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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批评 | 木叶谈疫录:强大的“有”被一种“无”击中

木叶 文艺批评 2021-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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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1919年5月4日,“青年”群体用自身力量推动了历史进程,到了21世纪,“民族”、“世界”、“个体意义”等命题仍依然存在。尤其是2020年全球病毒蔓延的大灾难所引发的一系列人类社会问题以崭新的方式拷问着当下青年一代,催促他们思考,并给出自己的答案。今日推文为5月4日青年节时凤凰网所组织的“谈疫录青年特辑”中的一篇,对谈嘉宾为批评家木叶。木叶畅谈了个人在疫情期间的生活、阅读与思索。他认为面对病毒,人类来到了历史上的一个关键时刻。新冠病毒以惊人的效率和毁坏性,使得太多问题被暴露出来,可以说病毒洞见了人类的弱点。而且,疫情对于中国、欧美和其他国家,都是考验。民主和自由正迎来新的“算法”,人们可能不得不重新审视科技、经济、宗教、文化等因素在其间所扮演的角色。面对肉眼看不见且狡猾的病毒,强大的人或系统,强大的“有”,被一种“无”击中。


本文转载自《凤凰网文化》2020年5月4日“谈疫录青年特辑”,特此感谢!



木叶



木叶谈疫录:

强大的“有”被一种“无”击中




Q

1、 疫情期间每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和之前相比有哪些变化?

木叶:日常生活有个变化的过程:1月26日我发朋友圈说,较之SARS,这次的病毒“在致命性和传染性上可能都更诡异”,正是这一天我感到自己准备的不足,口罩紧缺,一周出去一次买回所有菜和生活用品;2月10日是节后第一次上班,单位用餐的人少,而且是一人一张桌子单独吃;3月底以来,办公室,商场,路途中,都渐渐热闹了,不过可以感受到人们审慎的心态,只是程度不尽相同。


时间大部分被折叠于家中,看书,写文章,编校杂志:看似与以往变化不大,但原来宅在家里是主动选择的,而今被动。晦暗时刻,一方面希望忠实于自己,一方面也不得不直面某些焦虑。


Q

2、 居家隔离期间都看了哪些书?

木叶:主要是关于诗的,如,沃尔科特《黄昏的诉说》,哈罗德•布鲁姆《诗人与诗歌》,海伦•文德勒《打破风格》,哈金《李白传》,同样是谈论诗,诗人、小说家和学者各擅胜场,我自己可能更喜欢诗人的随笔。出于兴趣,还看了张文江《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罗纳德·博格《德勒兹论音乐、绘画和艺术》,卢克·希顿《数学思想简史》等。


《黄昏的诉说》

《诗人与诗歌》

《打破风格》

《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

《德勒兹论音乐、绘画和艺术》

《数学思想简史》


Q

3、疫情带来了哪些崭新的阅读经验和创作经验?

木叶:崭新的东西有时来自重复。经典作品,不同时期读会有不同收获,重温加缪的《鼠疫》(也找了电影《传染病》来看),感到生活和文本“互相模仿”:被忽视或延宕的警示,死别,隔离,关闭城市,妥协,例外状态僭越为常态……近似的灾难再次发生,依旧措手不及。人类因为不愿接纳更多的真相,所以也就不能更深刻地汲取教训。


Q

4、你认为什么是一流的书,什么又是末流的书?

木叶:一流的书是可以创造读者的,换个角度而言,就是能让人重新发现自己,甚至发明自己。首要的是发现自己的局限与偏狭,继而发现自己的某些天赋和未知的世界,带来狂喜或平静。我没有仔细想过“末流”的问题,或许很多糟糕的作品也可视为一种“日常”,一种态度,文学家、艺术家或评论家最好能学会与之相处,在必要的时候化之为新文本中的光焰。


