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哲伦：伟大先驱or暴力屠夫？

麦哲伦被历史铭记，不是因为他曾经推行殖民统治，而是因为他开启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环球航行，成功地把全世界有人居住的大洲（大洋洲除外）都联系起来。

2019年是麦哲伦开启环球航行500周年。人类首次成功的环球航行，不仅以崭新的事实证明了我们所居的世界是球形的，还在客观上促进了不同文明间的交流，推动了欧洲造船、罗盘制造等航海技术的进步，刺激了欧洲资本主义经济加速发展。

然而，麦哲伦远航所具有的殖民性，导致他在历史上颇受争议。许多有过殖民历史的发展中国家认为，正是由于麦哲伦的到来，西方殖民者才“发现”它们的存在，并对其进行残酷的殖民。可对欧洲国家来说，麦哲伦的殖民探险为它们带来全新的市场与资源，值得大书特书和隆重纪念。

麦哲伦，究竟是一位伟大先驱，还是一名暴力屠夫？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斐迪南·麦哲伦（Ferdinand Magellan，1480-1521），人生不长却足够传奇。他是葡萄牙人，却率领一支西班牙船队实施环球航行；他是欧洲著名的探险家、航海家及殖民者，却在尝试通过介入菲律宾当地部落冲突以控制这片富庶之地时被杀害；他的历史地位，要归功于船上的水手在他死后继续向西航行，最终回到欧洲，完成人类历史上首次环球苦旅。

△斐迪南·麦哲伦

用今天的话说，麦哲伦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主义者。他出生于葡萄牙北部波尔图一个没落的骑士家庭，10岁时通过父亲的关系进入葡萄牙王宫服役，担任过王后的侍童。16岁时，他进入国家航海事务所，学习了比较完善的航海理论知识，对几年前哥伦布西行发现印第安人一事也非常着迷。

25岁时，麦哲伦参加了葡萄牙第一任驻印度总督阿尔梅达的远征舰队，先后到过非洲东部、印度和马六甲等地，进行探险和殖民活动，直到30岁才开始启程回国。然而在归国途中，他的船只不幸触礁，他和许多海员被困孤岛，不过最终还是等到援救船只到来。经过这一事件，上司认为麦哲伦有胆识且沉着冷静，因此将他升为船长，留他继续在军中服役。

△香料群岛

在东南亚期间，麦哲伦发现香料群岛（东印度群岛，今印度尼西亚）东面还是一片大海，他猜测继续向东行一定可以到达美洲。这成为他进行环球航行的最原始动力，此后他积极为此做准备。

在外漂泊7年后，麦哲伦在1512年回到葡萄牙。第二年，他又被派去非洲服役。然而，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沉默寡言的他，在一次擅自休假后失宠了。其后，他拖着在摩洛哥战役中受伤的瘸腿，费劲澄清了关于自己与北非摩尔人非法交易的不实传闻，负气离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环球航行的想法。

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每本护照的每个终点都值得赞颂千篇，旅程远达万里时差却最多一天，世事上下千年却可以说出瞬间。百种人生，万种演绎。麦哲伦就这样在家乡望着远方的云，也在异乡听着故乡的歌。

  我有一艘船，面朝大海三年而归  

“失业”一年后，麦哲伦鼓足勇气向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提出申请，希望王室能资助他组织船队进行探险，完成环球航行的梦想。但葡萄牙国王对此并不热心，因为此时葡萄牙已经从东方贸易中获取巨大利益，认为没有必要再去开辟西边的新航道。

△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

麦哲伦没有泄气，通过研究最新的图表，并与宇宙学家合作，他发现一个从大西洋到南太平洋的门户，并认为根据西、葡两国条约所规定的“教皇子午线”以东新“发现”的土地属于葡萄牙、以西划归西班牙，西班牙也可以经美洲（而非绕过非洲南端）向亚洲远航，在东南亚“合法”地开辟新的殖民地。

拿定主意后，麦哲伦在1517年放弃葡萄牙国籍，来到西班牙西南部的塞维利亚。当地的要塞司令非常欣赏他的才能和勇气，把女儿嫁给了他。1518年3月，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接见他，麦哲伦献上一个自制的精致的彩色地球仪，并再次提出环球航行的请求。国王很快答应了他，双方签署协议。

△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

在西班牙国王支持下，麦哲伦组织起一支由5艘船组成的船队，以特里尼达号为旗舰，另外还有圣安东尼奥号、康塞普逊号、维多利亚号和圣地亚哥号。虽然其间遇到葡萄牙方面的破坏行动，但麦哲伦还是率领船队于1519年9月20日出发了。

