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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尼,“劫后余生”

七七 看世界杂志 2019-10-25



我们从印度尼西亚的万隆一路向东,搭了13个小时的火车后,终于在凌晨五点半抵达勿里达(Blitar),这个位于爪哇岛中部、受东爪哇省管辖的小镇。


一出火车站,各路摩托车司机蜂拥而上,“O-jek,o-jek?”不同于雅加达随处可见的网约摩的Go-Jek或Grab,这可是传统的本土摩的。
我们朝着热情的骑手摇摇手,因为Budi和他表弟Igan已经在火车站门口迎接我们了,而拜访Budi,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
很多印尼人会到世界各地成为移工,Budi也曾是一名移工,在不平等的契约下选择逃跑,尔后又因与越南移工起了冲突,锒铛入狱。出狱回乡后,得知我们也在印尼,他盛情相邀,而我们也想知道,如今他过得好不好。


Budi的中文极好,英文也讲得流利,还有一股“伦敦腔”,这是他在狱中自己读书、听广播、与外国狱友交流学习来的。一见面,Budi就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们先在火车站门口的小店坐下叙旧,喝上一杯印尼甜茶,然后跨上他们的摩托车,扬尘回“家”。哦不,在回去之前,顺道吃了早餐——满满的白米饭,配上辛辣的菜肴。


01

Budi的房间

印尼人习惯集体生活,所以远亲近邻之间的关系都很好。Budi回乡后为了工作之便,便在表弟Igan家的后院住下。我们和Igan的父母打完招呼,来到Budi的房间,我却惊住了。
家徒四壁,一块旧床垫铺在地上,没有任何家具,寥寥几件衣服挂在墙上,地上放着些杂物。
好在房间还算高挑,但木制屋顶与水泥墙壁之间留着一道缝隙,院外生火时的烟就这么飘了进来。门和窗都没有,用几块布挡着,正对着早晨东升的太阳。


Budi笑着说:“白天很热,晚上风吹进来,又有点冷。
他铺了一块垫子在地上,我们便席地而坐,这也是印尼人的习惯。Igan的父母给我们端来甜茶,还从树上摘了新鲜的椰子,加入甜浆和冰块供我们消暑。
地处东南亚的印尼,随处可见椰子,路边小店都会贩售椰子水,但加甜浆和冰块需要额外付费。
聊起Budi的近况,他说自己在一家工厂工作,和师傅学做小型瓦斯炉。这种瓦斯炉可以随身携带,还能在登山时使用。
说话间,他就拿起墙角的“作品”让我们欣赏,但搭了一夜火车的我实在太困了,要知道,这时候也才九点不到,我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我醒来时,仍蜷缩在地上,身上盖着Budi的外套。他表情复杂地跟我说:“你妈妈看你这样,一定会哭。
印尼人天性乐观随性,和Budi聊天时也没有发觉他对于自己处境的窘迫感,但那一刻,我想他还是有些尴尬吧。好在Igan热情的父母已经帮我们准备好午饭,我忙问他眼前的食物都是什么当地特色。
炸蔬饼(bakwan)是一种将蔬菜和玉米混在面粉里炸成的饼,是印尼餐桌上的常见菜肴;香蕉叶卷饭(longtong)是一种包在香蕉叶里的米糕,煮熟冰冻后,再切成圆盘状当主食。
而在印尼吃饭,一般少不了虾饼(kerupuk)和辣椒。印尼人吃饭大都会盛一大盘白米饭,然后在上面撒满虾饼和辣椒酱。

△炸蔬饼


但我对辛辣的印尼食物实在无福消受,何况放在地上的食物难免招来蚂蚁。
不过,Budi好像不以为意,把地上的盘子抖一抖,呵斥蚂蚁大军散去,还打趣说:“这是蛋白质,而且亲近自然”。
吃完饭后,Budi和Igan骑摩托车载着我们穿梭在乡间。小摩托一路颠簸,途经很多五颜六色的乡间大宅,到处都是农田和鸡羊。Budi还指着各种果树,考我树上长着哪种水果,但大多数水果我只吃过,却认不得它生长的果树。


02

满满的白米饭

午后的行程,是去探访另一位印尼朋友Ayu——确切地说,是她的家人。她也是在外工作的移工。
来到Ayu家,只见到Ayu的婆婆和小孩;她的先生几周前去加里曼丹工作了,据说是和朋友两个人去的,拿着一把锄头就出发了,去山里开垦田地,累了就住在森林里。


说话间,Ayu的婆婆为我们端上饭菜,还给我们盛上了满满的白米饭。此时还未到下午两点,却是我们的第三顿正餐了。我摸摸肚子,表示自己很饱,但婆婆盛情难却,我只好勉强又咽了几口饭,看看同伴,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我要小解,Budi便领我去后院,指了指一个用墙围起的小间。我走进去,并未看到厕所。
印尼的基础设施没那么好,一般人家里都用蹲式厕所,因为没有抽水系统,所以厕所旁还会有一个桶或是水缸,用来舀水冲厕所。
但我并未看到蹲式厕所,我眼前是一块平坦的地,旁边有一大缸水,里面还养着条大黑鱼,一旁还有羊圈,羊在我眼前“咩咩”叫着。
△厕所旁的羊
我出来问Budi:“厕所在哪里?这里没有厕所。”Budi和我确认就是那里。“地上?”我再次表示疑惑。Budi点点头说:“对,地上,上完厕所记得舀水冲一下。
我知道我有些小题大做,但当时心情确实很复杂。即便来印尼之前,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这不是海岛度假,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旅行,和同伴说好会深入乡间,和当地人同吃同住,但行走间仍时常被惊到。不过,入乡随俗!
Ayu家的情况其实比Budi家好一些,虽然看着旧些,但却是个温馨的家。他们有一台小小的电视,播着海绵宝宝。Ayu的孩子们看看电视,看看我们这两个外国人,不太说话,有些腼腆,一个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为了让孩子们自在些,我们提议出去放风筝,因为Ayu的大儿子做了一个超级大的风筝,还赢了学校的放风筝比赛。