Q

5、给我们推荐一本个人阅读序列最佳吧。

木叶:坦白讲,最佳的书可能是词典。《说文解字》就很好。如果真要推荐一本书,我目前想到的是《唐人选唐诗新编》,编者为傅璇琮、陈尚君和徐俊,中华书局2014年版。唐代是一个无限敞开的宇宙,唐诗有丰沛的源头,自身又成为了新的源头,就仿佛一根枝条不断开花结果,摇曳着伸入未来。这本合集还可以看成是诗人或诗歌命运的展馆。作为选家,时间比所有人都公允,因为它足够残酷。有的人在某个时期的选本里光芒四射,后来却暗淡了。也有的人死后,甚至死得透透的了,命运才来敲门。


《说文解字》


《唐人选唐诗新编》


Q

6、有没有哪一类书,是你不太建议读者阅读的?

木叶:很多书我是不会看的,或翻一两页就会放下,但我以为,对于心智健全的人,有志趣的人,可以说“有书无类”,只要时间允许,又好奇,就不妨看看。或许,也可以这么说:过于正确的书,过于容易的书,就不必看了。


Q

7、有哪些因疫情而耽搁的计划?

木叶:有个诗歌活动,搁下了。还有就是,原定回北京过年,未能成行。主要是想带孩子去看看爷爷奶奶,看看家乡那个藏了无数飞机的巨大山洞,当那里的飞机都不再有能力起飞之后,这个不断扩张的山洞反而越来越像一架随时可能飞走的“飞机”,很科幻;还有村边那条河,以及看不到尽头的田地。那些在童年时感染或震撼过我的事物,我希望孩子也有机会一点点去感受,他的世界会更多彩。


Q

8、这场疫情对你最大的影响和改变是什么?

木叶:主要有两方面,一个是亲情,一个是思维。


大约有两个月,母子俩都没下过楼,我们三个人就像加缪所言“流放在自己家里”,当然,也包括流放于既过剩又匮乏的信息之中。孩子正处于语言爆发期,感觉他一天要说一千句话,很多音他还发不利落,很多话他还听不懂,很多时候他不需要回答,答非所问他也开心,他还会缠着大人玩捉迷藏,在客厅假装拉雪橇,讲过的故事要再讲一遍……他蹦蹦跳跳,兴致勃勃(很多孩子如此),促使我思考,成长真是神奇,而成年人的责任也因此变得重大。我不敢说这段特殊时期是他“阳光灿烂的日子”,但他确乎较少感到“动物凶猛”。疫情在向好,但国际国内的形势依旧充满不确定,愿所有孩子清吉快乐。


长远而计,人类要“感谢”这一病毒。其源头有待科学公正地探究,不过,这病毒来自地球,并轻轻松松完成了全球化,人类只是充任了它流转的一个手段。没人能做到病毒那样的平等,一视同仁,毫无傲慢与偏见。它那么古老而简单的结构,那么乏味的复制方式,竟然有那么惊人的效率和毁灭性,所经之处,太多问题被暴露出来,太多东西则祛了魅。因为而又不仅仅因为新冠病毒,我们来到了人类历史的一个“关键时刻”,正如乔姆斯基所言,“我们应该认识到世界的缺陷与不足”。

 

Q

9、从疫情期间的生活来看,你如何看待时间和自由的相对性?

木叶:因了一种病毒,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乃至世界被装进一个空间,而它对任何空间都不构成破坏,它径直作用于生命,这和战争以及经济危机的破坏性都不一样,但又叠加了这两者可能引发的诸多后果。时间变得过剩,或者说时间像是一段悬崖,在一个点上突然无限增殖,但又突然失落,你必须不断将自己向上引领。这时,健康就是一种自由,却又以(向权力)让渡一部分自我为前提。终究,生命即自由,好的生活就是能葆有爱,并尽可能地减少对外力或外界的权力让渡。


Q

10、全球疫情爆发以来,许多不同语言的思想家都在试图探讨病毒和危机之下,诸如健康监控与个人隐私、隔离封闭与个体自由、强力管控与权力边界、民族主义与跨国合作等问题,甚至产生对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民主政治等人类现行文明模式的重思,可以说疫情引发了对于人类文明与命运的一次全面思考。你对此有关注吗?对哪些问题你也有所思索?有什么思考结果?你觉得疫情之后,世界和人类文明有可能会朝向一个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木叶:全球化会有一个退守的过程,民族国家,尤其是较为发达的那些国家会进一步追求“主体性”,很大程度上,体现在追求实体经济的自足,和创新能力的领先。