船队在大西洋中航行约70天，于当年的11月29日到达巴西海岸。

1520年1月10日，船队发现一个巨大海湾。多数船员以为这就是美洲南部的尽头，但是经过实地调查，那只不过是一个河口，即拉普拉塔河口。

同年3月底，南美洲进入冬季。麦哲伦遂率船队驶入圣胡利安港（在今阿根廷圣克鲁斯省）准备过冬。由于天气寒冷，当地粮食短缺，船员整体士气很低落。这种情况下，3名船长突然联合反对麦哲伦，并责令麦哲伦去谈判。最终，麦哲伦用刺杀反对他的船长的方式，平息了这次叛乱。

凭借着捕食海鸟、鱼类以及发现淡水源，船队的饮食问题终于得到缓解。在此期间，麦哲伦还发现附近生活着当地原住民。这些居民体格高大，身披兽皮，还把湿润的兽皮套在脚上，雨雪天就在外面再套一双大皮靴。麦哲伦称他们为“大脚人”，并设计抓住了两个“大脚人”，戴上脚镣手铐关在船舱里，作为日后献给西班牙国王的礼物。

1520年8月底，麦哲伦的船队驶出圣胡利安港，沿大西洋海岸继续南航，3天后发现一个海湾。麦哲伦派出两艘船前去探察，当夜竟遇到风暴。风暴持续了两天，就在风暴停止后，他们找到一条峡道，后人称之为麦哲伦海峡。

麦哲伦率船队沿海峡航行，发现海峡两岸的土著居民喜欢燃烧篝火，白日飘烟阵阵，夜晚一片通明。于是，他们把海峡南岸的陆地命名为“火地”，也就是后来的火地岛。

△火地岛

穿过麦哲伦海峡后，他们又连续航行了100多天。在此期间一直没有遭遇到大风浪，作为总设计师，麦哲伦的心情也非常轻松。为纪念这段旅程，他将这片海域命名为“太平洋”。

此时，食品匮乏成为新的敌人。100多天里，他们没有吃到一点新鲜食物，只有面包干充饥。面包干也吃完后，就只能吃生虫子的面包干碎屑，甚至连盖在船桁上的牛皮，后来也被充作了食物。同时，船舱里的淡水也日渐耗尽，最后只能喝带有臭味的浑浊黄水。

△麦哲伦驾小船测量海峡深度，指导大船前进

1521年3月，船队终于到达赤道以北马里亚纳群岛中的一些岛屿，岛上的土著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他们赤身露体，却戴着棕榈叶编成的帽子。热心的岛民们给船队送来粮食、水果和蔬菜，同时也从船上搬走一些物品。

船员们发觉后，以为他们是强盗；麦哲伦还带领一队武装人员登上海岸，开枪打死7个土著人，放火烧毁了几十间茅屋和几十条小船。实际上，这只是由于当地社会还停留于比较原始的“以物易物”的阶段，一场误会引发了悲剧。船队再往西行，来到之前尚未有欧洲人踏足的菲律宾群岛。至此，麦哲伦和他的同伴们终于首次完成了横渡太平洋的壮举。

△麦哲伦在与菲律宾土著的冲突中被杀

在菲律宾群岛时，麦哲伦以欺骗的方式获取了当地土著头领的信任。他试图以此为基础介入当地的纷争，寻找机会彻底控制这片富庶的岛屿。但他的介入行动因为遭到当地人的伏击而惨遭失败，他本人也不幸死于冲突之中。

麦哲伦去世后，他的同伴们继续航行，穿越了南洋（马来）群岛，横渡了印度洋，绕过了非洲，最终在1522年9月6日返抵西班牙，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环球航行。虽然船上只剩下18位船员，但他们运回来了数量可观的香料，换成金钱后不仅能弥补探险队的全部耗费，而且还挣得了一大笔利润。

虽然航行很多时候开启“荒岛余生”模式，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借用海子的诗，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请愿，备船，周游世界；我有一艘船，面朝大海，春不暖花待开；给每一片水域每一个陆地取一个温暖的名字；三年来1000多个日日夜夜，我只愿面朝大海，等待春暖花开。

  若没有他，你会相信地球是球形的吗  

虽然麦哲伦本人未能完成环球航行，但并不妨碍他的这次航行对当时和对后世的巨大影响。他不仅从地理上证明脚下的大地是个球体，还通过横渡太平洋进一步证实美洲与亚洲之间存在着一片辽阔的水域，在地理学和航海史上引发了一场革命。

首次环球航行，在地理发现史上意义非凡。它无可辩驳地证实了地圆学说、水多陆少说、海洋一体说，确定了大地的基本形状和大小，从而真正发现了地球。没有他，你到何时才能相信大地是球形的？这在人类历史上，是永远不可磨灭的伟大功勋。

