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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楼下大爷下象棋输了,他就要当我爹,还用遗产诱惑我丨北洋夜行记076

金醉 魔宙 2020-02-20

【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最近这段时间,「垃圾」一词高频出现,人人都在聊。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捡垃圾和偷东西的事。


那时候,我会在胡同角落翻垃圾,收集一种烟盒,据说能兑奖。


为了零花钱,我还和小伙伴一起潜入废品收购站偷啤酒瓶,然后再卖给他们。


后来,就认识了废品站的人,帮他们分拣废纸。


遇到有人来卖废纸,称重后就随便倒在地上,一般都是废纸箱、废报纸、旧杂志和旧书,和其他凌乱的本子、破纸。


我一边分类,一边从旧书里淘宝,常会收获些好玩的书。


这个过程,大概能了解废纸原主人的品味,知道他看过什么、写过什么,甚至能猜到他想过什么。


翻废品捡垃圾,必然能了解一些个人的生活习惯,甚至隐私。


要是翻一个小区的垃圾,研究一座城市的垃圾,可以发现更多生活中了解不到的“秘密”。


比如,1920年代上海就尝试过垃圾分类处理,也因垃圾焚烧的事引发过社会讨论。


当时的垃圾分类里,特意提到“煤块”、“牛马粪”、“薪片”等,这是因为当时路上行有马车,日常要烧煤烧柴。



1930年,《申报》关于上海修建垃圾焚化厂的报道。


可以说,在任何时代,垃圾都是一座城市繁华背后的隐私。


民国中后期,太爷爷金木主要在上海生活。家里的资助已经断掉,金木也与兄长几乎断了联络。


他迫于生计在报社兼职,并租了间屋子开了事务所,接一些调查的活儿。


当时,戴戴在上海依然写小说,收入比金木稳定些。汪亮受北平大学法医研究室委托,在上海进修法医学,有时会协助金木调查。


1931年,金木接了一件奇怪的工作,调查中认识了一个拾荒的小孩,并从城里一直追查到了浦东。


那时的浦东还是很荒芜,城里的垃圾都运去那里,形成了巨大的垃圾山,一些拾荒者就在那里生活。


今晚的故事,和拾荒者和垃圾有关,有些离奇荒诞。读完之后,或许你会对习以为常的“城市生活”有不同的理解。


故事的作者是「桃十三」,小时候和我一起偷啤酒瓶的,就是他。


《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民国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和我的助手,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炮击民宅事件

案发地点:吴淞路附近

案发时间:1931年5月1日

记录时间:1933年6月

故事整理:桃十三



民国二十年的时候,我曾经住在苏州河边的一栋青年公寓楼中。

 

公寓楼西侧有围墙,一墙之隔的山坡上,有个棚户区,住着一群拾荒人,当地人都叫他们垃圾鬼。

 

我常常从四楼的阳台上眺望那片棚户,用四十五度的俯视,没想到一次意外,两个世界相遇了。

 

那年五月一日,我住的房间被一颗炮弹炸掉,完全摧毁。

 

事情还要从当天下午说起,我像往常一样完成报社里剪剪贴贴的无聊工作,推掉女打字员同事一起吃饭的邀请,提前下了班。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法租界的蒲石路(今天的长乐路),进了一栋小洋房。

 

这里是戴戴的住处,戴戴现在是个富婆,写小说之余还投资了股票,狠狠地赚了一笔。

 

我也曾跟着戴戴去过一次交易所,那里气氛非常热烈,穿着黑色燕尾服、白衬衫的交易员站在台上记录,地下一群人争先伸手报数。

 

我不懂其中的玩法,有些领域我非常懂,有些就不行。


民国上海证券交易所于1920年7月正式开业,以证券,棉花,纱布为主要交易品种。


天黑的时候,我从戴戴家离开,戴戴送我到门口,说过几天去我家。

 

我坐电车回家,步行进了巷子,跟巷口老虎灶(开水房)的老板打个招呼,拎着装满开水的保温瓶,刚走到楼下,听见夜空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啸声。

 

我定下脚步想要听仔细,轰地一声,楼上某间房发生爆炸,火球从窗户腾出来,各种东西噼里啪啦往下掉,一个铜制电水壶摔在我的脚边,虽然已经变形,但是很眼熟,仔细一看,就是自己屋里的。

 

被炸的是我的房间,一颗飞来的炮弹。

 

我没有动,静等可能到来的第二发炮弹,心里估算炮弹从何处发射而来,从声音轨迹判断,可能是一枚迫击炮弹,发射地点应该在西边,黄浦江畔。


迫击炮(pǎi jī pào)由俄国戈比亚托大尉发明。结构简洁,利用炮铳和支架形成三角结构支撑发射。

 

