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辅导孩子学习的爹妈,上辈子都是在高空里飞翔的天使
吃完了晚饭,我习惯性歪在沙发上,刚刚把闺女端起来进行例行双人互耍运动,听见我儿子又跟他妈妈干起仗来。
“你怎么不写作业呢?”
“我歇会。”
“写完了再歇多好。”
“不好,我就不乐意写完了再歇。”
然后两人迅速提高了音量,后面几句相同意思的对话几乎是互相喊出来的。
我三岁半的女儿趴在我耳边说:“妈妈和哥哥又吵起来了。”
打从这个寒假过完,我儿子的心就一直没收回来,几次语数英三科的测验的结果跟以前完全不对路,最辉煌的时候是英语单词测验只写对一个,数学6除3能算出18来,但这些并不是我关注的,成绩我是一贯无所谓,原来也几乎不怎么强调,我对他学习的关注点其实是态度。他的态度有点问题。
开学后的这几周,几乎每天的作业都是在这种不友好的气氛下完成——要不然就耗着,半个小时的作业耗一晚上,要不然就是直接跟他妈妈杠起来。
现在他对作业的抵触情绪让他妈妈耗尽了耐心。
我之所以这学期还一直没有插手作业的事,是因为我坚信,在他心里,在这件事上,“爸爸出马”是一个相当严重的程度,而作为我,不随便出手、主要负责站在山巅冷眼观察情势也是一个室外高爹的应有的气质——这种戏精的心态我是很擅长的。
我本来是想给他自己收心的时间,但现在看起来,有的事情他自己弄不了。而如果我继续表面上放任自流,不但他自己对成绩无所谓,每天的作业都会成问题。
我得及时拨乱反正了。
我心中的自己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下我斗笠的帽檐儿,眼中寒光一闪,自带BGM的纵身一跃,跳到了他卧室。
我后面一个跟屁虫也纵身几跃,跟了进来。
坦率的说,我小时候受到的教育有那么点简单粗暴,而我作为一个相当具有神经病气质的人,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能力较高,我个人是坚决反对我孩子被简单粗暴地对待。
所以我在跟孩子的交流前都会认真的考虑,每次找他谈话,都本着公平、公正、平等的原则,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来讲道理。
他看到我进来,明显有点紧张,恐怕他自己也是了解因为不爱做作业的吵架,他自己最起码是不占理的。
我心里的自己暗暗的冷笑了一下——看来他不是不懂事,只是故意找别扭。建立在这基础之上的对话前景,我认为是好的。
我还要继续深挖一下。
“怎么回事?”我环顾两位,做出聆听各方陈述的姿态,尽管我胸中已了然。
余光里看见我边上那跟屁虫也学我一脸冷笑装腔作势的左看右看。
我他妈突然想笑场,但心知此等重要的时刻不可懈怠,顿时提起一口真气压了下去。
“你问他吧,我要气死了。”他妈妈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没有必要气死嘛。”我冲着她后背说了一句,“冷静,要冷静。”说完转过头来。
我儿子看到我眼光落到他脸上,小声说:“我就想歇会再写作业。”
我指了一下表保持和蔼的微笑:“现在已经七点半了,咱们吃完饭已经四十分钟了,你打算歇到什么时候呢?”
边上那位小戏精也微笑着指了一下墙,“几点?”
