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欧阳辉|夜半又闻鞭炮声

特别约稿 南湖雅集 2020-08-31

推送原创  |  投稿联系 40826715@qq.com


夜半又闻鞭炮声

欧阳辉/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央企最后一轮住房供给制告罄,我分到的公房后院临長寿路,前门傍健康路,两路交汇处的尽头是盘钢职工总医院。白天和黑夜整天有无数次救护车鸣道通过長寿路进入医院,隔三岔五从医院驶出进入健康路的灵车沿途呜放鞭炮,一路撒下纸钱 。人们认为这两条路的名称应该互换,活着的人应走健康路,逝者应去長寿路更合情理。十余年间我家房前屋后演译着生与死,令人感慨万千,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我和家人感到不是滋味。

       进入二十一世纪我举全家半生积蓄买入南山花园小区住房,160平米双层跃房另有建筑商奉送的楼顶花园40平。宽裕的住房,花园般的环境令人心旷神怡。区内有住户三千,万余人许,很快发现这里生与死的演译有新的境况,那就是夜半鞭炮声声。

        攀枝花市就是一个移民城 ,外来人口三分之二来自四川省各地市洲县,其佘来自东北三省及全国各地工业发达区,各地人等丧葬习俗各不相同。丧葬公司一条龙承办,一般在逝者住房门前或屋后设置灵堂三天,二十四小时连续播放上致国家领袖下致平民白姓一样的传统哀乐,呜放鞭炮的习俗则不尽相同。每隔一个时辰即两小时呜放一鞭是四川人,半个时辰为外地人,更有新派半小时就呜一鞭,就不知何处人氏了。扰民啊!可是哪家无老人,总有一天自家照样扰民,谁也就不说什么了。

       我家后楼同层有一户人家引人注目,毛胚房似乎没有经过装修,门窗外却帖了几幅大红喜字,看来新婚主人匆匆结婚又急急离去。后来知道当年盘钢在西昌又建新厂,按规定房主夫妻双双到新厂上班可享受一套廉价住房,年轻人趋之若鹫剩下一老人留守。三年间这大红喜字由红变粉红,最后变成全白喜字。铁锈栏杆滴落的水锈在外樯边似泪水涟涟与喜字交相辉映。几扇玻璃窗后的布帳从未大开,偶见一角掀起有,见一老人凝视窗外良久。每晚八九点钟时分屋内有微弱灯光,十点钟灯火全无估计老人己经睡下。几年间也未见有人来人往,留守老人有多孤独啊。可能我亦老,侧隐之心油然而生,也习惯了每天在自家的阳台上观望一番。直到一天夜半又闻鞭炮声,且近且响。我慌忙起身走近阳台见老人住房门窗大开灯光通明,有七八个人影晃动,没有一声哭泣,半声哀嚎……。我心一沉深知老人可能已逝去。第二天上午楼后哀乐响起,我去到楼下一窥灵堂遗象竟是一个头戴柳条帽的壮汉,一幅成昆铁路修建者铁道兵标准形象映入眼臁 ,逝者家属没有遗相准备临时用之。这样的铁道兵转业到盘钢约有三四千人,推算年龄略比我大,终年之时不过六旬。

      我長期无意间关注的这位老人就此离去,引发我一阵阵忧伤。据执丧亲友讲,发现老人去世已经是第二天了,独生儿子与老父三天一电话的约定突然中断,待向工厂告假回家己是第二天夜半。老父状况很惨,是在床上半坐半躺去世的,膝上摆一象册,与妻子年轻时的一張照片对望,没有合上眼,一只手上捏着不满周岁的孙儿照。床头灯是开着的灯光照射着老人的半边脸透露出最后的凄凉。老人的独生子见状卟嗵一声跪在床边,没有一声哀嚎,双眼血红没有一滴泪。好事的邻居说,狗日的小两口不孝啊,老人最终都没有见上亲孙子一面,据说是儿媳嫌弃老人,不让孙子见爷爷。老人的独子三天以来只见張口不闻话音,双眼布满血丝,用手比划着俨如哑巴。看得出四十出头的儿子内心承受着巨大的悲痛。

       出殡那天这里鞭炮响过,另一路口鞭炮齐呜,一队婚车转眼来到跟前。婚车遇灵车死者为大,新郎气急败坏地走出彩车指挥婚车掉头转向,择路魚贯而去。我心稍有欣悦,可怜可悲的老人,死时无声无息,走时偶得场面壮观。上苍啊!你掌菅人世间的生死又调和着公平、公正。

       时夜,窗外月光奇异般的分外皎洁,我睡意全无翻身起床移步自家楼顶花园。月光下小花园内花草婆娑,楼下草坪树丛中传来蟋蟀节奏的低呜,一只猫懒洋洋的咪鸣。凌晨三点钟的园区没有了人的喧嚣,突显出的自然宁静原来如此美妙,令人迷离神往。白天离世老人的境况其实在我心里多年萦绕。我和老伴是"只生一个”国策下的第一批独生子女父母,育有一子如今長大成人,结婚儿媳亦是独生女,两人育有独女。中国特色的"四二一”家庭模式形成,国策下的社会危机在我辈人等逐渐显现。双独的儿子儿媳将面临四个老人的养老负担,困难可想而知,四个老人最后的境遇思之不免心寒如霜。

       国有大动必生大变,当年执政者作诗般制定的独生子女政策史无前例,改变了中国千百年来的社会结构,引发的危机需要几代人的承受?

       月色退去,远山更加朦胧,遥望金沙江彼岸有红光闪现。那是盘钢一千四百度高温铁水在炉台涌动光芒半边天。我自十九岁离乡自贡市在这片红色天空下工作四十年,如今耋耋退休在第二故乡生活近五十年。只因生育一子,老有所养骨埋它乡已成定局,不免感概万千。

       楼顶花园侧室儿子儿媳一家三口还在酣睡,突然传来三岁孙女稚嫩的梦呓声"爷爷…棒棒糖…!”我心一颤痛彻心脾,眼泪倏然而至。家母生有三男三女,我排末位。生不蓬时只生一子,独子只生一女,从我算起家族一支本姓将在第四代消失,似乎就是中国传统意识的断子绝孙。儿子辈尚有为数不多的同辈表亲,如出五服也成陌人。孙女最为可怜,長大成人同辈表亲全无,独自一人处世立命,那将是怎样的社会,怎样的人生?多虑啊,自图伤悲。与祖辈相比,目前中国一亿七千万独生子女在特殊的历史时期有别一样的思虑,在历史長河中必将重笔一书……一夜无眠。


       2018.5    欧阳辉

     

题图、插图:来源网络



相关阅读:

欧阳辉|混电影

欧阳辉|娟子姑娘

欧阳輝 | 童年的我见证了骑坳井小街最后的繁华

欧阳辉|《骑坳井小街之夜》

欧阳辉 ——

自贡人,1969年在攀枝花市参加工作,2009年在攀枝花钢铁集团公司机关退休,现居攀枝花市。



【版权声明】图文及视听资料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为传播而发,如有侵权请联系后台,会第一时间处理,文中观点不代表本号立场。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