于是我们来到一片凤梨田,孩子们抓着风筝线,Budi则抓着大风筝跑向远方。“1、2、3”,Budi放手,风筝却没放起来,果然还是没孩子们经验丰富。
孩子们示意Budi往某个方向快速跑,凤梨尖尖的叶子把他的脚刮伤,他也没在意。当风筝飞起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大家都欢叫起来,望向蓝天,直到风筝越飞越高,越来越小。
和Ayu一家人告别后,我们就去找了勿里达的旅馆住下。当我得知旅馆有热水洗澡后,感动万分,要知道,当地人家里一般是没有热水的,大家都赶在太阳下山前,舀凉水洗澡。


03

蝙蝠洞惊魂

第二天,为了尽到地主之谊,Budi说,要带我们体验当地人才会去的私藏秘境。
经他描述,听起来是个美丽的山洞,里面会有漂亮的钟乳石。Budi特别提醒我们要带一套衣服,因为“衣服会弄湿”,我以为只是山洞里的滴水会沾湿衣服,但后来证明我想得太天真。
山洞(Goa Umbul Tuk)离市中心很远,我们那天租车开了快一个小时山路才到,到时已是下午三点。下车后,正当我准备迎接美丽的钟乳石山洞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洞口不大,还很黑,什么也看不到,而洞口的水看着就很深,这与我预想的“踩踩水”相差甚远。
此时有当地人路过,告诫我们擅自进去会很危险,一定要找人带领。我问Budi:“你不知道要人带领吗?”Budi耸耸肩说:“我高中时来过一次,我记不清了,而且那时候我和朋友们就直接进去了。
我心中大呼,虽然这一路已经感受到印尼人的随性,但Budi也太随性了。
可既然来了,我们决定还是进去看一看,不过一定要找个向导带领。路人让我们在原地等,他去叫人。约莫15分钟过后,“向导”来了,没带任何装备,只有头上的一盏探照灯。“我们走吧!


什么?就这么走了?我开始抛出一连串问题。
“水里有没有鳄鱼?有没有蛇?有没有奇怪的生物?里面有多长?水最深到哪里?你进去过几次?
向导简单地回答“没有”,然后用手示意水最深到脖子,就下水了。
我脱掉鞋子,一脚踩进水里,水就没到我膝盖,而且踩在石头上,脚底非常疼。
没走两步,我们就已经进入漆黑的山洞里,如果没有探照灯的话,真的什么也看不见。虽然Budi和向导都安慰我说,水里不会有什么,但黑漆漆的水里,还是让我担心有什么东西会咬我,就算没有鳄鱼,总会有蛇吧?

我们缓步前行,Budi一点也不害怕,还停下来让我们拍大合照。我拿出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手机,勉强比了个“耶”。就在拍照闪光之际,我看到什么东西从我头顶飞过,大叫起来。“是蝙蝠啦。别怕,它们怕你。”Budi说。
什么?蝙蝠?我想起在雅加达的一个动物市集上,曾看到有人贩售非常大个的蝙蝠,不禁毛骨悚然。
我尽量低头前行,但不时还会有蝙蝠从我头顶掠过,而且水越来越深,脚底也因为踩着石头很痛,有时又很滑。洞穴内的高度并不一致,有的地方很开阔,有的地方又很窄,要爬上石头屈身前行。
直到有一处,我完全踩不到地,水没到我下巴,我必须攀着旁边的石头前行。我和同伴商量,我们不要再前进了吧?好可怕。
△勿里达蝙蝠洞
我们问向导,大概还有多长,他说总长有1500米,而我们只前进了约500米。我们说回去吧,向导一脸困惑,跟我们解释里面还有更美的风景,我们很坚决地说要回去。
出洞时才发现,竟然已是傍晚。而刚出洞见到所剩无几的天光时,满满的蝙蝠就从洞中飞出来,有一只还撞到了Budi的胳膊上。
我和同伴觉得自己做了明智的选择,在附近换上干净的衣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大家又累又饿,开车回到市中心吃了美味的沙爹(Sate)。Budi说,对于让我们感到害怕,自己很内疚,并一再强调这个洞穴真的不危险,雨季到来之前大家都会去那玩。
△苏加诺墓园
隔天,我们离开勿里达前往下一站。其实,勿里达最有名的景点,是印尼国父苏加诺的墓园(Tomb of Soekarno),Budi也带我们“到此一游”过。
可如今回想起来,印象深刻的,反而是Budi的房间、满满的白米饭、蝙蝠洞,以及那些印尼乡间平凡的日常。



作者 | 七七

编辑 | 谢奕秋 xyq@nfcmag.com

排版 | 龙明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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