我这思路里突然有些乱,赶紧凝神聚气,专注到本职工作上。
儿子低头,继续小声说:“我不知道写什么作业。”
“老师没留吗?”我问,“要不要我问问老师?”我举了下手机。
“问问?”小戏精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下的一块积木,举着比划。
我儿子瞪了一眼他妹妹,摇头没好气:“别问了。”
继续纠缠事情本身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因为本来一切都是他故意搞出来逃避写作业的,继续纠缠只会徒增火药味和对抗情绪,而我觉得也没必要问为什么不爱写作业——我本人也相当不爱上班,这种感情是可以理解的。我想,我需要的是趁这个机会好好的讲讲道理。
“儿子,我理解你不爱写作业的想法,”我首先需要把自己跟他划在同一阵线里,这样的谈话他才能走心。
果然他听了之后一脸狐疑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小戏精跟边上也及时的摇头晃脑,私塾老先生一样。
“但是作业是必须要写的,最起码你现在这个建立学习习惯和态度的阶段,你要好好写,”我继续说,“有很多事不能完全按照自己意愿,就像爸爸,我也不爱上班,但是我必须要上班。”
我儿子开始认真听起我说的话来。
我看他神情,心说前戏到位了,铺垫完毕。我正要进入重点发力时,边上小戏精突然跳了戏接了下茬:“爸爸你怎么不爱上班呢?”语气充满了社会主义小将对落后分子的责怪。
他哥哥赶忙冲她点了点头,肯定了她提出的疑问和所站的立场,这突如其来的NG搞得我准备好下一句差点没接上来。
“其实原则上我不会对你作业以外的活动进行干涉,你写完了作业可以自由支配你的时间,玩玩具,看漫画,都可以。”我对闺女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继续说,然后她也对我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我看到他哥哥的注意力开始慢慢向妹妹转移,这种不正之风必须刹住,我用手在儿子眼前晃了一下引回他注意,小戏精也赶紧在空气中认真晃了一下。
我突然又想笑场,只得强行运气再压下一次。
“所以你现在所谓的歇一会,其实是在耽误你自己的时间,把必须要完成的东西先完成,留下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夺好啊。”作为一个重度拖延症患者,我必须承认我假么假事的苦口婆心时其实是有点惭愧的。
我儿子点头。
“夺好啊。”小戏精化身复读机。我捂了一下她的嘴,她跳了一下够不着我的嘴。
“儿子,然后咱们再说说效率问题。你的作业其实不多,而且也并不难,以你的能力,最多半个小时就完成,我觉得咱们没必要整个晚上都耗在这,你喜欢看的《丁丁历险记》都没有时间看了。”我指了一下窗台上放的书。
窗台上的书是我儿子的心爱之物,一直没有让他妹妹动过,我话音刚落,闺女就如脱缰野狗一般顺着我手的方向奔窗户那边蹿,趁机想捞一把,被他哥哥一个绊马索扔了一跟头,悻悻的趴在地下。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我无暇顾及地下的闺女,说。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复读机边往回爬边说。
我儿子盯着他撅着屁股在地板上蠕动的妹妹,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同意我的话,还是肯定妹妹的姿态。
“最后咱们说说写作业和学习的态度。”我深沉的说,“其实儿子,你学习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第一,学习能够让你有思考的资本,”我摊开左手,用右手把大拇指窝进手心,表示其一。
小戏精此时站起来也开始掰手指头。
“第二是学会判断的本领,只有有了足够多的知识和见识,你才能有可能正确的判断事物,不会被人蒙蔽。”我把食指也窝了进手心。
“如果这些你现还在不明白,那说简单点,不管你学什么,最起码学习能给你自己吃饭的本事,”我把中指窝进去时,斜眼看见那小东西没掰明白,竖着个中指跟那自己看,许是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发动全身功力咬着后槽牙忍着不笑场,用力到浑身抖着,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抽搐。
“爸你没事吧?”我儿子听起来有点慌张,他可能认为他过分了,把我气的直颤抖,而且一脸半身不遂的样子,有点害怕了。
我摆摆手,转身把小戏精推出了屋子,做了一个不许进来的手势,趁着背对儿子的空当深呼吸了几下调整了下情绪。
“我特别想希望你能够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我语重心长,“你别觉得听起来挺简单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这么说,比如爸爸就不能。爸爸并没有成为自己心里想成为的那种人。”作为老戏骨,我业务还是相当高水准的,而且很有自黑精神。
我停下来,静静的等着孩子就这个问题发问。我想他应该会好奇我心里想成为一个什么人,我已经准备好了回答的话。
然后我儿子说:“就赖我爷爷!”
没算计好,有点跑偏,我赶紧找补:“不不不,谁也不赖,时我自己没有体会到学习的重要,所以成年后就留下了很多遗憾。”
这话传到我爸那去就不好交代了。
门口那边一个声音配合的喊:“那赖我奶奶?”