附近的居民探出头往这个方向看,一个个露出很茫然的神情。我抬头看去,房间窗子的百叶窗零碎地挂在窗外。

 

等了几分钟,炮弹没有再来,救火车也没来。

 

我这才提着热水壶慢慢上楼,房门已经被爆炸的气浪冲开,屋里一片狼藉,衣服、家具全完了。

 

北京查案留下的纪念品也毁了:五通神案子里的马头骨、天老的小圆石、金铅字案中的一枚普通铅字……炮弹穿过窗子,恰好落在存放这些过去回忆的木箱里。

 

我从床下拽出一个皮箱,从废墟里捡一些堪可使用的日用品,心里盘算去哪里暂住。

 

突然从废墟里钻出一个瘦小的黑影,我认出是附近的一个小垃圾鬼,他常常来我门外的垃圾桶乱翻,最爱的垃圾是我抛弃的可口可乐汽水瓶,那是一些玻璃瓶。

 

我很反感别人翻我的垃圾,一个人的垃圾里,可以窥见这个人的生活。


1927年可口可乐进入中国市场,第一个译名很拗口:“蝌蚪啃蜡”,后被中国代理商林振彬译为“可口可乐”。


小垃圾鬼不论寒暑,都戴着一顶草帽,脸用破布蒙的严严实实,身上穿着一件大号的旧飞行员外衣,显得个子很低,袖筒和裤脚用破布包裹,手上戴着手套。

 

据我判断,小垃圾鬼是个盲人,他从不带玻璃灯照明,暗中也行动自如,捡垃圾靠鼻子闻。因此,我没有太为难他。

 

可是今天竟然趁火打劫,我大声喊,站住!小垃圾鬼一惊,跳起来就跑,没想到撞在被炸毁的冰箱上,黑暗中爆出几朵碧绿色的火花,人一下躺倒了,他触电了。


1930年代的电冰箱,机身使用榆木材料。


我正要上前施救,小垃圾鬼一跃而起,摇摇晃晃但是很迅速地逃出门外,跑掉了。

 

我愣了一会,只好放过他不管,拿起热水瓶,浇灭几处零星燃烧的火。

 

这时候发现地上有几排整齐的夜光字,拿起来一看,是一副装在木盒里的夜光字象棋,别人送的,一直扔在衣柜顶,早就忘掉了。

 

我把象棋也塞进皮箱,合上,拎着出了关不上的房门。

 

先考虑住的地方,戴戴家首先排除。

 

如果搬过去同住,第一个月是甜蜜期,简直可以用举案齐眉来形容;第二个月互相挖苦;第三个月拌嘴吵架,还是算了。

 

汪亮住的也是单身公寓,二话不说拒绝了我。

 

不过给我介绍了一个去处,一家养老院的空房子出租,那是位于虹口区的一栋石库门。


石库门是民国时期上海中下层市民居住的楼房,因其门头多由石头做成而得名。

 

房子被炸的事情,已经报警,警察那边还没最新的消息。

 

拎包入住养老院,养老院中住着十几个老头子,大多是退了休的职员、军官,每个人精神都好得很。

 

没几天,我就发现夕阳下的弄堂里很适合聊天、休闲。我仍旧每天提前下班,在黄昏的夕照下,石库门前,找老头子们下象棋。

 

那副夜光字象棋派上了用场,天黑后也可以继续战斗。不出一个星期,几乎所有的老头子都败在我的手下。

 

只剩下二号房的老头,这天又与我在门口下棋,老头还在苦苦支撑,只剩下一卒、一个瘸腿马,孤零零的将,我这边车马炮俱全,士气旺盛,势在必得。

 

汪亮这时出现在门口,他告诉我,炮弹的事情搞清楚了。

 

区公所的人确认,当天夜里,上海兵工厂的人携带几架迫击炮,在江边试验新炮弹,预计落点在黄浦江心。不料一发炮弹偏离方向,打到居民区,恰好落进我住的房间里。目前正在申请兵工厂的赔偿,叫我放心。


《申报》当时对类似事件的报道。

 

一分神,被老头一个卧槽马将死,我只好弃子认输,老头哈哈大笑,起身回屋去了。

 

汪亮目送老头走进大门,然后对我说,这次来找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前段时间,日本九大医校联合向中国捐赠疫病病菌液体样本,共一百零八瓶,包含鼠疫病菌、虎烈拉病菌、伤寒病菌,由铃木医院的院长给木博士,乘坐上海丸号轮船携带来上海,存放在上海南洋医院中,用于医学研究。

 

昨天夜里,这批装满病菌液体的玻璃瓶,被人偷走了。


民国时期药用玻璃瓶为避免药物被阳光影响,多为棕色。


如果报警,势必惊动日本方面,后续第二批、第三批捐赠将受到影响,所以先委托我暗中调查,酬劳由医院来出。

 

