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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品 | 品味儿时 端午小忆

2017-05-29 我们是靠谱的 好书探

29


星期一

2017年5月

玉粽袭香千舸竞,艾叶黄酒可驱邪。
骑父稚子香囊佩,粉俏媳妇把景撷。

一日一签


1



一早,有朋自远方来,在东门等候的时候,不时看见身边路过买菜的人,手里清一色拿了把长长的绿草,成扎地捆在一起,极为显眼。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艾草,笔直的杆,大片伸展开的绿叶,行走间,叶子也随之轻轻微颤。


细一想,端午临近,我脑子里一下想起了儿时的端午,仿佛嗅到熟悉的艾草清香。


小时候,我曾经傻傻地分不清艾草和菊花,河埂东边的草丛里,一度长了不少艾草,一丛丛,一簇簇的,叶子表面深绿色,背面灰色有茸毛,看着那叶子,我常当作是菊花,兴奋地连根挖了回去,种在花坛里。


后来渐大,每年的端午这一天,母亲总是一早买完菜回家,手里还拿着两把长长的艾草,插在大门两边,进进出出,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很特别。每年插在门框上的艾草,变得干枯了以后,母亲从不舍得扔掉,都会小心用袋子装好收起来,遇上有皮肤瘙痒等症状时,将锅里上满水,艾草浸入其中,煮沸,用艾草水洗澡,很管用。


西街后的芦苇塘里有野生的菖蒲,父亲每年都会砍几棵回来,和艾草捆在一起插在门上,可驱邪防疫。菖蒲的叶子呈扁形状,像把伸向空中的利剑,故有“斩妖除魔”的寓意,因其“先百草于寒冬刚尽时觉醒”,又是生于水中,菖蒲被赋予“不假日色,不资寸土”和“耐苦寒,安淡泊”的品质,被视为灵草。其位于根部的茎很香,大人们却叫它为“臭草”,我小时候的理解是因为它太香了,反而变“臭”了。


端午,顾名思义,端字有开端初始的意思,因此端五就是初五,而按照历法五月正是午月,因此端五也就渐渐演变成了端午。


“端午临中夏, 37 40173 37 14985 0 0 3565 0 0:00:11 0:00:04 0:00:07 3564清日复长”,每年的端午,农历五月初五,一年往往已过近半。


在城市里生活的时间越长,越是怀念小时候过端午时的情景。这天的早餐,一定是茶叶蛋和粽子,大人们在这一天,停下手里所有的活,安心过节,而嫁出去的女儿也带着丈夫孩子回到娘家,像过年一样,一家人热闹地吃顿团圆饭。


至于端午的习俗,到我这一代,小镇上已经淡化了许多,据父亲说他年轻时还在龙须湖上赛过龙舟,场面精彩、气势恢宏,但我却从未见过。


说到端午,不能不提粽子,据传当年为了纪念诗人屈原,不让汨罗江的鱼类啃噬他的尸体,人们纷纷往江中抛撒被包裹起来的米食,这个当初被寄托哀思的小食,如今被赋予了浓浓的端午节日文化,变为人类自己享用。


小时候,每年的端午节,母亲都要提前包些粽子。在市场上买好粽叶,南方大都是箸叶或是箬叶,鲜绿的叶子呈长卵形,中间有根明显的筋脉,粽叶买回家后不能直接包,先剪掉根部,也是为了让叶部纤维变得更有韧劲,再用开水煮一遍,然后用黑色的大木盆,装上半盆水,将煮过的粽叶放里面浸泡着,闻起来便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米用的是糯米,连同红豆一起,用凉水泡好,这个“好”字很难拿捏,意思是刚刚好,不软不硬,泡的时间过长,米成了粉状,包出的粽子太软不够弹,泡的时间不够,粽子会不够糯,吃起来影响口感。


母亲总是不急不慢,一边泡米,一边做别的事,我蹲在旁边,一会捞一把糯米,一会摸一下粽叶,总是急不可耐,催着母亲赶紧包。


等米和豆泡好后,母亲将它们沥干水,自己坐在长凳上,将泡粽叶的大盆和米放在身前,米里插一根筷子,备用,一边放了一把剪好的白色棉线,这是包粽子时用来扎口的。


母亲挑选好粽叶,宽的一片,窄的两片,从根部起,在三分之一处一叠,窝出一个漏斗形状,往里放入米和红豆,为了中间不会有空隙,特意用筷子插几下,米粒被压得紧实后,将叶子的尾梢部分对折,压实,封口,将拐角处捏实,包紧,来回叠几下,最后用棉线捆紧,一个粽子便成形了。