病毒是一种语言,很原始,却又充满想象力,它洞悉了人类的弱点。自负旁观的心态往往会最终将自身变成受害者。真正击退病毒,需要人类的合力。除了科技,还有赖于人性的光辉。当然,我也想到鲁迅所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不免悲观。中国的问题很多,包括制度性的问题,也包括经济发展所必然面临之种种,以及文化问题,等等。同时,疫情也放大了欧美某些系统性的或权力结构上的问题。福山说,这次疫情,“或许我们的民主制度并没有表现得更好”,这话简明,却又复杂。我还想说的是,民主和自由正迎来新的“算法”,人们可能不得不重新审视科技、经济、宗教、文化等因素在其间所扮演的角色。一方面,世界面临变革,可能会出现政治制度、意识形态上的对峙甚至更激烈的状况;一方面,民主与自由想变动一厘米都是艰难的,但也正因如此,人类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点上,这对于中国、欧美和其他国家,都是考验。


病毒是肉眼看不见的,新冠病毒尤为狡猾的一点是无症状感染,它侵入并放大了人类的轻忽及某些无能(又暂无特效药和疫苗),也就是说,强大的人或系统,强大的“有”,被一种“无”击中——当意识到危险之时敌人已经破门而入。除了具具体体的生命的离去,不少哲学思想也偏移了,失效了,当然,也有一些陷入争议者,如阿甘本,他自是有误判,但对“赤裸生命”的思考,对“金钱的宗教”的审视,还是值得警醒。 


Q

11、可以谈一谈你当下的个体困境吗?

木叶:虽说有着这样那样或众所周知的因素,我对一些影响大、平时很活跃的文学家、评论家、知识人的表现,还是比较失望,在社会最需要及时的思与力之际,鲜有发声,尤其是一月到三月之间(郜元宝的“写与不写”一文做了较为全面的梳理和思考)。其中,一些沉默可能得到理解,有的甚至是另外一种力和抵抗,可以单独探究,暂不去说,就公开的一些日记(方方和小引等),以及另外一些文本和声音而言,很是可贵,可以看作是“为见证者作见证”(策兰语)。不过,当疫情相对缓解,值得将这些声音放到一个更广阔的范围和高度去打量,除了一些细节性的瑕疵,还会觉得在思维、理念、语言和审美上,不能很令人满足。后新冠病毒也好,后全球化也罢,一个民族的原创思想力、开拓力和综合创造力,都是至为重要的。


回到自身的困境。我自己也是一个写作者,我其实首先是对自己失望,而且是更失望。我看到、听到或读到了很多,愤慨的,光亮的,激宕的,素常的,觉得自己感触颇多,然而真的坐到书桌前,又发现无法及时创作出与之相匹配的文字。这种感觉其实此前就有,疫情则直截劈开了它。还有就是,自认也有些勇气,能面对一些有难度的情形,却发现谈何容易。我已是悲观地看待很多事情,但最后发现现实更魔幻更荒诞更不可测,不仅无法走到病毒的前面,还很容易就滞后于很多其他的东西。


有人说,日记、诗歌和言论的影响已很大,而且一些并不热闹的潜在文本也可敬;有人说,很快会出现多种关于此疫的作品和思考;有人说,照顾好身边人,做好该做的事,就不失为一种担当;也有人说,不是每件事都要立刻回应,真正重要的作品往往是事后所写……我都明白,不过,我还是难以释怀。我无法乐观,因为犬儒化、小天地、利益安稳、长久不独立自由思考带来的弊端等等,都在戕害太多有才华的人。终究,并无胜利可言,文明之光要凭借又必须穿越多少幽暗之火?


本文原发于《凤凰网文化》2020年5月4日“谈疫录青年特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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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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