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代表美国乡村音乐？谁也不能

通常，刻板印象的存在，会让人觉得，它已经是社会文化的一部分，从而习惯性地接受这种印象。

而刻板印象放在音乐领域里，有关乡村音乐的形成与流行，就被普遍认为，是白人男性主导的，而其他人种和女性，在塑造独特的美国风格中所扮演的角色，就常常被忽视。

01

当代人的音乐观怎么了？

就在今年春天，黑人说唱歌手Lil Nas X发布了新歌《Old Town Road》。这首带有他独特唱腔的单曲，空降乡村音乐排行榜榜首。
不过，Billboard后来暂时将之从榜单中删去了，因为这首歌不能真正归入“乡村音乐”的范畴。
△黑人说唱歌手Lil Nas X(中)
几个月后，当乡村音乐协会宣布将由三位女性——多莉·帕顿、瑞芭·麦肯泰尔和凯莉·安德伍德主持其年度颁奖典礼时，立马有评论说，他们觉得这样的安排是为了政治正确，试图表明“真正的”乡村音乐不是只属于男性的文化。
这两个事件的争议反映了，长期围绕着乡村音乐的典型刻板印象，以及音乐圈中不愿打破的陈规——很多人忽略了音乐文化本身的多根源性、充满跨边界可能性的特点，以及有色人种和女性在它的历史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这种狭隘的观点，如果让在20世纪20年代早期获得商业成功的吉米·罗杰斯（Jimmie Rodgers）和卡特家族（The Carter Family）听到，估计会大为震惊。

△吉米·罗杰斯

毕竟，他们能够在乡村音乐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形成独一无二的风格，正因为他们创作时极大的包容性，包括其中融入了很多黑人文化的元素和女性的能量。

02

“黑人力量”

乡村音乐于20世纪20年代在美国出现，最早期的歌曲内容丰富，除了表现劳动生活之外，对流浪生活的厌倦，对温暖、安宁的家园的向往，对甜蜜爱情的歌颂，以及对孤独的感伤等都有。
来自欧洲的小提琴与来自非洲的班卓琴相遇碰撞，使得不列颠群岛的旋律和赞美诗，与被奴役黑人的切分音和浓烈情感结合在一起，引发了一连串的乡村音乐连锁反应。

不过，这个时候的乡村音乐还是被称为“乡巴佬”（hillbilly）音乐，就像非裔美国人的音乐被归类为“种族”（race）音乐一样，反映出一种普遍的社会文化偏见。
这些流派，以及属于这个流派的艺术家和他们的粉丝，在某种程度上，都不被社会上层接纳，而且彼此之间也不会有流动。
事实上，在探索音乐历史的过程中，你会发现，音乐总是在不断跨越种族和所谓社会标签的鸿沟。
前面提到的“乡村音乐之父”吉米·罗杰斯，幼年丧母，在铁路上当临时工头的父亲一手将其拉扯大。
在开始音乐职业生涯之前，他的工作是和一群黑人兄弟们一起，在密西西比河边干些粗活儿。
在工作当中，黑人兄弟们哼唱的歌曲，给罗杰斯提供了极多的灵感，也成为塑造罗杰斯后来的新兴风格的基础。

他所创作的流行乡村歌曲，本质上是布鲁斯，并且加入各种富有新意的演唱技巧和风格，例如，真假声唱法。
20世纪30年代，在他最受欢迎的时期，罗杰斯曾和路易斯·阿姆斯特朗一起录音。而阿姆斯特朗作为一位多变的爵士艺术家，因此出现了带有爵士风格的乡村音乐。
乡村音乐的另一巨头，卡特家族的经历也很能说明问题。在20世纪30年代，“卡特家族”已经在美国售出了30万张唱片，但由于他们演唱的歌曲多来自民间，所以他们无法获得版税。
△卡特家族
因此，A. P. 卡特决定去弗吉尼亚西南地区寻找新歌。在此期间，他结识了来自田纳西州金斯波特的黑人吉他手莱斯利·里德尔（Lesley Riddle），和他一起创作并记录民歌旋律。
里德尔还教了卡特一首来自教堂的赞美诗：“When the World’s on Fire”。卡特用它来录了歌，然后，以同样的旋律为基础，他又创作了另外一首名曲《Little Darling, Pal of Mine》。
几年后，卡特家族的粉丝伍迪·格思里（Woody Guthrie），借用了经典歌曲《This Land Is Your Land》的旋律，唱出了概括美国人民真实故事的歌。
他充满寓意的歌词中传达的思想，将乡村音乐的影响力又扩大了一个维度。
乡村音乐的分支之一，蓝草音乐（硬而快的节奏、高而密集的和声、乐器的存在感强烈）之父比尔·门罗（Bill Monroe），就师从一名非裔美国小提琴手。
△1964年，比尔·门罗和他的“蓝草男孩”乐队在百年纪念公园演出
汉克·威廉姆斯（Hank Williams），继吉米·罗杰斯之后，地位极高的乡村音乐歌手，对阿拉巴马出身的黑人街头音乐家Tee-Tot Payne赞不绝口，认为他教会了自己有关音乐的一切，是自己的灵魂导师。
也正是这份来自街头的影响，使得汉克·威廉姆斯形成自己的特色，既不属于东南部的和声风，也不是西部流行的摇摆风，而是带有一点抑郁却坚定的唱法风格。
到了20世纪50年代，在孟菲斯，当节奏布鲁斯、福音音乐和乡村音乐这三种风格的音乐同时席卷密西西比河沿岸时，彼此之间的影响与交融，逐渐孕育出了猫王（Elvis Presley）、卡尔·李·帕金斯（Carl Perkins）、 约翰尼·卡什（Johnny Cash）这些摇滚先驱，摇滚乐开始走向发端。
当节奏蓝调明星雷·查尔斯（Ray Charles）初次拥有专辑的创作控制权的时候，他选择做一张乡村音乐。