此外，他的航行还带回大量关于东方的信息，使西方殖民者坚信古老的东方拥有着无尽财富。在利益驱动下，无数西方殖民者奔向东方。恩格斯曾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做了高度概括：“世界一下子大了差不多10倍；现在展现在西欧人眼前的，已不是一个半球的1/4，而是整个地球了。他们赶紧去占据其余的7个1/4。传统的中世纪思想方式的千年藩篱，同旧日的狭隘的故乡藩篱一起崩溃了。”

首次环球航行，在殖民主义史上举足轻重。西班牙随即经新航路向亚洲扩张。16世纪70年代，西班牙人征服了菲律宾，以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名字给这个地区命名，这就是今天菲律宾地名的来历。

菲律宾沦为西班牙的殖民地达三个多世纪（至19世纪末），西班牙则成为地跨欧、美、亚、非四大洲，面积空前的殖民帝国。这对欧洲的国际政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对欧洲基督徒反击亚非穆斯林的战争有所裨益。

△位于菲律宾的麦哲伦十字纪念碑

首次环球航行，还影响了商业航运史。由于西班牙人从美洲来到了菲律宾，而中国人早就在菲律宾一带做生意，于是形成了“中国－阿卡普尔科（墨西哥西海岸）黄金水道”，兴起了“马尼拉大帆船贸易”。

马尼拉大帆船贸易从万历初年兴起，兴旺了将近300年，到同治年间因火轮兴起才衰落下去。中国货物由于价廉物美，很受欢迎，竞争力强，故而赚取了大量外汇。到1911年时，我国所流通和贮藏的墨西哥银元（习称鹰洋）总数在4亿枚至5亿枚之间。

首次环球航行，也影响了天文学、博物学。麦哲伦环航途中，船员于1520年在南美南部星空，发现了后来以麦哲伦的名字命名的麦哲伦云。它们是银河系的两个伴星系，与银河系共同组成一个三重星系，被分别称为大麦哲伦云和小麦哲伦云。麦哲伦探险队还首次初步发现了地动和时差，初步揭示了地球自身在自西向东绕地轴自转。

麦哲伦在路上的日子，晚上一抬头裸眼就清晰可见银河系。1603年，德国天文学家巴耶尔画出了南天星图，列入了13个新发现的南天星座。其中被收进现代通用88个星座名称表的共 11个，其中多数便是由麦哲伦探险队发现的。

环球航行的成功，在解放思想、启蒙思潮、人文主义等方面也产生了重要影响。当时的编年史家贡·费·奥维埃多，写下了一段如诗如实的颂词：“维多利亚号的航行，是上帝创世以来最大的奇迹之一；是人类的始祖诺亚乘方舟航海以来，最著名的一次航海。”

  永远在路上——向天再借500年  

麦哲伦远航探险的航路，与之前已开辟的从欧洲到美洲的航路、从非洲到美洲的航路、从欧洲绕过非洲到亚洲的航路接轨，从而把全世界有人居住的大洲（大洋洲除外）都联系起来，将业已开始的地理大发现推到了最高潮。

当然，麦哲伦本人是一名殖民者，航行途中利用各种手段攫取资源，最终自己也死于土著居民的抗暴斗争。而迄今为止，“香料群岛”“东印度公司”等名称依旧被东方人民深恶痛绝，因为其中浸透着无数东方被殖民地区人民的血泪。

但是麦哲伦本人被历史铭记，不是因为他曾经推行殖民统治，而是因为他开启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环球航行，且这次迄当时为止航程最长（8万公里）、历时最久（整整3年）、航迹面积最广（4.22亿平方公里）的航行证明：地球上无论哪块大陆，都可以驾船前往登陆；地球上无论什么海洋，只要不封冻，就可以航行和横渡；从西方到东方，既可以东行走“葡萄牙航路”，也可以西行走“西班牙航路”。

首次环球航行，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艰难困苦的航行，船只损失2/5，人员损失2/3以上。探险者们经受了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的惊涛骇浪、狂风暴雨的考验，两度熬过了坏血病和饥饿焦渴的致命袭击。他们显示了人类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巨大勇气、卓越才能和坚强毅力，从而建立了航海史上最高耸的丰碑。

在纪念麦哲伦开启环球航行500周年之际，歌一曲《向天再借500年》：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500年。

△位于里斯本的发现纪念碑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我的诺亚方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整理 | 郭丹 张屹

编辑 | 谢奕秋 [e-mail]

排版 | 龙明佳，Ke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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