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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怎么对付“躺平”

李子旸 李子旸 2022-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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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去非洲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传回来非洲方方面面的很多信息。看了这些信息,明显的印象是:非洲的农业资源很丰富,比如刚果金这个不算大的国家,可耕地居然有12亿亩——我们中国这么大的国家,耕地只有18亿亩,宽松地算,也就是20亿亩上下。整个非洲,可耕地据说有60亿亩。

 

不仅土地资源丰富,水、光照、热量、肥沃的土壤等资源,非洲都很丰富。这个条件如果换成我们中国人来耕作,农产品产量会有多大,简直不敢想。可非洲不少地方到现在还没解决温饱问题,还要为一日三餐发愁。

 

为什么会如此呢?很多在非洲的中国人也指出了,主要是因为非洲人不那么勤奋,比较懒。纵使资源丰富,但人们不肯劳动,经常“躺平”,生活也就只好紧巴巴的。

 

当然,非洲的问题不会如此简单,肯定还有很多方面的因素,但非洲人不如中国人勤奋,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中国人的勤奋刻苦,和中国很早就是农业国家,大有关系。农业生产,要求人们“不违农时”,春种秋收,不能偷懒。三夏大忙,大姑娘下床(文言是:“麦黄秋黄,绣女下床”)。时间长了,就形成了勤奋刻苦的文化传统。

 

不过,想必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虽然农业很早就出现了——大约一万年以前,但我国百姓大众成为农民,却是晚得多的事情。而且,这个过程并不是自然而然的,而是人为强制的,甚至可以说,是一部血泪史。

 


热带地区往往经济上不发达,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热带地区物产丰富。人们无需辛苦务农,靠狩猎采集等等,就能轻松吃饱饭。

 

有本很走红的书《人类简史》,其中有一个很有趣的观点,那就是农业的出现,对人类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好事。相比此前自由自在的采集和狩猎,农业生产简直就是扭曲人性,把人固定在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不但劳作更辛苦,而且吃得更单调更差。人的身体和精神都因为从事农业而“备受摧残”。

 

这个观点有耸人听闻之处,但在很大程度上符合事实。农业生产,让剩余更多,社会分工可以由此深化,有利于社会整体的发展,但对个体人来说,农业劳动确实比狩猎采集枯燥多了辛苦多了。农人所吃,也比狩猎采集者简单粗劣很多——比如很少吃肉。如果可以“自由选择”,人们很可能不会选择当农民。

 

很多非洲人的“懒”,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而且,非洲的现实证明,靠自发演进,人类可能迟迟不能进入“反人性”的农业社会,而长久地停留在狩猎采集状态。

 

但是,别以为这是非洲的专属问题。实际上,中国在历史上同样面临这个问题——大家不愿意当农民。

 

一方面,上古时代,东亚大陆的气候比现在要湿热得多。水热充分,当然物产丰富,狩猎采集,都问题不大。另一方面,古代还没有繁衍出后来那样众多的人口。地广人稀,吃饱喝足的难度,不大。

 

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写到: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

 

看,在古代的江南地区,打打鱼,就能吃饱饭,鱼肉还是优质的动物蛋白。就算种水稻,也是随便弄弄就行,不必像后世那样双季稻三季稻地挥汗如雨出大力。

 

不仅江南地区如此,就连北京这种北方“苦寒”之地,古时也和今天大不一样。《战国策·燕策》中写到:民虽不由田作,枣粟(栗)之实,足食于民矣。此所谓天府也。

 

北京居然被称为“天府”。这可上哪儿说理去。不用辛苦种地,采采枣子栗子野生小米啥的就能吃饱。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当农民呢。

 

所以,古人其实对当农民没什么兴趣。但是,进入战国以后,国家需要把百姓转为农民。如果大家不愿意就范,那就强制。

 


进入战国以后,诸侯国之间的竞争激烈起来,开始了互相灭国的生死大战。在这种局面下,国家必须设法把人民转变成农民。只有国家拥有大量农民,才能在残酷的灭国之战中幸存和胜出。

 

从大的方面来说,只有农业生产才有剩余。狩猎采集很难有剩余。有剩余,才能供养“脱产”的官员和士兵,才能组成大规模的军队去打仗。

 

从小的方面来说也是如此,狩猎采集所得,虽然是味道不错的动物蛋白和坚果等等,但这些东西不是“硬通货”,不像粮食那样可以长期储存和长途运输。吃起来可能不错,但在支持国家打仗上,作用远远不如粮食。国家更需要农民,而不是渔夫猎手。打猎啥的,是贵族享乐专用。

 