此时的我,也坐在旁边,眼睛盯着母亲的每个动作,一会帮忙拿叶子,一会帮忙舀米,一会帮忙拿线,一阵手忙脚乱,最后还是觉得不过瘾,决定亲自上手。


学着母亲的样子,将叶子窝成漏斗状,放米、捣实、压紧、封口,但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散包,米粒漏了出来,再包,再散,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作罢。


母亲每年包的粽子,都是不变的红豆粽,每一个成品大小均匀、棱角分明,个个紧实、小巧而精致,像是一个个艺术品。五个系在一起,放入大锅里,盛满水,淹过所有的粽子,用大火烧开,小火慢煮,煮熟后捞起,找一个干净的容器,用凉水浸泡着。


这种经过凉水浸泡的粽子,口感更劲道,又弹又糯。站在一边的我,早已是垂涎三尺,舀两勺白砂糖放入空碗,剥开一个,拿根筷子插在粽子中间,蘸上糖粒,一口下去,清晰地看到牙印,板而不硬,糯而不粘,甜甜的糖粒、粉粉的红豆、软弹的糯米,加上透着浓浓粽叶的清香,啧啧啧,一生难忘的味道。


担心糯米难消化,母亲向来控制我们每次吃的量,一般不超过两个,而对于父亲来说,母亲的叮嘱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口气吃四五个,也是有过的。


如今,粽子口味越来越多,甜的、咸的,里面的辅料各种各样,有蛋黄的、鲜肉的、豆沙的、八宝的、红枣的、香肠的、火腿的,甚至还有蜜饯的、鸡肉的、干贝的……堪称五花八门,做成真空包装,口感更软糯,保存的时间更长,看起来也显得高大上。


我吃来吃去,还是最怀念母亲包的红豆粽子,吃完后的意犹未尽,那种纯粹的快乐,很多年过去了,还记忆犹新。


见完友人,我也去买了把艾草,挂在门上,碧绿的叶子上,长着一层白色的绒毛,开关门时,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离开小镇的这么多年,内心早已被生活剥离,渐渐淡化了过节的心情,生活在大院里,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每家的端午习俗也不尽相同,也没了儿时的那种过端午的欢欣,但家家门上都会插上艾草,每每闻起,心早被无孔不入的艾香浸透。


此刻,我在远离家乡的另一个地方,想念老街,想念家人,想念那青青泛着油光的苇叶和母亲包的红豆粽子。今年端午,虽然没有记忆中的氛围,但至少,艾草的清香,却是一样的,闻着艾香怀念故乡,怀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随着时代发展,很多事物都在滚滚向前,而与此同时,那些抛在身后的,则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比如时间,比如生命。行走得再远,总有些情感不会因为远离而疏淡,反倒是随着时间流逝、岁月积淀越来越清晰地荡涤着内心。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年华易逝,人生易老,唯愿每年的艾草能看在眼里、闻在鼻尖、在记忆里常活常鲜。


2


我的外婆出生在民国时期一个显赫陈姓家庭里,排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后来都成了国民党高级军官,一个客居台湾,一个隐居九江。


外婆是典型的旧时大家闺秀,一双标准的三寸金莲,待人接物、举手投足皆有风度,成人后嫁给黄姓男子就是我的外公。外公是当时的镇长,家境富裕,黄家兴盛在当地一时无可超越。由于外婆心地善良,人缘极好,方圆数十里无人不识。


外婆一共生了十个孩子,活下来八个,六儿两女,母亲是外婆四十岁时所生,是最小的女儿。母亲三十岁时生下了最小的孩子,就是我,所以我自小就是这个家族同辈人中年龄最小,但在同龄中辈分最大的。


外公在三年困难时期的第一年去世,第二年春天,寡母幼女为了不被饿死,小脚的外婆带着母亲,挨村挨户地乞讨。有曾经获得外公外婆帮助的人,感念恩情,都会将家里能吃的给她们装上一点,遇到恶犬欺负陌生人,母亲牵着外婆一阵狂奔,鞋子掉了都浑然不觉。一直安逸的外婆哪里受过这种苦,晚上回到家徒四壁的房子,母女俩时常抱头痛哭。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外婆被当作地主婆到处批斗游街,那时候,舅舅和姨妈们都已成家,只有母亲年龄尚小,未出嫁,一直陪在外婆身边。