我答应下来,准备明天一早去南洋医院查看现场。汪亮交代完,匆匆离去,他还要回去拖住给木博士。

 

夜里,二号房的老头子来敲门,老头子要委托我帮他物色一位财产继承人。

 

老头一生吝啬,加上理财有道,存了一大笔钱,苦于无儿无女,自己得了绝症,马上要死了。继承人必须是个好孩子才行。

 

问他为何信任我,老头说下过棋就知道了,自己防人防了一辈子,看人不会错。

 

临走前,老头子转身神秘地说,其实你来继承也不是不行,只有一个条件,你得给我披麻戴孝送终。

 

我笑着说,我也年纪不小了,不想叫别人爸爸。

 

老头子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不要。

 

第二天,去南洋医院查看现场,发现病菌样本丢失之前竟然存放在食堂的厨房。

 

原来医院的冷库刚好满了,腾出空来需要时间,于是值班医生将样本暂时存放在医院食堂的冰箱里,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失窃了。

 


把食堂里的工作人员都询问了一遍,没有收获。

 

我看见几个报童在外面偷看,心中一动,叫人把几个小孩抓来,一问,果然昨晚他们也来过,就问看见了什么。

 

几个小孩说,看见胖大嫂和男人洗澡。

 

食堂有个女厨师,又高又胖,带来一审,马上就招了。昨晚和舞厅认识的小伙子在食堂幽会,还在盛稀饭的大木桶里洗鸳鸯浴来着。

 

旁边汪亮和几个医院的工人听了,脸色都是一变,想要干呕。

 

胖大女厨师哭嚎,说早就知道人家看不上自己,果然是冲着东西来的,不是冲人。

 

胖大女厨师平时不上班时,爱去舞厅里跳舞,上个月在舞厅认识一个小伙子,是个混血儿,人长得漂亮,舞技也好,一来二去就迷得不行,小伙子对她说,就喜欢丰满的女子,两人一拍即合,就谈起了恋爱。

 

图为上海著名的舞厅「百乐门」。


我问小伙子姓名、住址,胖大女厨师说那小伙子自称张丫头,住址不详,平时都是小伙子来找她。

 

张丫头像个假名,只能去各大舞厅找一找这号人物了。而且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个案子,一定有同伙。

 

胖大女厨师还提供了一个情况,张丫头前些日子受了很重的伤,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一条腿也拐了半个月,似乎是为了个年纪不小的女人。

 

我问她怎么知道的,胖大女厨师说,看见张丫头偷偷对着一张老女人的照片哭。

 

张丫头竟然不是假名,是一伙小混混的头目,常在朱葆三路附近的舞厅活动。

 

几天之后,我在黑猫酒吧的舞场里盯上张丫头,舞场中的张丫头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头发微微发红,鼻梁挺直,脸颊上还有许多雀斑。

 

同时我发现,旁边座位上还有个便衣模样的人,也在盯梢张丫头。

 

张丫头跳着舞,突然走去搭讪一个穿着性感的白俄女子,好像名字叫姬娜,结果惹来一个白俄壮汉下场争风吃醋,吵了几句嘴,白俄壮汉就掏出一把司密士华生三二手枪,长长的枪管指着他。

 

图为司密士华生三二手枪。图中左下是枪支简介:“司密士华生三二式长铳转轮手枪。射远极有效,普通练习打靶,均用此种。


张丫头马上跪在地上求饶,浑身都在发抖,发誓说,只要给他三步,只要三步就滚出门外。

 

白俄壮汉得意地看向性感白俄女子姬娜,一不留神,张丫头突然起来,手里的餐叉捅进壮汉的下颌,壮汉轰然倒地,手里的枪响了,打在天花板上。白俄女子发出一声尖叫。

 

舞厅里卷堂大乱,张丫头跳跃着跑出门外,真的只用了三步。

 

他故意挑衅那个白俄壮汉,不是发现了我,就是发现了便衣,或者同时发现了我们俩。

 

我和便衣不约而同追出门外,舞厅的后巷里,张丫头一边尖声怪笑,一边快速地奔跑,很快逃掉了。

 

便衣冲在前面,几个同样年轻的小混混挡住便衣的去处,便衣不慌不忙,走到角落的垃圾桶后面,拿出一把冲锋枪,显然是事先藏好的。

 

便衣压低帽檐,端着枪就是一阵扫射,打倒一个小混混,便衣脚下不停地匀步走着,大声说,一个!

