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倾倒核废水，美国为何不反对

日本民众在首相官邸前集会抗议政府作出的决定

如果说日本乱扔垃圾，邻居窝火很正常，那么美国这么纵容又是为什么？日本的豪横，到底是谁惯的？

海洋真是菩萨心肠。马斯克的火箭在海上平台回收，如果倒了就当放烟花了，污染了海水也没人重视。那些捕鲨的渔民，割了鱼翅（鲨鱼的背、胸、腹、尾等处的鳍）后，就把不值钱的鲨鱼主体扔回海洋，当那是个天然坟场。

太多人把海洋当垃圾场，甚至希望海纳百“氚”——2021年4月13日，日本政府决定两年后开始向福岛沿海倾倒其核废墟的“含氚稀释处理水”。

已有视频UP主指出，福岛沿海处在日本暖流与千岛寒流交汇处，在向东的洋流作用下，这些被倾倒的核废水，将被长距离带到大洋彼岸的北美沿海。也就是说，如果核废水的放射性强，美国（尤其夏威夷、阿拉斯加）将是紧随日本自身之后的受害对象。

核废水随洋流污染路径（来源：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

但美国的态度却不温不火，其国务院的声明说：“日本权衡了各种选择和效果，对其决定保持透明，并似乎已采取了符合全球公认的核安全标准的方法。美方期待日本政府在监测这种方法有效性之际，和美方进行持续协调和沟通。”

少拿“标准”搪塞

先说排放本身。关于排放核废水的现行方案，日本官方的强辩，可概括为三点：

其一，核电站向海洋排放核废水是常规动作，有核的国家基本都这么做；

其二，日本在排放前经过几道处理程序，使氚（Tritium，氢的同位素之一）的浓度稀释到日本国家标准的1/40、世卫组织饮用水标准的1/7，这比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标准要严格许多，国际原子能组织认可这种做法；

其三，排放不是一年半载完成，而会非常缓慢，持续几十年，这样经过海洋充分稀释后的单位辐射量，低于自然界辐射量的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

日本为化学元素“氚”设计的吉祥物，饱受争议

这些解释在日本国内被广泛宣扬，很大程度上却似是而非，或者只道出了一半的真相，而将另一半隐去了。

第一条很容易反驳。核电站向海洋排放核废水，的确比较正常，但请问你那个与切尔诺贝利并列为最高级（7级）核事故主体的福岛核废墟，是正常的核电站吗？堆芯被熔毁后产生的核废水，跟正常运行状态下产生的核废水，是一个东东吗？

好吧，你可能又要说，经严格处理后的核废水，来自核电站的和来自核废墟的差不多。

这就扯到第二条解释了：日方处理后的核废水，真的辐射值低到“每天喝两升都没事（东电公司发言人针对碳-14残留之语）”？

4月13日，日本首相菅义伟宣布将核废水排入太平洋的决定

4月13日的内阁会议上，日本首相菅义伟做了“保证”：在两次处理后，使用大量海水稀释氚，达到环保标准才排入海洋，并且一开始时少量放流，检测对海洋环境的影响。

雪印牛奶事件的报纸头条

理论上头头是道、万无一失，实践中经常走样变形。要是执行都做到位，日本还会有雪印牛奶致人集体中毒、新干线列车底盘裂开、福岛核电站氢爆等事故吗？

惯于鞠躬道歉的东电公司，这方面的纪录让人细思极恐。

根据被认为偏激的绿色和平组织的记录，10年前日本核事故的第二个月，东电公司就向太平洋排放了上万吨核废水，其中“放射性碘131超标100倍”。之后，东电在2013年涉嫌至少5起核废水外泄事故，其中8月那次瞒不住，把责任推给了“蓄水罐变形”。

按正常操作规定，东电公司在将各种核废水收集入罐之前，都要进行“强放射性物质”的过滤处理。但2018年的一次检查发现，“处理水”中含有诸如锶-90、钴-60等放射性同位素，一些储水罐中的辐射水平，甚至高过安全标准2万倍。

