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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回忆富农老孙头

钟诚 三家村 2024-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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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

 回忆富农老孙头

钟诚


1965年9月24日,我和同校的32位初、高中毕业生一起插队到河阳公社水湖大队。我和五个同学一个知青小组,在领队王老师的带领下,住进了孤寡富农孙老头的三间二层楼房。

由于生产队征用了楼下两间房作仓库,另一间是孙老头的厨房和上下楼的通道。于是生产队在二十米外找了孤儿吉先,又借了半间屋作为我们的厨房。

1965年正是“文化大革命”的预热期,各种阶级斗争的弦已经拉得很紧,到处风声鹤唳,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我们这小组的六位插队知青,都是由于家庭出身被屏蔽了升学梦的,对于和老富农共住一房特别敏感。于是我们一致要求带队的王老师找生产队交涉,并找大队党支部书记反映,强烈要求落实知青住房的相关上山下乡政策。

虽然理想很丰满,可是现实很骨感!

生产队长一口回绝:如今马上就进入农忙抢收抢种了,现在说这个事情简直就是不识时务!

大队长了解上山下乡运动的相关政策,讲话就缓和多了:这个问题应该重视,我来找生产队长说说,让他们重视起来。听起来佷负责,可是仔细一想,什么也没有答应我们。

大队书记的答复却更绝:他要求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监督老孙头的一举一动,如有必要,立即向贫下中农代表汇报,想抓他的“现行”。我们从而成为阶级斗争第一线的“霓虹灯下哨兵”。

不久,我们便投入到抢收抢种的农忙季节中,细皮嫩肉的娇嫩躯体被投入到革命大熔炉中去锤炼。每天一个个都自顾不暇,开夜工回来甚至连脚都不洗,在水塘码头上,手抄点水浑身上下一抹就算完成任务了。与富农同卧一室这个问题已经根本顾不上了,谁还有多余力气去操这份闲心呢!倒是在田头上干活与社员的接触中,我们初步了解到老孙头的概况。

老孙头年纪已经八十多了,无病无痛无灾。个头不大却显得很精干,黑不溜秋的,浑身都显示出肌肉褪化后留下的痕迹。从胸口到手臂再到大腿,皮肤下垂的赘皮无处不在,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老头年轻时必定是个不肯服输的人。

他有一个儿子,解放前去南京求学,解放后就在南京落户了,据说在南京大学工作。老孙头不替生产队放牛后,他儿子曾经通过亲友给队里寄过超支款。文革后中断了一切联系,据传是与队里达成协议,三间楼房他不要了,抵换成老孙头的生产队超支款。生产队得了个大便宜,当然允许了。

可怜老孙头的儿子为了划清界限,三间全砖全瓦的楼房都不要了。但即便如此,身上的阶级成分烙印在那个年代里能抹掉吗?!

久而久之,我们从社员的闲聊中更多地了解到老孙头的一些情况。一说到他勤俭持家、吃苦耐劳,很多社员都说,老孙头这个富农身份是自作自受。

论种庄稼,老孙头是十里八村有名一把好手。农闲时磨豆腐,也给人加工豆腐,自带烧草自出力还不收费,只要用豆渣抵工钱。弄得他家豆腐坊天天有人光顾,农忙或逢年过节还得雇个短工,由此很得人缘。他也来者不拒,靠豆渣养猪,磨豆腐的水浇田,因而他种的稻子和麦子收成都比人高一两成。

他识鱼性,只要手拿鱼叉去水塘边走一趟,保证有鱼叉回来,再不然去田埂挖黄鳝。虽说每天也喝二两自酿酒,但是都是豆渣加两粒盐作佐菜,连油都不舍得滴上两滴,除非逢年过节才加一个鸡蛋。

老孙头还无师自通会竹匠手艺,谁家要篮子簸箕竹筐,只要拿一捆竹子给他换工,他也不计较多少竹子,而农村人实诚,往往只多不少。

当年村里评成分有比例,一个村里必须有地主或富农名额。他农忙和逢年过节时会雇一个短工,这就算是剥削。而论家底殷实,他又在村里首屈一指,并且当时谁也想不到后来形势会越来越严峻,于是这个富农帽子就当仁不让地让他戴上了。

只不过这个富农老孙头年事已高,又与世无争,还曾多年善结人缘,生产队里没有人说他的不是,却也没有人敢说他好,大家都各人过各家的日子,除了生产队分东西按人口摊上他一份,平时似乎就没他的存在。

我们都是生平第一次参加农村的秋收秋种,每天劳动都是从鸡叫做到鬼叫,等到了床上,只要头脑壳一靠上枕头马上就呼呼大睡了,雷都打不醒。清晨还在梦里,出工的哨子声就来催命了,起不来也得起,等听到队长分工才从迷迷糊糊中醒来。什么富农、什么阶级斗争都丢到爪哇岛去了!

电影演员刘晓庆在四川宣汉县做知青时曾经说过,“在无数次美好幻想与破灭中挣扎度日。慢慢地我心里开始渴望爱情,假如有一个小伙子每天帮我挖地干活,连续8个月后,我一定会嫁给他”。

社员最相信不叫苦不怕累的人,可我们当年是芽尖般小笋刚出土,虽然细皮嫩肉却也不会叫苦连天,至亲好友都远离身边,孤苦伶仃只有默默地忍受,打断的牙齿往肚子里咽。

这个状态却歪打正着,让社员起了同情心,在我们力不从心的时候往往会帮我们一把,那时候的感觉真是五体投地!今天回忆起来,觉得这应该是纯朴的同情心,也谈不上什么阶级感情。

回想起来,老孙头在农村中无疑属于能者。种田技术的一流,导致了他的收成比他人高,村民邻里都依葫芦画瓢跟着他进行田间管理;农闲时双手也不落空,通过磨豆腐获得豆渣来养猪和肥料种田;心灵手巧用竹匠手艺换得竹子,靠编织换工还结得人缘。

我们一开始不懂人情世故,想问社员富农老孙头的剥削史,但往往是吃闭门羹,村里人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在狠抓阶级斗争的形势下,他们既不愿意昧着良心瞎说,又清楚阶级斗争形势严峻,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而我们经常问不出所以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成为一块心病。

如今回想起来,如果真正按政策,老孙头只能划为富裕中农,由于阶级划分的比例规定他被错定为富农身份。而我们却傻了吧唧的捧住鸡毛当令箭,“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却咸吃萝卜淡操心!其实当年的我们不过是一只只惊弓之鸟罢了。

你说我们傻不傻?

作者简介钟启明(笔名钟诚)1948年生,1965年插队丹阳市河阳公社,1973年因“身边无子女”政策返城。一直从事商业经营管理工作,至退休。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表

文字编辑 | 張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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