 

小混混们转身就跑,但这是一个长长的窄巷,两边都是高高的砖墙,便衣一边开枪、一边走、一边数数,“两个,三个……”

 

最后只有一个小混混跑出长巷,一转弯不见了,窄巷里留下了五具尸体。

 

便衣没有追,一转身,冒烟的枪口对着我,我连忙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是南洋医院雇来的人,张丫头偷了医院的东西,才追查到此。

 

我可不想无谓地死在酒吧的肮脏后巷里。

 

便衣没有为难我,亮了亮自己的证件,便衣姓王,上面写着“上海大法总巡捕房顾问”的头衔。

 

便衣正在追查一伙盗窃军火的小毛贼,这伙人偷了危险的武器,对上海市民是重大危险,未免要下重手,抵抗者格杀勿论。

 

最后,便衣一挥手,不管这个张丫头还偷了医院什么东西,希望你不要插手,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我步行回养老院,被便衣这么一闹,张丫头肯定躲着不敢出来,调查只好重新计划。

 

走到二马路路口,在一个红绿灯前,看见熟悉的身影,穿着破旧飞行员外衣、全身裹得严实的小垃圾鬼,正摇摇晃晃地往马路中间走,此时正是红灯。

 

在小垃圾鬼被车撞死之前,我把他拽回了路边。

 

1930年代上海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放开我!”小垃圾鬼用尖细的声音抗议。

 

我说,我要检查一下,你从我家偷走了什么东西。夺过小垃圾鬼背后的大禾筐一翻,里面全是玻璃瓶。

 

我第一次意识到,玻璃瓶可以有这么多种颜色、这么多种造型,这是一个专门捡玻璃瓶的垃圾鬼。

 

我放下筐子,说你眼睛看不见,就不要在马路上乱跑。

 

小垃圾鬼突然站起来,给我大大鞠了一个躬,说感谢我家的冰箱,那天晚上被电了以后,眼睛就能看见东西了。

 

小垃圾鬼小时候发烧,烧瞎了眼睛。

 

不过还没完全恢复,小垃圾鬼一阵前言不搭后语的胡乱描述,我终于有点弄清他两眼的情况。

 

翻译一下就是,小垃圾鬼两眼看见的世界光怪陆离,除了正常看到的东西之外,多了一些疯狂的色块,所以走路经常摔倒,而且觉得自己可以一步跨过马路。

 

总之他的双眼仿佛是罩上了两个旋转的万花筒一样。


民国时期的万花筒外观及其内部视觉效果。

 

毕竟是在我家被电成这样,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于是带着小垃圾鬼去了汪亮所在的医院,给他做眼睛的检查。

 

在医院,汪亮找了个眼科的医生,眼科医生检查了小垃圾鬼的眼睛之后,解释了视觉的原理,推测小垃圾鬼的眼睛太久看不见,脑部关于视觉的部分有些退化,能否恢复,要看运气了。

 

检查完以后,小垃圾鬼在诊室里乱看,见什么都很好奇,见到装药液的玻璃瓶,就跑过去,用手摸一摸,说自己前些天见过这个。

 

汪亮很吃惊,这个瓶子跟装丢失病菌标本的瓶子是同一型号,外界很少见,质问小垃圾鬼是不是看错了。

 

小垃圾鬼很生气,说我可是玻璃瓶的专家,绝对没错,一模一样!自己在浦东的垃圾塘里见过。

 

据小垃圾鬼说,有一条地下通道可以去浦东。他带着我来到苏州河的垃圾桥,垃圾桥是一座钢架桥,像一条大鱼横卧在河面上。

 

到了桥下偏僻处,电车铛铛地从桥上驶过,整个桥身震动起来。

 

上海浙江路桥,因在上海公共租界垃圾转运码头附近,被称为垃圾桥。

 

小垃圾鬼来到一个小水道的入口前,开始脱衣服,说是不能弄脏,摘掉草帽,除下面罩,脱下厚厚的衣服,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

 

然后把衣服塞在钢梁的缝隙中藏好。

 

我吃惊地发现,小垃圾鬼是一个少女,原本听见她尖细的嗓音,还以为是个未变声的小男孩。

 

小垃圾鬼很得意,没想到吧,以后你可以叫我小春。

 

我见小春还带着一双皮质的手套,问她为什么不摘。小春说不能摘,自从触电之后,双手带电,会电到别人。

 

听了这番话,我又觉得这小姑娘说话颠三倒四,很不靠谱。

 

刚开始进入下水道,非常狭窄,我得猫着腰才能通过,下水道里一片漆黑,幸亏小春点了一盏玻璃灯拎在手里,为我指明方向。

 

灯光照在四周的砖墙上,上面遍布着油油的苔藓,墙缝里渗出水来。


图为复旦历史地理学硕士乔飞复原的1920-1943年公共租界下水道系统。 


小春则完全不用照明,自从进了地道,步入黑暗,小春变得正常了,走路稳稳当当,一点都不晃,自信得很。

 

下水道从敏体尼荫路(今西藏南路北段)转入霞飞路以后,就很宽阔了,直径有两三米。

 

