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太平天国的真相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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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西方传教士来到中国，让他们特别惊讶、特别不能忍、极为痛恨的现象，是中国普遍存在的“偶像崇拜”。在反对偶像崇拜这件事上，原教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很类似。事实上，新教兴起时，新教徒曾经在天主教堂大量捣毁雕像、塑像等“偶像”，其状和我国的“破四旧”不相上下，甚至更坚决更彻底。比新教更“新”的两次“大觉醒运动”，当然同样特别痛恨偶像崇拜。

在这种宗教气氛中成长起来的西方传教士，到了中国一看，嗬！简直是遍地偶像啊。寺庙、道观、祠堂、拜孔子的文庙、娘娘庙、土地庙、观音庙、关公庙、财神庙、妈祖庙等等，在中华大地遍地开花、随处可见，人们乐此不疲地拜来拜去。传教士们恨死这种情况了。依着他们，应该把中国这些大大小小的“偶像”荡涤一清才好。可惜他们做不到。

太平天国让传教士的这个愿望成了真，做了传教士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所到之处，太平天国把寺庙、道观、祠堂等等尽可能彻底捣毁。事实上，太平天国几乎把中国南方的寺庙、道观、祠堂等扫荡一空。尤其是拜孔子的文庙，是他们的重点打击对象。

太平天国的“反偶像崇拜”，显然和以往的历次农民起义有本质不同。以往的农民起义，也有大肆烧杀劫掠的，但像太平天国这样“精确打击”“定点清除”，专门捣毁寺庙、道观、文庙、祠堂的，确实空前绝后。值得指出的是，太平军的摧毁清单中，不包括清真寺。在这方面，太平军还真是内行。他们知道，清真寺里没有偶像崇拜。

因此，虽然传教士们拒绝承认太平天国是真正的基督教，但对他们捣毁偶像崇拜的“壮举”给予高度评价，甚至激动地称之为“上帝之手”“上帝派到中国来的大军”。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些寺庙几乎都被太平军捣毁、消失了。现在我们看到的中国南方的寺庙、道观、祠堂等，差不多都是同治年间以后重建的。真正的古刹古庙，几乎无一幸免。

这是一场规模巨大的文化浩劫。

众多被摧毁的古代建筑中，以南京的报恩塔最为令人可惜。

南京报恩塔，明成祖朱棣所建，通体是漂亮的琉璃瓦，耗资将近三百万两白银。要知道，当时明朝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两千多万两白银。

报恩塔在天京事变中被毁。在被毁之前，一直是中国最高的建筑物。如果没有被毁，保留到今天，南京的城市象征和标志多半就是这座报恩塔。可惜，如此壮丽的建筑，被太平军毁掉了。

以往，因为对太平天国的高度评价，加之时间较久，大家对这场“文化浩劫”避而不谈。但对当时的人来说，这可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斗争。曾国藩在起兵对抗太平天国时，非常清楚，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造反或者动乱，这是一场事关华夏文明生死存亡的大搏斗。在起兵时发布的《讨粤匪檄》中，曾国藩根本没有谈及维护清朝统治，或者官民矛盾、阶级矛盾等等，而是准确地指出：

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曾国藩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宗教战争——为名教而战。

中国历代皇帝中，出身最低贱，最“无产阶级”的，非朱元璋莫属了。朱元璋领导的元末战争，是货真价实的农民起义战争。并且，朱元璋有很深的宗教背景，那就是明教。事实上，朱元璋夺取政权以后，国号定为“明”，原因就在于此。

那么，朱元璋是不是上一个洪秀全呢？元末农民战争是不是也是一场宗教战争呢？

不是。

原因是明摆着的。朱元璋只是有宗教背景而已，但在起事以后，朱元璋很快就不再坚持明教特色，而是加入了华夏文明的主流，不以宗教划分敌友我，而是尽可能兼并、接纳其他政治力量，壮大自我。这样，才最终成功打天下坐皇位。

太平天国在这方面可不凑合。

太平天国起事时，国内有天地会、白莲教等大型民间组织。如果太平天国只是想要造反，洪秀全只是想要打天下坐皇位，那么，肯定会尽量和天地会、白莲教等展开合作，不能合作也要设法吞并，以壮大自己的力量。

可事实上，太平天国和天地会、白莲教几乎没有合作。这些组织的会众想要加入太平天国，必须以信奉“拜上帝教”为前提条件，也就是必须入教，否则，宁可井水不犯河水。

太平天国的北伐败得很惨。失败的直接原因是北伐部队的孤军深入。但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孤立呢？当时中国北方民间也有大量的反清组织。事实上，太平军北伐之败，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拒绝和北方同样反清的天地会、白莲教等“异教徒”合作。

如果太平天国在发展过程中能放弃“入教”的严格要求，转而加入华夏主流文化，接纳儒家人士，左宗棠这样的失意文人很可能会加入他们的队伍，而不是成为他们的死敌。要知道，当时清朝在很多方面都符合“气数已尽”的说法，大家对清朝已经信心不足。如果太平天国是个正常的造反者，以他们队伍的规模和战斗力，大概率会推翻清朝，建立起新王朝。洪秀全会成为下一个朱元璋。

其实，洪秀全坚持留在南京，不北上攻打京师，后期失败时，也拒绝离开南京，宁可自杀，主要原因也在于宗教。

洪秀全想要的，是建立起拜上帝教的地上天国。当他们占领南京及江南的大片地区以后，这个目标已经达到。洪秀全并不热心于建立全国范围的新政权。而失败时，如果离开南京，就是离开了地上天国，建立地上天国的努力也就失败了。那么，继续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就此完结，一死了之。

总之，从很多方面来说，太平天国战争都不是一场普通的农民起义战争，而是一场东西对决的宗教战争，并且，虽然太平天国看上去很土，其实却有浓厚的现代国际背景，是基督教全球大潮的一部分，是中西方近现代大碰撞的一部分。

如前所述，我们应该庆幸太平天国的失败，否则中国很可能成为基督教国家。从太平天国的现实来看，如果当时中国成为基督教国家，那将是灾难级的！中国很可能因此走进深深的愚昧和野蛮，而不是某些神棍一厢情愿以为的文明和先进。

到这里，可能有的朋友以为，对太平天国的分析已经足够深入。其实不然。关于太平天国，还有一个更深的层次有待揭示。

关于这个更深的层次，下篇文章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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