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批评 | 李欧梵：夜短梦长读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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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者 按
能把电影从爱好变成专业的，香港有李欧梵先生，上海有毛尖。李欧梵先生与周星驰对话后现代，与张学友演出电影《一个复杂故事》，如今又给影评写得比电影还好看的毛尖作序了。
李欧梵
夜短夢長讀毛尖
《夜短夢長》 毛尖著
毛尖向我索序，我頗為意外。看了她本集子的大部份文章，才知道她請我寫序是有道理的，不只是因為我算是她的老師，她是我的書《上海摩登》的中文譯者。多年來，她在上海，我在香港，我們跨越雙城，靈犀一線通。她和我妻子玉也變成了好朋友。每次到上海，必定要找「上海沙龍」的主人毛尖。
毛尖
説毛尖才華橫溢，等於是廢話。她最令我吃驚的是速度：非但説話猶如機關槍，有時快到我的老耳朵聽不清，而且對與各種知識的吸收更是如此，譬如老電影。我倚老賣老，自以為積數十年觀影的經驗，在腦海裏留下數千部老電影的鏡頭，特別是經典老片，可以如數家珍。然而歲月不饒人，很多我當年可以如數家珍的影片，劇情都忘得差不多了，看了這本書的前半部，我已經對毛尖甘拜下風，也心存感激，因為她的文字把我失落在電影院中的逝水年華追回來了。毛尖這個小妮子（在我面前，她永遠是如此）也真厲害，哪裏有這麼多時間看這麼多部電影？而且把劇情記得這麼清楚！她的「影齡」（看電影的歲數）不會超過二十年吧，但卻能把一個世紀的世界電影經典觀賞殆盡。本書提到的老片子，有的連我也從來沒有看過，下次到上海一定要向她借來看。
我這個老影迷真的是看電影長大的，從六七歲父母親在南京第一次帶我進電影院看《小鹿斑比》*到現在，至少也有六七十年了吧，毛尖利用新科技，似乎把這六七十年的觀影歲月濃縮在現今這本書中，讓我從她的文字中重溫舊夢。我一面看一面叫好，有時也不免帶點自憐，歲月如流水，就這麼流走了，不見痕跡，唯一留下來的就是看過的老電影的碎片。例如杜魯福的《祖與占》（這應該是香港的譯法），我最早是在六十年代出芝加哥一家二流戲院看的，看完了又看，低迴再三，世上還有這樣的愛情！對飾演嘉芙蓮的珍摩露(Jeanne Moreau)簡直是頂禮膜拜。毛尖説得好：嘉芙蓮的放蕩不羈重點放在「不羈」，今天的愛情片只能描寫半色情的放蕩。她把法國電影中的這類「歡暢的爱情」電影系譜追溯到奥福士(Max Ophuls)導演的《歡愉》(Le Plaisir)，真是洞見。更令我吃驚的她把泰利埃姑娘（此片主角）和徐克的《東方不敗》中男變女（還是女變男？）的林青霞，以及《祖與占》中的嘉芙蓮連在一起，認為是一種「擴大生命的做法」，是「更好的我們，也是更壞的我們」——妙極！妙極！我今晚就要找出《歡愉》和《東方不敗》的影碟來重溫舊夢，喚醒更好的我。《祖與占》在我的心目中更佔有「不敗」的地位，隨便其他人怎麼評論，杜魯福永遠是我頂禮膜拜的對象，只有他的電影可以勾起我無盡的回憶，但至今還不敢重看。
《笑傲江湖2：東方不敗》（左上）
《歡愉》（左下）
《祖與占》（右下）
毛尖的書不是寫給我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影迷看的，而是要教育年輕的一代。她在每一篇文章中，幾乎都不厭其詳地介紹每一部老電影的劇情，生怕後生小子看不懂，或沒有耐性看。我希望這本書在香港能夠賣得好，即使不能暢銷，至少也應該在年輕影迷圈中鼓動一個風潮：不要再去追逐鐵甲人和蜘蛛俠吧，多膜拜幾位老電影中的男神和女神，他/們雖然已經故世，但在銀幕上留下的影子卻真正令我們歡暢。
二〇一七年十月
*《小鹿斑比》(Bambi)係一部由和路迪士尼在1942年製作及發行的動書戯電影，於1942年8月13號上畫，是迪士尼第五部動書長片。故事改編自奧地利作家Felix Salten的同名小説Bambi，A life in the Woods。
本文為毛尖新書《夜短夢長》序言
书籍简介
書名：夜短夢長
作者：毛尖
出版社：Oxford University Press
出版时间：2018年
目錄
李歐梵序
I
打我打我：現代謀殺藝術
熱牛奶加冰牛奶：關於慾望輕喜劇
有閃電的地方稻子才長得好：影史中的外遇
只要你上了火車
一個人可以在哪裏找到一張床：男人和火
我們並不是每天都有事情可慶祝：一場歡愉，三次改編
II
老K，老A，和王：三場銀幕牌局
奇數：三部命運電視劇
二貨
三個梁朝偉和愛情符號學
結尾
後記
大时代呼唤真的批评家
明日推送
毛尖：我们并不是每天都有事情可庆祝——一场欢愉，三次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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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小矮子河·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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