日本用于储存被污染冷却水的储水罐

从技术上说，除了氚（1质子+2中子）难以分解、过滤外，其他60多种放射性同位素，都是可以被过滤到达标的。但东电公司贪便宜，选了不甚合格的“多核素除污设备”，结果可想而知。

即便是氚，如果肯花重金，拿出造氢弹（核聚变常用氘和氚）的气势，把核废水异地处理，也是可以除掉的。但因代价不成比例，世人也就不强求了。

绿色和平组织还强调了“处理水”中放射性同位素碳-14的广泛存在，但这有点过虑。碳-14常被用于考古测定年代，以及检查胃部的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危害性很小，不像氚通过呼吸、消化进入人体（氚气无法穿透皮肤）后，日积月累会致癌。

针对八成“已处理水”超标的说法，东电公司承诺，要对这些废水进行二次处理，使其“符合含氚废水排放的标准”，顺带也会降低碳-14的含量。

国际原子能机构专家调查团实地考察和评估福岛第一核电站废炉作业

但世人不信该公司，怎么办？日方搬出了国际原子能机构，后者是福岛核事故的监管方之一。

2019年接替去世的天野之弥掌管国际原子能机构的阿根廷人格罗西，能摆脱日本人控制该机构长达10年的影响吗？听听格罗西在推特上是怎么说的：“日本选择的水处理方法在技术上是可行的，并且符合国际惯例。国际原子能机构已经准备好，为监测和审查该计划的安全和透明执行方面提供技术支持。”

这不仅是像美国那样不反对，而且是公开支持了。

世人服吗？起码中韩不服。作为周边国家，中韩理应参与该机构的评估和监督。但该机构3月底接到日方的正式评估申请，马上就表态支持，显得操之过急。

韩国多地出现反对核废水向海洋排放抗议活动

已有环保团体质疑，国际原子能机构以促进核能开发为利益导向，从未反对过将核废水排入海洋，其表态不足为据。

即便最后证明日方的处置隐患不多，国际原子能机构难以让人普遍信服的过早表态，也会被某些国家看作“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再说日方的第三条解释，貌似有力，却模糊不清。什么叫“整个过程将持续数十年”？如果前几年把这10年积蓄下来的140万吨废水倒完大部分，后面接着倒剩下的部分和每年新增的部分，也可以说是持续数十年，实质还是几年内倒完100万吨核废水。

在首相更迭频繁的日本，制定长期方案并不那么受欢迎，而笼统的承诺也不会令外界足够放心。

电影《新哥斯拉》中因人类向海洋排放核废水，怪物被唤醒

即便是相对均匀的排放，由于时间拉得长，放射性元素在海洋生物体内的富集效应，也是不得不防的。即便在电影里，哥斯拉也不是一夜之间变出来的。

量变引起质变，如果你做全屋家具定制，每样家具都符合甲醛环保标准，但因为家具密集，你房间内的空气仍有很大可能甲醛超标。“日本国家标准的1/40”，听起来很环保，但那个国家标准并不是针对核灾难制定的，乘以核灾难级别的废水体量之后，在单位时间与空间内，总的污染指数仍可能是超标的。

这也是为何日方计划在将“处理水”排入海洋之前，要用海水稀释500～600倍的原因；不然，若是仅仅满足于各罐的废水辐射值不超日本国家标准，哪用稀释这么多倍？

美国是“知情人”

距离东京奥运会开幕约100天之际，日方宣布核废水排海决定，得到美国谅解。这三件事之间，你觉得有什么关联吗？

不用猜了，菅义伟首相公布答案：他将于4月15日起访美4天，席间将邀请拜登出席东京奥运会。

左：日本首相菅义伟 右：美国总统拜登

对菅义伟首相来说，美日印澳四国首脑会晤（3月已举行视频会），都没有他任内这次奥运会重要。

为啥？8月8日奥运会闭幕，9月就是自民党总裁选举，10月很可能就是大选。自民党赢得大选悬念不大，变数在于谁当首相。也就是说，奥运结束后的自民党总裁选举，菅义伟能否连任是关键。在儿子长期请官员吃饭的丑闻曝光后，目前菅义伟的党内民调落后于河野太郎、石破茂等人，要翻身就得出奇招。