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事,我对外婆有印象的时候,她已经是近八十岁老人了,牙齿落得一颗不剩,长年挽着发髻,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很爱干净,身上的衣服朴素但很整齐。外婆一生都是穿自己做的鞋和衣服,春夏秋冬都不变的斜襟立领款,盘扣精致美丽,用现在的话说,简直堪称原创艺术品。


外婆脚小,买不到合脚的鞋子,也是自己纳了鞋底,缝上硬挺的圆口鞋帮,脚尖处绣着不大但好看的花,所以,我一直有种感觉,外婆的喜好并没有随着时代和岁月变迁而变化,她始终生活在她自己的那个年代里。


外婆八十岁的时候已经耳聋,但眼睛很好。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听不见,但有时看我们的表情就能猜出大概,听不到,她也从不多嘴,问长问短,总是面带微笑安静地看着我们。


小时候家里养猫,因哥哥对猫的过分宠爱,半夜里它会窜到房间钻进被窝里睡觉,不管有人没人,肆无忌惮地跳上房间的写字桌悠然踱步,或是趴着打盹。一次外婆在我们家,她坐在桌边看电视,猫屁股一转,朝着外婆的脸撒了泡尿,母亲生气,随手拿起东西就打猫,外婆没有愠怒,还笑咪咪地告诉我们这事。


外婆因为没有牙,所以很少吃零食。我喜欢攒糖,因为外婆每次来我们家时,我就可以亲手剥一颗糖,塞到她嘴里,每次给外婆喂糖,她很开心,我也很高兴。


姐姐喜欢讲笑话,外婆在的时候,虽然不吭声,但也跟着我们笑,有次外婆笑得止不住,我和姐姐停住不笑了,她还在笑,姐姐问:“外婆你笑什么啊?”


外婆指指地上脚边的一颗糖,原来外婆跟着我们一起笑的时候,嘴里含的一颗糖给笑掉了。


有一段时间,许是为了打发时间,许是嘴里无味,外婆酷爱吃葵花子。母亲买了生瓜子回来,亲自在大锅里炒熟,用一个小罐装好,给外婆当零食。


每次吃的时候,用小盘装一点,外婆自己用手将壳剥掉,放在嘴里,用牙床来回磨几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磨碎,反正看着外婆吃起来津津有味,很享受的样子。我常搬个小凳坐旁边,给外婆剥瓜子,看着一颗颗摞堆起来的瓜子仁,被外婆慢慢吃完,心里觉得特别舒坦。


外婆极少生病,偶尔染上感冒风寒,三五天就能痊愈。虽然耳朵听不见,但头脑清晰,腰板硬朗,到了九十岁的时候,依然精神矍铄。每年大年初一,去给外婆拜年的后辈们络绎不绝,不管是孙子还是重孙,甚至玄孙,外婆都能一口报出小名来,让我们常常惊诧不已。


后来因为外出上学,每年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能有空去看外婆,外婆每每看见我,总是一脸惊喜的样子:“我的晓伍来啦!”


我喜欢偎依在她身边扯着嗓子,对着她的耳朵说说话,摸着她长满老年斑的手,那双手已经没有肉,一层接近干枯的皮下面,是嶙峋的骨头。


有一年流行祖母给孙辈送生肖平安符,外婆给我也买了一块,特意叮嘱小表哥放在信封里,邮给我。我收到的时候,平安符已是一破两半,但我没有告诉表哥和外婆,怕老人知道了心里介意,用胶带贴好,特意戴在脖子上照了相,将照片邮给了外婆。


后来,五舅和大舅患了肝癌和食道癌相继去世。外婆一直与五舅同住,去世那年初冬,五舅走的事瞒不了她,我是眼睁睁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外婆悲恸欲绝、头发凌乱的样子,让人心碎。


次年夏天大舅又接着走了,噩耗一直没让外婆知道,出殡那天,所有送葬的队伍要从家里出到村口的公路,我在前面拿花圈,一眼就看见外婆坐在村口,应该是事先得到消息,在那等着了。外婆已经很消瘦,悲恸的身体在空荡的衣服里颤抖,号啕却无泪,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那一年,外婆九十五岁,五世同堂。


