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期] 下半夜②｜尚钧鹏：更短暂，更持久
接上一期的“下半夜”，继续在虚空中清谈。炎热和郁闷也许难免，但心中自有凉意。
Q：你最近刚写的《下半夜》是一首短诗，只有寥寥数行，初看好像透明而单纯，但细细品味却耐人寻味，具有音乐的质感。而且，它让我发现了你的一些秘密……
A：会是什么呢？听上去好像很神秘。
Q：除了语言上、意境上延续了你一贯凝练、隽永的特点之外，这首诗一路往下走，最后好像涉及到了“死亡”。你看，不是“半梦半醒”，而是“且梦且眠”……
A： 是的，你的眼光很独到，这首诗在结尾处确实有一个不露痕迹的过渡。但我是一个谦逊的人，总体上比较回避“死亡”这样的高大词汇。
A：我知道你为人低调，但经历很丰富，甚至遭遇过死亡，所以你对生命应该有很深的感悟。“且梦且眠，星光也已微醺”，你这是在歌颂“死亡”吗？
Q：万物皆可颂，包括“死亡”。我虽受过一些苦难，但感谢命运，让我的内心因此得到历练而变得更加宽厚。在我看来，一个诗人或是艺术家，只有在尘土中、卑微中才能发现世界之光。
A：记得你曾经说过“诗人是另一个佛陀”，这种说法很新鲜。
Q：诗人是另一个佛陀，这是我的一种比较形象的说法。真正的诗人行走在人间，受难在人间，一贯被轻视、被磨砺、被搁浅，身心遭受双重的摧残，注定在愚笨中度过一生。然而他带着使命，带着火种，带着爱与善，沧桑的脸上始终闪烁着纯真的笑容。他活在时间的拐弯处，从不愿意惊扰别人的美梦，却在苦难中为人类讴歌。人们甚至看不到他的身影，却在天风过处被诗人的某一束微光所唤醒，犹如听到佛陀证悟的耳语。
Q：经你这么一说，让我有了再次回到诗歌的冲动……
下半夜
夏日郁郁而去，秋夜逢此凉意。
不妨清谈，好似神交，
茶酒都免了。
不觉下半夜，犹如下半生：
更真实，更虚构；
更短暂，更持久；
更无奈，更欢喜。
且梦且眠，星光也已微醺。
2016/08/12
A：夜空中好像有回声，效果不错。我觉得好的朗读可以唤醒自然的啸声。
Q：你的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画面呈现出来的好像只是微妙的一瞬间，但深入下去却又让人感觉很漫长、很幽深。上一次说到的《“容我打开一瓶烈酒”》就是这样的作品，在短短的诗行里竟然容纳了很多层次的内容，把“你”和“我”、“此处”和“彼处”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就好像拍电影一样，随着镜头的推拉，在一个平凡的瞬间里拓展出丰富的诗性空间，感觉很神奇，也很过瘾。
A：算是一种尝试吧。我在加入镜头感的同时，还加入了画外音。
Q：是的，你最近在一首诗里刚刚这样表白过：“人间故事，情节虽够丰饶，但还是需要想像才更加完整，也更加幽微，更加不可思议。尤其要有对白，要让诗在转折处适当发出声响，又在转身处销声匿迹……”
A：和《“容我打开一瓶烈酒”》的时空交错不同，《下半夜》是另外一种写法：由一个瞬间，自然地滑入另一个空间。此夜很短暂，彼夜深如海，生命是一场持久的流动。
Q：“更真实，更虚构；更短暂，更持久；更无奈，更欢喜”，这是三个短促而有力度的句子，任何一句拿出来都有值得深解的地方。经夏入秋，带着这样深刻的领悟，诗人渐渐从“此刻”的“凉意”进入到人生的“下半夜”，诗歌自然而然也就开始向纵深发展。先是“且梦”，说明延续前尘，清梦犹在；然后是“且眠”，说明渐行渐远，直到夜色深沉而“星光微醺”。
A：诗的结局总是无声而“美好”。
Q：这是你另一种意义上的漫延与持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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