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养宗：我向世界最后倾说的对象——关于大海的空间诗学
久居海边的诗人汤养宗，已经为大海写下了许许多多优美迷人的诗章。现如今，他几乎把吟诵大海的千姿百媚、描述海洋世界的诗性景观，作为了诗歌创作中唯一的主题范型和表达目标，诚如他在诗集《伟大的蓝色》后记里所坦言的：“我依然像个怀春的少女对大海频频回望着，现在，我已把大海当作向世界作最后诉说的重要对象。”
诗人汤养宗
《伟大的蓝色》是汤养宗最新出版的一部诗集，列入“新时代文库”之中，由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发行。作为主题写作的范本之一，该诗集主要聚焦蓝色的大海，深情沉吟那一望无边的蔚蓝天地，以此表达诗人对于海洋世界的独立性观瞻与考量，对于宇宙人生的妙悟与深思。在当代众多以大海为主题的诗歌作品中，《伟大的蓝色》显示了不可多得的个性特征，它是诗人集几十年对于大海凝眸、细察与深虑而组构起来的，充满多样化景观和复杂化意绪的优质文本，诗人饱蘸情感的汁墨，调动所有的记忆储藏和思维触角，从空间维度上来建构大海的立体化版图，从不同的观照视野上来展开对大海的观察和描述，从而将大海所具有的外在形貌与内在精神气质艺术地阐发出来。
诗人对大海的空间诗学建构，主要是从海洋之上、海平面、海洋之下等三个层面立体展开的。诗人写海洋之上的情形，往往不是为了直现海洋之外的景观，而是以海洋之外的图景来呈现自我对海洋的特殊情感。如《指认》一诗：“我指认森林上飞过的是这群鱼/与那群鸟，它们并没有/交换过羽毛，也没有用洋洋盈耳的啼啭/提醒人，飞过的与游过的身影/使用的是不必区分的风姿/而在都市的大街上或超市里、电梯中/或更衣室，游动的也是鳞光闪闪的鱼类/我认得他们身上的那些鱼纹，以及/散发出的鱼腥香，这种指认不会错/也不要总以为，我只是屈从于大海的势力”。一个习惯了观望海洋的诗人，当他返观陆地上的森林和人类时，常会产生所见之处皆为海洋的思维错觉。《指认》就是这种有意错误“指认”的诗意表述，这是对大海的无限深情所致。
在海平面上审视大海，诗人见惯了日落、日出，谙熟于船帆、水路，懂得了潮起潮落的自然理数。《我研究过大海的潮差》里，有这样的诗行：“我研究过大海的潮差，从阴历的十五/到初一，从大潮到小潮/从海上鱼群的聚集到各自散开/背后好像有个敲钟人在伺候着这一切/说时间到了，或下一次涨潮/必须推迟到一个小时后/在月亮与地球之间，在被锁定的/风生水起之际，许多码头/许多等待起锚的船只/都得遵守这些时差/出海，出发，出港/大主张中还有许多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主张，都得服从月圆月缺”，海潮是大海的节拍器，也是海上事务合理展开的指示标，诗人对“海潮”的“研究”与书写，就是对海边人家生活状况的具体观照和形象表述。
关于海洋之下、海底世界的诗意表述，也是这部诗集中相当精彩的部分。在《海星星》里，诗人钟情颂赞这海底植物发出的诱人之“光”：“要用怎样的嘴唇，才能准确地说出/在深处，我们还有另外的/缅怀，这自我克制的火/点亮在深海下的火/被海水养着，光芒四射，却又有点幽暗/这深水之下坚执地发出神光的火种/只有在梦幻的另一面，才能够看见/我知道最高的灯，并不在天上”。畅游于海底的“虎斑鱼”，被诗人如此描述道：“这海水里形象最火爆的水族/我不知它的邻居有谁，与谁交恶/却想象着什么是天空的口腔及黄金的牙齿//海水中永不熄灭的火是一张老虎的/鱼皮，它令深山里的猎户老是读错典籍/而渔家常常有一见倾心的斑斓/身在浪尖，疑在深山”，诗人以“天空的口腔”“黄金的牙齿”等喻象，将虎斑鱼的迷人形态艺术地彰显出来。
在这部诗集中，诗人除了设置海洋之上、海平面、海洋之下等三重展开的空间维度外，还以远与近的两种观照距离，来拓展观望海洋的审视视角，让海洋的空间诗学变得更为立体和繁复。《入海记》是近距离触摸海洋的诗意表达，诗人如此写道：“走向海洋的方向，插满了/被写错的路标，大海太高太陡/致使许多流水沿途流失/在山海交隔的入海处，许多到达的水/才呈现出作为水更合理的形体/流水前倾的身体永远不算/唯一正确或得到确认的身体/在通往海洋的路坡上，到处散落着/大小不等与款式不一的残肢”，在对海洋的近察里，海水的恐怖力道被清晰睹见。
《伟大的蓝色》 汤养宗著
中国言实出版社2023年6月版/58.00元
ISBN：978-7-5171-4496-0
《蓝土地》显示着诗人对海洋的远距离观察和整体性评估：“大地以外，另一块更大的牧场铺开/另一些花草摇曳在海天交界处/那里老虎和狮子止步，鱼群繁殖/我的歌谣开出波光上的梨花/潮水生长着无数的常青树/浪水鼓荡，绽放出一群群鲜亮的容颜/弯腰劳作的人，背脊上也长出了鱼鳍/渔业那么响亮，人站在浪尖/被大海一次次举起来，在东方之海/这是我的蓝土地，也是我的蓝故乡”，在这里，诗人以“土地”比喻海洋，将自我对大海的一片深情、无限爱恋等情绪生动地显露出来。
（张德明，岭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南方诗歌研究中心主任）
初审：郭奕洲
复审：张中江
终审：张维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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