我一边走,一边在黑暗中估算地面上对应的地方,竞马场、大世界,一路南下,走上霞飞路,经过了法国巡捕房,前面即将到达国泰大戏院,附近有一家我常常去的餐厅,那家的面包不错。


霞飞路(今淮海中路),位于民国上海法租界,高级商店林立,代表了当时上海与欧美等大城市同步的消费需求与能力。

 

走到宁波路附近,下水道一侧出现一个不规则的洞口,小春带着我钻进去,地道直转而下,进入地底更深层的地方,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暗河。

 

地下的河水没过脚踝,洞中的空间放大了蹚水的哗哗声,我盯着前面晃晃悠悠的油灯,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一屁股坐倒,睡着了。

 

然后被女孩一巴掌扇在脸上,“快醒醒,再睡下去,你就被老鼠吃掉了。”我猛醒过来,感觉耳朵里嗡嗡响。

 

女孩告诉我,没有人可以走过地下通道,无一例外会睡着,因为黑暗会侵蚀人的意识。女孩是个例外,她是个盲人,无所谓黑暗不黑暗。

 

地下的老鼠,据说眼睛已经退化,变成两个白点,它们躲在黑暗的缝隙里,等误入其中的人或者动物睡着,就一拥而上,先挖出眼睛吃掉,再慢慢享用剩下的部分。

 

“可能是讨厌光明吧!”小春补充道。

 

似乎真的听见暗中传来无数啮齿动物细碎的爪子跑动的声音,和尖利的牙齿不停咀嚼的声音。

 

我一骨碌爬起来,赶紧走吧。

 

渐渐地洞中的水变大了许多,淹没至膝盖,洞顶也渗下许多水滴,像一排排雨帘,小春说,这是因为江水的缘故,我们现在在黄浦江的底下。

 

为了给我提神,小春唱起了自己编的歌,调子很奇怪,歌词更奇怪:

 

“去去去,坐火车到上海去

毛毛雨,洞里下起毛毛雨

黑漆漆,水里游着大鲨鱼……”

 

然后转头说,没有大鲨鱼,只是唱着顺口,不要怕。

 

经过雨帘地段,终于爬出洞口,我一出洞口,感到江风吹拂在脸上,闭着眼睛很久不敢睁开。

 

慢慢适应了外面的光亮,睁眼一看,眼前是一大片垃圾场,远处的垃圾堆成连绵的山脉,一些黑色的鸟在垃圾山的上空盘旋。

 

小春告诉我,这里是117号垃圾塘。

 

到浦东了。


二十世纪初上海早期的浦东。


117号垃圾塘,位于杨家渡码头附近的垃圾填埋场,全上海的生活垃圾,除了一部分送去市内的焚烧站烧掉以外,大部分都用驳船运送到浦东的沙滩上堆起来。


我和小春在垃圾场里环顾一圈,看见不远处两帮垃圾鬼正在对峙,两帮人全都戴着草帽,用布蒙着脸,为了争夺一袋新到的垃圾,先是对骂,接着挥舞竹片做的长夹子互打起来。

 

小春走到那袋垃圾跟前,蹲下去,撕开草编的袋子。

 

里面有几片发绿的面包,几个空罐头盒,其中一盒肉罐头还剩了一半,引起小春的啧啧声,几个苹果核,最后还有两个空玻璃瓶,小春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玻璃瓶,但是没拿。

 

一直等到那边打完架,一帮人中有人挂了彩,败退而去,胜利的一方来接收战利品。

 

领头的是个瘦高的中年人,骨架很大,中年人扯下蒙面,露出一片青色胡茬的下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表示对敌人的蔑视。

 

青下巴认识小春,从袋子里抽出那两个玻璃瓶,丢给小春,小春不要,说自己有事情要办。

 

青下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小春领着我跟在这帮垃圾鬼后面,转过几个垃圾山,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荒地,荒地中间有两排棚户房子,竹子为墙,铅皮为顶。中间是一条街道,俨然是一个微型的市集。

 

小春一一指过去,这一家是撕烟屁股的(手工卷烟)、这一家是洗玻璃瓶子的(小春的瓶子卖给他们)、这一家竟然在屋子里种蘑菇、这一家是熬制龙头水的、这一家是卖肉的(都是乌鸦肉)。


民国时期的流浪儿贫民会收集别人丢弃的烟头,利用里面的剩余烟草再重新制作廉价香烟。因为捡烟头时状似磕头,这种廉价香烟被戏称为“磕头牌”。


我看了不禁感慨,自己也在报社做类似的工作,将外国杂志剪剪贴贴、翻译成中文,做二次加工。

 

小春领着我,来到一间玻璃瓶垒成的屋子前,“天色不早了,明天带你去找瓶子,今天先在这儿睡吧,这是我的家。”

