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小地方人”出诺奖大科学家的秘密
为了写《不求第一,但求唯一:日本科学家的诺奖之路》一书,笔者详细地调查了日本诺奖得主的出身地与毕业的高中、大学的分布,意外地发现:他们多是“小地方”出身, 不少人来自小城镇以至于偏僻的山村。
他们本科念的大学集中于东京和京都等大都市,但高中却分布于北起北海道、南至鹿儿岛的18个都道府县,只有一人来自东京。他们之所以能够从地方普通高中考入大都市的名校,教育的公平功不可没。
作者 | 马成三 日本静冈文化艺术大学教授
1
诺奖得主出身地
京华之外多硕才
日本的诺奖得主,本科全部毕业于国立大学,80 %以上毕业于被称为“旧帝国大学”的重点大学,其中毕业于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的就占一半以上,只有4位毕业于普通地方国立大学。那么他们念的高中,又有什么特点呢?
诺奖得主念的高中,特点也很突出,可归纳为“一多”“二少”。
“一多”,就是绝大多数毕业于地方的公立高中(近占9成);“二少”则是毕业于私立高中的少(只有2人)以及毕业于首都高中的少(只有1人)。
与大学一样,日本的高中也分为公立、私立与国立三种,其中公立高中数量最多,次之为民营的私立高中。国立高中凤毛麟角,一般都是国立大学的附属高中,类似中国的国企出资设立的企业也属于国企一样。
公立高中,一般为一级行政区都道府县(相当于中国的省市自治区)设立的,东京都称之为“都立”,北海道称之为“道立”,大阪府和京都府称之为“府立”,一般的县称之为“县立”。
在日本,高中教育不属于义务教育,需要交学费。据日本文部科学省调查,私立高中的学费平均为公立高中的2.5倍,东京都内两者则相差4倍。国立高中在学费等方面与公立高中相似。
公立高中的学费之所以低于私立高中,主要因为前者财政补贴多,学校运营对学费收入的依赖程度低。
与公立高中相比,私立高中在教学环境等方面有明显优势。私立高中采取“小班制”,教师的指导比公立高中周到,考取名牌大学的比率也高于公立高中。按考入东大的人数排名,近年私立高中在全国“十杰”中占8所左右,在上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也占到3所至4所。
“把你的孩子送进名牌大学”,这是私立高中的“卖点”。 为了维护这个“卖点”, 私立高中招生挑挑拣拣,学生的质量一般要高于公立高中。在日本把难考的名牌大学称为“难关大学”,与之对应的就是“难关高中”,能够考进这样的高中,就等于一只脚已迈进名牌大学了。
但是,在包括文学奖与和平奖在内的日本的27个诺奖得主中,只有2人毕业于私立高中,1人毕业于国立高中,其余24人都毕业于公立高中,而且是地方的公立高中。这种公立高中“完胜”私立高中的现象,日本社会称之为“公高私低”。
日本的诺奖得主本科毕业的大学,集中于东京、京都、大阪以及名古屋等大都市。但是,他们念的高中则分布于北起北海道、南至鹿儿岛的18个都道府县:大阪最多,四人;其次为京都,三人;再其次为神奈川、爱知、山口和爱媛,各两人;歧阜、福井、山梨、埼玉、兵库、北海道、富山、静岡、福冈、长崎、鹿儿岛和东京各一人。
东京是日本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人口占全国十分之一以上,拥有全国最多的名门私立高中。但是,包括文学奖与和平奖在内27个诺奖得主,只有一人毕业于东京的高中,京华以外则是人才济济,光亮耀眼。
分别出了两名诺奖得主的山口县和爱媛县,从人口和面积来看,在日本属于小县。两县的人口在日本47个都道府县中分别排名第27位和第28位,两县人口合计268万人,不及东京都的五分之一。按百万人口产生的诺奖得主数计算,山口县和爱媛县为东京的二十倍。
日本诺奖得主的家庭出身(父亲的职业),可谓五花八门:大学教授、工程技术人员及教师、公司职员(社员)、医生、企业经营者、工匠(职人)以及农民。所谓企业经营者,实际上多类似于中国小型乡镇企业的老板。
其家庭既没有鸿商富贾,也没有官宦之家,出身于“书香门第”者也很少。相反,不少人属于贫家子弟,曾经是地地道道的“苦学生”。
2
“小地方人”出大科学家的秘密
京华之外的“小地方人” 光亮耀眼、公立高中“完胜”私立高中,这种现象是纯属偶然,还是事出有因?