这次奥运虽然不接待国外普通观众，本国七成民众也不指望它能在推迟一年之后按期举行，但若菅义伟利用世人普遍看淡奥运之机，在奥运外交上实现逆袭，没准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2020东京奥运会宣传图

而宣布核废水排海之决定，则是内政上一个非常之举。对于这个老大难问题，菅义伟上台刚10天就跑去福岛核废墟视察，用意明显。但这事同样需要美国配合，因为核废水会先波及美国驻日基地和海外领土。

菅义伟首相20年9月26日视察福岛核电站

于是，趁着拜登政府刚刚铺开的印太盟友外交离不开自己，菅义伟就在访美前，让美方表明态度，再接着邀请拜登来访，可谓趁热打铁。

美国之所以卖这个人情，除了地缘政治因素，还有个原因就是对日本的核能产业知根知底。美方对日方排放废水进度的督查，可以做到同步，因此只需要“持续协调和沟通”，而中俄韩等国的技术专家莫说进入日本的核电站考查，就是学习一点日本的核事故处理技术，也是不被日方允许的。

日本的核电产业，与核武器技术隐约相关，绝不单纯。

日本用于储存冷却污染水的储水罐

原本，菅义伟首相去年就想做出核废水排海决定，但因疫情和中韩反对而拖了下来。另一方面，按照东电的说法，由于每天向反应堆注入约150吨冷却水，现有的1000多个储水罐明年秋季就将满负荷；虽然可以增建储水罐，但那样会占用土地，而经济产业省正在推进福岛“废炉”，即用几十年时间“拆除”报废的核反应堆，这事也需要占用大量地皮，甚至需要清除大部分储水罐。

过去10年，日方将大量核废水储存在水泥罐中（每年至少花费9亿美元），本就是权宜之计。有几种解套方案，包括蒸发、电解、做成水泥块填埋等，最后选择了排海，因为最廉价，而且后患世界共摊。

日本环境大臣原田义昭在记者招待会上表示日本别无选择

当初，中韩热心民众为日本核灾慷慨解囊，没想到日本有朝一日还要将污染风险转嫁。给日本喂过两颗核弹的美国，能理解日方的诸般无奈；但觉得日本历史上就亏欠自己的中韩，可不会这么通融。

公允地说，国际社会对日方处理核污水进行科学验证是必要的。这不仅有助于化解日本渔民所担忧的“风评被害”问题，而且能促进各国核能技术的进一步完善。

废核先锋、前首相小泉纯一郎说过，“核电站就是一个没有设计厕所的高层建筑”；德国也早已吹响了“零核电”的号角，计划于2022年废止本国所有的核电站。但法国、韩国等核电大国，非但没有废弃核电的想法，还在国外援建核电站，扩大核电版图。

既如此，学习日本这个反面教材，就是它们产业发展的契机。而日本核电站可以开放给美国人、法国人参观，却吝于向东亚邻居开放，则掺杂着复杂的动机、情绪。

福岛附近的商业捕鱼从核泄漏开始就被政府禁止

无法加深了解，是产生疑虑的第一根源。日本如果继续我行我素，放任这种不信任潜滋暗长，最终伤害的将是它自己。

当稀罕野味不见踪影，本可以填补空白的海鲜，也被置于来源地的拷问中而“物以稀为贵”，那时候，你还会觉得日本核废水排海与己无关吗？或者，你会打开高德地图，查查身边的空气、水体污染指数和排污企业情况，再祈祷自己能够活得健健康康、一世无忧？

作者 | 谢奕秋

编辑 | 何任远  [e-mail]

排版 | 郑张沁兰

看世界杂志新媒体出品

| 往期推荐 |

点击图片即刻探索下一世界

 看世界杂志

 长按二维码关注我们

 带你一起   畅游世界

2021年全年订购（预售）

看世界杂志

¥468

点击“阅读原文”马上预订

点击★在看，一起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