……
这里是 皮村
这里是中国一一皮村
2015年4月20日夜
注：诗中带“”的部分系选用了新工人艺术团50首歌曲的名字。
文学小组讲评作业
2016年12月9日文学小组最后一次课聚餐，此时正在工友之家被断电两个月的时候，大家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学习，依然热火朝天。
雪婷，寂桐，王修财在2015年6月28日《劳动的诗与歌》晚会上演唱
雪婷
朗诵视频
雪婷在2015年6月28日《劳动的诗与歌》晚会上朗涌自己的诗《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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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自
《工友之家皮村文学》
工友之家文学小组作品
2016年
北京·皮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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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Wenyipi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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