 

我和小春挤在玻璃小屋里,脚对脚睡到半夜,小屋里太热,我被热醒了,出了一身汗。

 

小春也睡不着,领着我去吹江风。二人爬上街市中最高的建筑,一栋丑陋的二层水泥小楼的楼顶。

 

楼顶上聚集着几个垃圾鬼,也在乘凉,我认得其中一个,是白天见到的青下巴。

 

青下巴见到我,递来一瓶可乐,正好我感到口渴,接过来就喝,小春制止不及,一股苦涩的臭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喉咙,吐了半天都吐不干净。

 

垃圾鬼们都笑了起来,小春也哈哈大笑,“你真是笨蛋,这是龙头水,不是汽水。”青下巴是熬龙头水的小贩。

 

所谓龙头水,就是回收富人家抽鸦片剩下的鸦片渣,汇集在一起煮成的水,许多干苦力的人都去买,煎熬后提取鸦片成分,其实就是廉价的毒品。


吸食后残留在烟具中的鸦片渣,也叫龙头渣。民国时期常有小贩收集“龙头渣”来熬制“龙头水”——一种简陋的毒品饮料,给车夫等中下层贫民提神饮用。


笑完,小春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二人从楼顶跳上临近的围墙,那是一片废弃的工厂区,小春带着我爬过一条架在半空中的管道,最后来到一座水塔上面,水塔里面积存着前几天的雨水。

 

“正好洗个澡,去去身上的臭汗。”小春说着迅速脱光了衣服,毫无扭捏之态,跳进清凉的水里。

 

我背过身去,爬上了水塔顶,在夜色中隔江眺望上海,整个上海的城市之光照亮了天际,这边却是一片黑暗。


图为1930年代拍摄的上海闹市,灯火通宵达旦。


没多久,小春也爬了上来,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往水塔顶一躺,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你说月亮上有月亮人吗?要是有,长什么样呢?”

 

我看着月亮,脱口而出,“大概长得像龙虾一样吧。”

 

第二天一早,小春叫醒我,出发了!

 

目的地是117号垃圾塘的管理员家,管理员七十多岁了,是个孤老头,独自住在一片黑色沙滩上废弃的铁壳船里。

 

出了玻璃瓶小屋,我看见附近的垃圾鬼们都拿着长竹夹、背着空空的禾筐,整装待发。

 

小春说,最近垃圾船老是不来,一定是运垃圾的船夫偷懒,把船开到黄浦江中间,就把垃圾倾倒进浦心。

 

这样一来,许多垃圾就被冲到岸边,聚集在有漩涡的地方。老管理员家就在最大的漩涡旁边,所以顺路。

 

大家一起沿着高高低低的垃圾山向南边的江岸走去,半路上,我看见低处有个黑色的大水坑。

 

黑水坑非常之圆,坑里的水是一种非常纯粹的黑色,水坑周围布满了白色的细细的鸟骨。从高处望去,仿佛地面瞪着天空的一只黑色眼睛。

 

许多黑色的乌鸦在黑水坑上空盘旋,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我问小春这个坑是什么来历?没等小春回答,突然一只乌鸦从鸦群中脱离,嘴尖朝下,一条直线扎进水中,再也不见踪影。

 

我吓了一跳,小春说你也看见了,这个黑水坑是乌鸦的坟墓,快死的乌鸦不管多远都会飞来这里,冲进水里死去。其它乌鸦是来送别的。


乡间成群的乌鸦。

 

龙头水小贩青下巴在一旁听见了,告诉我,这个坑原本是一个小池塘,后来垃圾渐渐堆积,小池塘恰好是最低处,脏水污水全部汇集在这里,年复一年,就变成黑水坑。

 

黑水有腐蚀性,而且深不可测,人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最后来到了一个水湾,湾中漂浮大量的垃圾,几乎看不见水面,底下的江水缓缓地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垃圾漩涡。

 

不断有垃圾被卷上岸,大家欢呼着去捡垃圾,不管什么垃圾,经过江水的冲刷,都无比干净,人本质还是喜欢清洁的东西。

 

我和小春则走向搁浅在黑色沙滩上的一个铁壳船,铁壳船表面全是斑斑红锈,我们在里面找到了老管理员。

 

一进门,我就看见几个装病菌液的玻璃瓶,上面的日文标签证明无误,但是里面已经空了。

 

听说我来找张丫头,老管理员就叹气,说起张丫头的身世,说这孩子命不好。

 

二十年前,老管理员在江边捡到一个婴儿,裹在一堆垃圾中间,浑身爬满了蛆。

 

老管理员将婴儿在江水里洗干净,发现是个混血儿,而且长得很秀气,当即给婴儿起了名字,叫丫头,随自己姓张。

 