更重要的是,农民是定居的,或者说被束缚在土地上。对定居人口,国家才可以统计人口,征兵征粮。狩猎采集走来走去,国家很难得到税收和兵员——其实根本就不会有像样的国家,因为没有那么多“脱产”官员。

 

在残酷的灭国大战中,是否能把百姓转变为农民,直接关乎国家的生死,不是统治者个人的意愿所能改变的。于是,战国成为中国人被大规模转变为农民的时期,也是中国真正成为农业国家的时期。

 

各国在这方面肯定都有大动作,但战国时期的史料流传下来的很少,这个重大历史进程的细节很不清楚。从少数留下来的史料来看,这个过程堪称残酷。中国古人对想“躺平”的人,对不想辛苦当农民的人,真是毫不手软,坚决打击。

 

商鞅变法规定:当农民,男耕女织,可以免除本人的徭役。不干农业,从事农业以外的“末业”,或者“躺平”不干活吊儿郎当的,国家把其妻子儿女收为奴隶。(时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

 

出土的竹简里有魏国的法律,其中规定:不好好耕作而被派去当兵的,公然被歧视。将军不必照顾这种兵。部队里炖牛肉,不给他们吃。打仗时,让这些人去填城壕,将士们踩着攻城。(今遣从军,将军勿恤视。享(烹)牛食士,赐之参饭而勿鼠(予)。攻城用其不足,将军以湮豪(壕))

 

看,古人就是用这样残酷坚决的手段,把百姓强行改造成了吃苦耐劳、勤勤恳恳的农民,在田间努力耕作。

 

而且,这种改造并不局限在战国时期。从那以后,“劝农”成为各朝各代政府工作的重点之一。新王朝建立以后,或者国家占据了新地盘,地方官员的重点工作之一,就是“劝农”,也就是用各种办法促进农业生产,这些办法包括但不限于:均田、兴修水利、发放种子耕牛、传授农业种植技术、奖励农业生产模范等等。

 

对国家的这种“劝农”,大部分人只好服从就范,但总有不驯服的人。这些人就会逃到国家控制不了的大山深处等地,继续狩猎采集的生活。类似“桃花源记”的故事,就是这种“边缘人”生活的映射。

 

我猜,可能正是因此,山林、江湖、渔樵这些形象,在中国文化中具有了自在逍遥、远离政治、不受国家控制的含义。一言以蔽之,要想自由自在,就不能当农民。

 


大概一直到唐朝初年,把民众改造成农民,才算大致完成。农业(实际上是大规模物质生产)从此成为中国国家的基础。也因此塑造了中国国家的基本形态和中国人的基本气质。应该说,这种国家形态和人群气质,在世界上并不占多数。在世界上占多数的,仍然是有机会就“躺平”的心态气质和生活方式。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中国确实是个很另类、很特殊的国家。

 

我们今日视为不言自明、天经地义的事情,比如见到有空地就种点儿什么,要努力工作力求上进,好吃懒做是恶习应该被批判,把二流子看作不光彩的人,并非人类本性的自然演进,而是刻意塑造而成。好逸恶劳、有可能就“躺平”,这些很可能才是人类本性。

 

可是,很大程度上,文明的产生和发展,正源于和某些人类本性的斗争。人类只有压抑住某些本性,努力振作起来,不放松、不“躺平”,才能成为一个社会人,并组成能创造出大量文明成果的人类社会。

 

《人类简史》指出农业违反了人类的“天性”,人类进入农业社会以后,劳作更辛苦生活更枯燥,或许符合事实,但并不能因此说人类进入农业社会是个错误,或者是个遗憾。毕竟,没有农业,就没有剩余,就没有大规模的社会分工;没有社会分工,就不会有文字,不会有国家,不会有商业,不会有技术,总之,不会有我们现在须臾不可离的种种福利和享受。没有农业,人类至今还生活在洞穴中。围着篝火跳舞,或许很快乐,但也就只有快乐了。

 

回顾中国的“劝农”史,也能认识到,非洲那些国家在现代化的道路上,还有多少功课要补。虽然资源丰富,但想要国家富强,还要做很多很多。当然,他们面临的情况,比古代中国要有利得多,毕竟,有中国这样的成功先例在前,要做什么很清楚,无须在黑暗中慢慢摸索。他们的进步肯定要快得多。

 

古今一致、一以贯之的是,人类永远要和好逸恶劳、坐享其成、不求上进的那部分人性做斗争,并且,逆水行船,不进则退。不管技术如何发达财富如何丰富,文明的进步,永远是艰苦的攀爬,而绝不会是唾手可得的“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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