村子里开始有一些流言出来,说外婆的命太硬,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克死了,但舅舅、舅妈并没有将这些话真正放在心上。五舅去世,五舅妈身体也不好,于是几个舅舅们商量轮流将外婆接到自己家照顾,每家待一个月。


直到我最大的表哥,次年突然被查出膀胱癌,不足半年也走了。说外婆命硬的流言就更甚了,以至于舅舅、舅妈也这样认为,轮流照顾外婆的事由之前的欣然接受,到不得不为之,甚至到厌恶,外婆的身体、精神也日况愈下,耳朵几乎失聪,完全听不见了,我印象中一直安静坦然微笑的外婆,变得木讷颓丧,甚至有些呆木。


毕业后,外出工作的原因,我见外婆的次数越来越少,却每每想起她坐在村口悲恸欲绝的样子,心里总心疼不已,每次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都会问问她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直到有一天,母亲告诉我,外婆已经入土为安,我顿时责问母亲为什么不通知我回家,母亲像是跟我说又不像是跟我说:“老人家解脱了。”


后来才知道,外婆因为遭受严重精神打击,加上九十七岁高龄,生活自理能力远不如从前,到最后竟卧床不起,大小便失禁。


外婆走的时候很可怜,一向爱干净的她,临终时却是邋遢不堪,身上唯一的遗物,是一副金耳环和一枚金戒指,那是台湾舅公送的,耳环是小巧的五瓣花形状,很精美,可惜这些遗物也被拿去贱卖,充当丧葬费。


母亲一直孝顺,后来四处打听,找到遗物的买主,想赎回耳环和戒指,怎奈遗物被几经转手,不知下落。


外婆刚去世的那几天,母亲坚持守灵不睡,哭了三天三夜,哭困了,和衣而眠,醒来,又接着哭。


母亲说那几天,满脑子里都是当年母女相依为命的场景。


外婆戴着高帽子,低着头,满大街地批斗游行,外婆到一条街,母亲跟一条街;

母亲扶着外婆,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一个个村庄乞讨,晚上到家的时候,冷锅凉灶,临睡前母亲帮外婆挑去满脚的水泡;

春天的时候母亲漫天遍野挖野菜,回家和外婆充饥;

夏天热,搬了凉床睡在门口,为了躲避山上的野狼袭击,熟睡的母亲被外婆拉起来就跑,拴上门闩两腿打战,才发现都是光着脚,鞋都没来得及穿……


有一次出差,和同事一起看市场的时候,路边有一个老人,旁边放着两个黑亮的旧篮子,里面装了半篮大小不等、熟透了的柿子,再一看那老人,绾着一丝不乱的发髻,笑的时候露出光光的牙床,安静地坐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也不招呼。


我问同事:“想吃柿子不?我请你吃。”


同事一脸诧异,未等他反应过来,我去跟阿婆说,这柿子我全要了,阿婆显然听不见,朝我抿嘴笑。


我对着她耳朵大声问:“买光这柿子要多少钱?”


阿婆伸出右手食指,我递给她一百块钱,我和同事,蹲在路边,开始吃。阿婆从腰上取出一个皱皱巴巴,有些发黑的塑料袋,从里面找出九张十块的,递给我,接过钱的刹那,我盯着那只长满老年斑的手,心里莫名一阵发酸。


柿子很甜,我噙着泪吃完半篮。中午在旁边不远的饭店简单用餐时,我跟老板说给卖柿子的阿婆炒个软烂的菜,加一碗米饭,算我的。


现在,我也有了女儿,母亲也成了外婆。


我尽可能抽出时间,带着女儿回家看看,那里有属于关于她和她的外婆所有美好的记忆。



(上文摘自《回不去的时光》)

图片来源于网络



延伸阅读



《回不去的时光》

钟华 著

安徽文艺出版社

2017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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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理由:人间最美是真情。细说往事,往事如烟。《回不去的时光》书中以一个少年的视角和眼光,通过对儿时经历过的时代回忆,对故乡、亲人、逝去岁月的追忆和叙述,感怀过去,珍惜当下。文字间凝聚着浓厚的真情实感,瞬间勾起70/80后几个时代人的集体记忆。




端午节,为每年农历五月初五。据《荆楚岁时记》记载,因仲夏登高,顺阳在上,五月是仲夏,它的第一个午日正是登高顺阳好天气之日,故五月初五亦称为“端阳节”。


小伙伴们,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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