有人考察,日本自然科学领域的诺奖得主,对研究的兴趣多源自中小学时代接触到的科学知识以及大自然;对大自然和周围世界的好奇心,是引领诺奖得主走进科研世界的直接原因。
1973年物理奖得主江崎玲于奈说:“一个人在幼年时通过接触大自然,萌生出最初的、天真的探究兴趣和欲望,这是非常重要的科学启蒙教育,是通往产生一代科学巨匠之路”。
2008年化学奖得主下村修,谈及自己为何走上科学之路时说:“我做研究不是为了应用或其他任何利益,只是想弄明白水母为什么会发光。”
2000年化学奖得主白川英树,小学3年级移居到母亲的老家岐阜县高山盆地,在丰富的自然环境中度过了小学到高中时代。白川回忆说,亲近大自然是他关心科学的原点。
2014年物理学奖得主中村修二,出生于爱媛县佐田岬半岛上的伊方町,从小是个野孩子,他深信科学家需要创造力和想象力,而这两种能力的培养,离不开接触大自然,对大自然感兴趣并抱有疑问,有利于形成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2015年医学或生理学奖得主大村智,是从山梨县的山村里走出来的科学家,他说“在科学教育中,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从小就接触大自然”。
与生活在地方的学生相比,东京的学生缺乏接触大自然的机会。不少学生为了进初高中连读的名牌私立学校,从小学高年级起就上补习班;高中毕业后即使考进名牌大学,也容易变成“燃烧殆尽”、对大自然缺乏感动的“冷漠学生”。
还有人认为,中小学时期相对宽松的教育环境,有利于激发学生探索科学的兴趣。东京的名门私立高中的学生,有许多人考入名牌大学,成为大企业的职员、政府官僚以及研究人员,有人即使在一流大学当上教授,也无缘于诺奖。
究其原因,可能在于“高考机器”培养出来的,只是考场上的“胜利者”,他们往往缺乏突破未知领域的气概。与此相比,一些来自地方的学生,由于没有在“考试战争”中“燃烧殆尽”,升入大学后反而可能展现出发展潜力。
3
教育的公平功不可没
没有学区房,也没有高考移民
日本的诺奖得主念的高中,遍布日本列岛的大部分地区,包括小城镇以至于偏僻的山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与全国众多考生、包括东京等大都市考生的竞争中胜出,考进了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等名校。
他们之所以能够如此“厉害”,除了自身的努力与幸运以外,还得益于教育的公平。
教育的公平,是社会公平的重要内容。有人把教育的公平,分为起点公平、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三个层次。无论是哪一个层次,都不仅仅要有诸如确保人人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权利等法律规定,还需要政府提供相应的机会和条件。
办学条件的均质化,是日本实现教育公平的重要方面。办学条件,可以分为硬件条件和软件条件。硬件条件,主要是校舍和教学设备。按照规定,日本公立高中的建校资金由国家即中央政府负担一半,有些学校甚至负担三分之二,因此各高中在硬件方面的教学条件差别很小。
2010年化学奖得主、北海道大学名誉教授铃木章,是唯一从北海道走出来的诺奖得主。铃木的母校为道立苫小牧东高中,位于北海道中部的苫小牧市。该市虽然是个只有十几万人口的小市,但是苫小牧东高中的设备却是一流的。
经过战后民主改革和经济高速增长,日本城乡差距等大大缩小,有“僻壤”而无“穷乡”,更无“穷校”。
日本是个地震和台风等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各地方自治体为防灾抗灾的一环,都要指定“避难场所”,当地的公立学校往往是“避难场所”的首选。原因不仅在于学校有比较宽敞的场地,建筑标准过硬也是个重要条件。
对于中小学及高中的理科教育来说,实验室等设施不可缺少,解决这个问题日本也有“妙招”。日本的理科教育始于1872年(明治5年),基于“理科教育作为文化国家建设的基础具有特别重要的使命”的认识,日本政府于1953年专门制定了《理科教育振兴法》(1954年实施)。作为振兴理科教育的具体措施,日本政府规定小学和初高中的理科教学设备及理科教员的培养,所需费用由国家补助一半,以确保各地学校理科教学条件趋同。
2019年日本政府决定投入700亿日元,为全国中小学生配备电脑,人人有份,没有城乡和其他地区性差别。也就是说,北海道牧村的中小学生,也可以享受与东京都中心区相同的待遇。
日本的中小学校,除了德育、智育、体育以外,还有“食育”一说。由政府提供补贴,学校供应午餐是“食育”的一环。这种制度,旨在让同一年龄段的孩子,不受家庭经济条件的影响,都能在重要的成长期获得必要的营养,以保证正常发育。
教师队伍(师资),作为教学条件中的软件条件,属于重中之重。为了谋求教育的公平,日本在这方面也有“奇策”。日本的公立初高中和小学,教员属于地方公务员,校际之间工资待遇相同,地区间的差距也很小。同其他地方公务员一样,公立学校的教员也实行“轮岗制”,即在同一辖区内定期变换工作地点(学校)。
一般的教员,每隔三至五年就要换一个学校,包括从市中心调换到郊外,以及从老校调换到新校,被调换到偏僻地区或新校工作的会有一定的补贴。校长或教导主任,调换的频率更高,一般每两年就调换一次。瞄准“名师”换房买房,无异于“捉迷藏”。加之公立学校,不分重点与非重点,当然也没有学区房。
包括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等重点大学在内,日本的大学招生没有地区差别,也没有地区配额。录取分数线全国统一。不管是在北海道牧区报考,还是在东京中心区报考,录取分数线完全相同,当然也没有“高考移民”。
《不求第一,但求唯一:日本科学家的诺奖之路》卞毓方、马成三著/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22年1月版/49.80元
来源: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
初审:江玉婷
复审:张中江
终审:张维特
排版|童 尚
好书探,我们绝不放过一本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