△“灵魂歌王”雷·查尔斯

专辑发布后，轰动一时。他说：“我是做黑人音乐的，但我想也可以做乡村。两者并不矛盾，并且你会获得更厉害的东西。”

“关于音乐有一个认知，”爵士音乐家和作曲家温顿·马萨利斯（Wynton Marsalis）说，“音乐人可能在一段时间内会被大众接受，但文化并不会。很可惜我们现在仍未解决这个问题。”

的确如此，艺术向我们展现了很多关于融合的美好故事，但艺术的边界却还是被刻板的定义限制着。

03

女性的声音不应被忽视

说完了黑人，再聊聊女性。乡村音乐的历史中，同样不乏坚强而有才华的女性角色，但她们却也因为刻板印象而被大众忽略。
从帕齐·蒙大拿（Patsy Montana，歌手、作曲家、演员）到佩茜·克莱恩（Patsy Cline，歌手，被认为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乡村音乐家之一）、凯蒂·威尔斯（Kitty Wells，美国首个登顶乡村音乐排行榜的女歌手），再到多莉·帕顿（Dolly Parton，有史以来最受尊敬的女性乡村歌手，获得25个美国唱片工业协会颁发的金唱片、白金唱片和多白金唱片奖项，在Billboard乡村音乐榜单上有25首歌曲达到第一名）等等，事实上，女性创造了一系列乡村音乐艺术的历史记录。
△女性乡村音乐歌手凯蒂·威尔斯
在最开始，卡特家族的创始人A. P. 卡特和他的妻子萨拉（Sara Carter），被唱片公司拒绝过，理由是：市场不欢迎女歌手。
卡特夫妇很不服，反而还把弟媳梅贝尔（Maybelle Carter，负责吉他、和声）拉入了自己的团体，继续坚持做有女性角色的乡村音乐。
萨拉非凡的嗓音，加上梅贝尔创新的吉他演奏，可以说影响了之后几代吉他手的灵感与创作。
吉米·罗杰斯也是，他的嫂子埃尔西·麦克威廉姆斯（Elsie McWilliams）帮他写了超过1/3的歌。罗杰斯是不会读乐谱的，所以嫂子亲自到他的录音课上，拿她的新作品教他。
1966年，也就是美国全国妇女组织成立和首次使用“妇女解放”一词的那年，洛蕾塔·林恩（Loretta Lynn）写下并录制了《Don't Come Home A Drinkin' 》，这是一首关于家暴和酗酒，以及妇女对自己身体享有支配权力的充满力量的歌曲。
△洛蕾塔·林恩
当时，其他音乐流派不敢如此直言不讳。
可惜的是，林恩的唱片公司后来推迟了她的单曲《The Pill》的发布，因为内容太有争议；当它面世时，也有一些电视台拒绝播放，直到粉丝们的喜爱与拥护让这首歌成为了热门歌曲，并且在流行音乐榜上拥有了姓名。
“如果你写的是事实，是你的生活，”林恩说，“那么它会成为影响国家的东西。”
在最好的时代，乡村音乐从未局限于一个简单的类别或刻板印象。它的起源本就多根，而在发展壮大的20世纪里，又萌出许多新的分支，创造了一个又一个音乐奇迹，讲述了一个又一个美国故事。那些经典歌曲被传唱至今。

作曲者哈兰·霍华德将乡村音乐定义为“三和弦与真理”，三和弦意味着简单，真理意味着生活的复杂与深刻。
乡村音乐就应该是一种简单与复杂的结合体，与任何标签和分类都无关。

编译 | 竹几

编辑 | 何子维 [e-mail]

排版 | 邓书婷，龙明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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