据老管理员推测,婴儿刚出生不久被人抛弃,丢进下水道,最后被冲进黄浦江,幸运地被漂浮的垃圾裹挟,没有淹死,最后漂到了浦东。

 

张丫头渐渐长大,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一心要找到自己的母亲。

 

长到十几岁的时候,留不住了,老管理员把他托付给上海的一个老伙计,做了理发师学徒,再后来不做学徒了,听说跑去跟一些流氓、拆白党混在一起。

 


我听到这里,叹口气,想到胖女厨说的老女人,还有张丫头受的伤。找妈妈的事情,恐怕成了泡影吧。

 

老管理员说,张丫头前些天来过,放下这些瓶子就走了,说是过几天再来。

 

日子算来就是明天,不妨等一等。

 

打定了主意守株待兔,便觉得无事可做。小春从布口袋里掏出了几只死乌鸦,“我们找个地方生火做饭吧!”


小春在沙滩上生了火,跟老管理员借了锅,老管理员那还有些炸酱和面条。

 

我离开北京也有几年了,想念炸酱面,于是决定做乌鸦炸酱面来吃。小春不知在哪里采了一堆蘑菇,要烤蘑菇来吃。

 

图中为致命白毒伞,是上海地区常见的一种剧毒蘑菇,人误食后多因肝衰竭而死。


做好乌鸦炸酱面,我突然感到尿急,跑到偏僻处找厕所,举目四望,全是垃圾。心想屎尿也算是一种垃圾,就无所谓地点了。

 

我撒尿的时候,看见不远处一只小野猫围着一只奇怪的鱼,那只鱼五彩斑斓,圆鼓鼓地像一个气球,上面还有些刺。

 

这时来了一只大野猫,大野猫赶走小猫,不许它吃鱼。不但如此,还就地刨了一个大沙坑,把鱼推进坑里埋掉。

 

我看得有趣,撒完尿又站了一会,看大野猫带着小猫走远,这才转身离开。

 

回去以后,两人大吃乌鸦炸酱面和烤蘑菇,吃得有点撑,肚子微微胀痛,我与小春变得眩晕,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后来才知道,我俩吃的蘑菇有毒。

 

垃圾鬼们在江边捡完垃圾,满载而归,我看见青下巴手里拎着一条气鼓鼓的大鱼经过,还有人拎着一包油豆腐,有人拎着一捆青菜,前往老管理员家借火开饭。

 

我看着那条鱼,觉得很眼熟。

 

没过多久,我与小春就昏睡过去,啥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我被太阳晒醒,叫醒了小春,二人到了铁壳船里,发现垃圾鬼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全都没气了。

 

张丫头不知何时来了,正搀扶着老管理员,给他喂水,老管理员还有些意识,断断续续地说吃完鱼就一个个倒下了。

 

我这才回忆起昨天的场景,明白过来,大家是误食了河豚鱼,结果毒发身亡,老管理员因为吃得少,所以没死。


河魨,俗称河豚,是长江三鲜之一。但因为带有毒性,烹饪不当可使人中毒致死。


正说着,突然一声枪响,老管理员的头爆开,鲜血四溅,当场就死了。门口出现一个人,是追杀张丫头而来的便衣,手中的枪还在冒青烟。

 

便衣举枪指着张丫头、小春和我,押着三人前往藏匿被盗军火的地方。

 

刚刚走到一个垃圾山上,小春偷偷摘掉皮手套,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双手一合,攥住便衣的枪管。

 

两人之间猛然闪出一阵火花,便衣身体绷直,滚下垃圾山,连带着小春也一起滚落。

 

我连忙冲到垃圾山底,见小春拍拍身上,站了起来,而便衣直挺挺地躺着,已经没了气息。

 

小春有点沮丧,“我好像没电了,我能感觉到。”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小春真的能放电。

 

再看垃圾山上,张丫头已经跑远,我和小春赶紧追过去。最后在一座最高的垃圾山上找到张丫头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山顶摆放着三四十架迫击炮,旁边堆着一些形状奇怪的炮弹。

 

我推测应该是携带了病菌的炮弹。迫击炮指向江对面的上海,此时正华灯初上,不久以后,会更加光明。


1930年代,华灯初上时的上海外滩。

 

我的住处被炸以后,曾经查看了一些关于迫击炮的资料,认出这些都是旧式的迫击炮,射程最多五百米,从这里打不到对岸,更何况炮弹经过改装,效率会大大降低。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张丫头,希望他停手。

 

张丫头不理我,装填,发射,目标朝着上海,就像一个拿着滋水筒玩具的小孩,试图浇灭远处正在熊熊燃烧的房子。

 

炮弹无一例外地落入黄浦江里,炸起一朵朵白色浪花,又迅速被流水带走。

 