我此刻无暇担心长此以往今后上学我闺女接下茬的恶行导致的后果,转头向我闺女严肃的嘘了一下。她终于有点失望的转身走了。看她离开,我心里顿时踏实很多,转回来进行收尾工作。
“儿子,说白了,学习就是给你一张想去哪就能去哪的船票啊!”我学着何书桓的语气说着,就差上去捏我儿子肩膀晃。而且我自认为船票这个词,比起火车票、飞机票,更具有诗意,更有对远方广阔天气的向往,戏和词都到位了,我颇有点沾沾自喜。
话音刚落,我闺女冲回来高喊:“咱们礼拜六要坐船出去是吗?”
噗,我一口真气终于溃散了。
虽然憋的很辛苦,但道理好歹讲完了,后面我布置任务就方便了不少。最近他英语最差,我想先从英语开始。
现在孩子的英语跟我小时候不一样,不讲音标,不背拼写,上来讲求自然拼读,通过结构和意思对单词进行记忆,在方法上我是不敢多教,顺着课本的纲领带一带还是可以的。
“英语里很多单词的结构是有规律,读音也有规律性,掌握了这些规律自然就记住了单词。”
“比如这个词,”我指着他一个课外读本上的西瓜,“西瓜水多,英语里就叫水瓜。水是water,a在这个词里发喔的音,读water,而melon本身是瓜,合在一起就成了watermelon。你知道一些规律,自然就记住了这个词。”
儿子用力的点点头,他眼睛里闪耀的光辉证明了今晚的聊天不论从心理上还是方法上,他都领悟了很多。我非常欣慰。
“好,那你体会一下,把那几个词记忆一下。我相信你,只要你态度有改变,你的进步是可以预见的。”
心中的那个自己背身回了一下头,捏了一下斗笠的边沿,然后头也不回走进竹林,消失在夜色里,留下身后被我恩泽的老百姓还一直跪着像竹林不住的叩头不肯起身。
第二天我回家,我想趁热打铁的检验一下效果,我儿子是个仁义的孩子,我相信我昨天那番掏心窝子的话,一个平时皮皮溜溜跟他一起疯的爸爸的少见的严肃认真,会打动他。
我拿起一本读本。
“咱们还是从水果开始。”
我儿子自信的点头。这让我挺开心的,越发感觉从内心里打动的谈话才是教育的正确方式。
我指着lemon这个词,问他:“这个词,怎么念。”
他看了一会,做出思考的样子。
“想一想发音规则。”我并没有急于求成,耐心的鼓励着他。
他张了几次嘴,最后下了决心的样子,迎着我期待的眼神说:“ning meng!”。
他是这么念的:第一个ning发的是拼音阴平一声,第二个是轻声。小品里卖羊肉串的应该就是这么念。
我险些晕厥。
“儿子,咱搞的是自然拼读,不是自然拼音,”我胸中气血翻涌,“照你这么说,香蕉不是成了xiang jiao?苹果不是成了ping guo了?”我学着他的阴平+轻声的诡异发音方式。
“香蕉是banana!”我儿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苹果是apple!”小戏精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进来,也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里堵得慌。
“算了算了,昨天我说西瓜那词,怎么读?”我有点站不住,想快点结束这场灾难性的对话。
我儿子张着嘴停顿了一下:“窝~~~?”
好!发音起头是对的,最起码没跟我来“xi”,这就是进步!我用力的点着头——好歹记住一个,我也有些安慰了。
“窝~~~~~~~~~~~~~~~~~~~~~~~~~”他继续拉着长音。
嗯嗯嗯!我用眼神鼓励。
“窝啦胎门!”我儿子斩钉截铁的喊出来。
一口老血。
毒气攻心。我想如果此时给我接个血压计,我是能爆表把水银柱射楼上去的。
“没有必要气死嘛。”我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靠着门说了一句,“冷静,要冷静。”相煎何太急。
一个舞台,容不下两个台柱子。
每一个辅导孩子学习的爹妈,
上辈子都是在高空里飞翔的天使,
这辈子,他们身体转世为人,
但心和血液还向往着高远的天空,
所以,
他们都是高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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