我冲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张丫头不敌,挣脱开向远处跑去,我在后面紧追不舍。最后追到一处垃圾山的断崖处,张丫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一下子跳了下去。

 

我和小春赶到断崖处,往下面一看,崖底正是那个黑水坑,水坑深不可测,是乌鸦的坟墓。张丫头跳进水里,马上就不见了踪影。

 

我至今也搞不清楚,他是失足跌落,还是有意跳进去的。

 

病毒的事情还是被日本人知道了,切断了后续的捐赠,汪亮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随他去吧。


 

回上海之后,我抽时间回了一趟被炸毁的家,发现有人将屋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看上去不再是一副惨样子,而且门也修好了。

 

想来想去,只能是戴戴来过了,于是打电话过去,果然是来过了。

 

戴戴问我还好吧,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也不说一声,最后还建议我搬去她家住,这个提议颇令我心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没答应。

 

兵工厂的赔偿到了,赔了我四十块钱。



我带着小春去了养老院,将小春推荐给二号房的老头,老头一见之下就很满意。

 

没过多久,我另外找到了合适的住处,就搬了出去。

 

一年之后的一冬夜,下着小雪,我在街上又遇见了小春,如果她不叫住我,我绝对认不出来。

 

小春穿着一件呢子大衣,花格子裙,脚下穿着长靴。眼睛已经好了,完全是一位淑女。我心里感慨,有些人的本质不坏,一旦遇到机会,就会散发光彩。


当时上海类似穿着的女孩。

 

小春告诉我,我搬走三个月后,老爷子就病逝了,举办完葬礼后,小春就继承了所有财产,搬出去一个人生活。

 

后来小春还专门回过一次浦东,但是那里的人都不认得她,小玻璃房子也塌了,回不去了。小春在江边生了一堆火,烤了一会火,就回了上海。

 

我问小春,刚从电影院出来吧,看的什么电影?

 

小春眼睛一亮,“你说的没错,月亮上果然有龙虾人!”

 

原来她看的是梅里埃的《月球旅行记》,我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巨大的炮筒、泳装制服的女子,还有飞向月亮的炮弹形状的飞船,还有龙虾人。

 

1902年由法国导演梅里埃根据威尔斯同名小说改编的《月球旅行记》是史上第一部科幻电影。该片讲述了科学家搭乘炮弹登月的历险故事,以大量融入舞台效果的创新拍摄手法闻名。1904年该片被引进中国。


小春说,要是张丫头看了这个电影,肯定不想用炮打上海了,改成往天上打月亮也说不定。

 

我与小春聊了一会,天色晚了,于是在大街上挥手告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春是幸运的,幸运得不太现实。


张丫头的结局才更接近现实,卑微的梦想变泡影。


民国中后期,上海有无数流民,有强悍生存能力的人做了匪盗、流氓或其他被认为是“三教九流”的行业。


另有不少穷到走投无路的人成为拾荒者。


拾荒者是一种特殊的群体,依靠搜寻城市的生活垃圾谋生。


他们寄居在城市,却永远不是城里人,他们自食其力,但又似乎并未从事某种“职业”。


这是一种城市“蚁民”的生活状态,他们随处可见,却往往被人视而不见。


往宏观了说,“垃圾围城”是多数现代城市难以解决的问题,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事实。


这一点,古今无不同。


我们丢掉垃圾 → 拾荒者 / 废品收购者回收垃圾  垃圾进入小型、大型收购站 进入回收再造工厂  →  成为新的日常消费品


这是个每时每刻运转的“文明循环”系统。


那些无法再利用的垃圾,可能被销毁、填埋或焚烧,进入土壤或大气。


城市是一个巨型的社会有机体,垃圾场、垃圾站是这个巨兽的“神经末梢”。


生存在这个末梢里的人过着下游生活,永不停歇地为上游生活提供循环的动力。


曾有两位学者在北京五环外调查拾荒者和废品回收产业,他们提出一个说法:这个人群从事的是一种“非正式经济”工作。


“非正式经济”的工作者大多来自乡村或城市底层,他们有着工作规则、技能和流程,但并未被社会保障和福利接纳。


从日渐荒芜的故乡,到城市边缘,是“从一个下游到了另一个下游”。


下游的生活往往是流动的,居无定所,一切处于临时状态,随时都会崩塌。


翻过两位学者的书,再看太爷爷在1931年的经历,有种荒诞的末世感。小春意外“带电”的情节,似乎也是极其合理的。


去年有部动画电影叫《犬之岛》,故事发生在未来世界一座城市边缘的垃圾山上。


电影情节记不清了,但我一直记得那座垃圾山,它就是文明世界的镜像。


这么一想,我有点不敢照镜子。


2018年电影《犬之岛》,韦斯·安德森导演,剧照是故事发生的垃圾山。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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