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她从今天被封杀

今年4月，美国宣布将从阿富汗撤军。

8月15日，塔利班占领了阿富汗三分之二地区，向首都喀布尔逼近。

昨天，阿富汗前总统卡尔扎伊与塔利班组织领导人进行会谈。

这是2001年后，阿富汗再次落入塔利班之手。

改旗易帜之际，喀布尔里的一举一动都引人瞩目。

塔利班在游乐场玩起碰碰车。

△ 图源：凤凰新闻

扮演记者在街头采访民众：你感觉到危险吗？

△ 图源：凤凰新闻

美国用直升机撤走了喀布尔的相关人员。

△ 图源：凤凰新闻

而更多的人蜂拥在喀布尔机场，等待一个登舱的机会。

还有的冲上跑道，爬上飞机起落架，不顾一切地要逃离这座陷落之城。

有人抢着来。

有人抢着走。

但Sir更想关注的，还是那群最沉默，最身不由己的人，她们会在阿富汗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罩袍下的世界

No Burqas Behind Bars

前不久。

阿富汗塔利班发言人沙希许诺称：

女性不必害怕塔利班，塔利班会保护她们的荣誉。

并且阿富汗女性将被允许独自离开家、工作，并有机会（在宗教学校）接受教育。

然而前提是——

必须佩戴遮面头巾。

感觉……那么似曾相识。

一部2013年的纪录片。

有点特别，它没有去拍摄残酷的战场，也没有试图厘清阿富汗局势复杂的由来，而是把镜头聚焦于一座不起眼的监狱内，三个女人的故事。

她们犯了什么罪？

这呜咽的倾诉，也许还会在铁与血的国度里，不绝如缕。

01

点开纪录片的第一分钟，你不禁怀疑——

这真是在阿富汗吗？

在姑娘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仿佛在参演一部青春爱情片。

这是一号女主，莎拉。

她笑靥如花，叙说的却是一个不忍卒闻的故事。

皮肤白皙，身材高挑。

上天赋予她的美貌，成了诅咒。

美丽的莎拉早已被标上了价码，该嫁谁、啥时嫁，都要被家里安排。

据“大赦国际”统计，截止2007年，80%的阿富汗夫妻都是强迫婚姻。

但莎拉不光人美，心里也很有主见——

她只愿意嫁给自己心上人，贾维。

某天，两人私奔了。

可私奔后，贾维却变了卦，没有带莎拉去领证，自己躲到了亲戚家里。

两家人报警后，这对情侣一起被关进了道德监狱。

一关，就是三年。

这，都还算他们走运了。

对此刻的莎拉来说。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们一起坐牢，你住男子牢房，我住女子牢房。

但莎拉真不是一般女子。

不让见面，她会在墙上挖洞偷看贾维。

一个看不清就挖两个、三个，直到狱卫堵不上为止。

不让聊天，她就没日没夜地写信。

你看，这是莎拉看完贾维来信，一脸娇羞的样子：

他写着 他在等待

出狱自由以后要娶我

对了，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莎拉每天都能拿到贾维的脏衣服。

你看她展示贾维的衣服时，大有“鱼塘都被我承包了”的霸道女总气势。

这牢饭里，竟然还有糖？

02

莫名其妙进入监狱的不只莎拉，还有纳吉贝和席玛。

因为家庭暴力。

不过判刑的不是家暴的丈夫，而是离家出走的妻子——

她们分别被判10年和15年。

虽然进了监狱，但Sir不知道是应该替她们难过，还是高兴。

纳吉贝入狱后整个人放飞自我了，相当彪悍，狱警见了都发愁。

这天，纳吉贝怀疑狱卫偷了自己的钱，二话不说上前开打。

狱卫不认：谁会偷你的一块钱啊？！

纳吉贝又气又恼：对啊，为什么我这么穷，你还要偷？

原来纳吉贝的孩子，是在监狱中生下的。

没有钱，没有奶水的她，连最基本的养育都成了问题。

所以她急眼不是为了谁，就是为了孩子的奶粉钱。

而像野兽一样的纳吉贝想讨回公道时，绝对不是靠一哭二闹。

她下的每一步棋，心里都很有数——

先数落一通狱卫的黑心行为。

再问群众：

你们觉得我平时人品咋样，我会说谎吗，会冤枉人吗？

大伙儿劝她，你别闹了，不然要坐更久。

她毫不在乎地说：

反正在监狱里我更自在

我不在乎待在这里久一点

再来看席玛。

她外表最萌，判刑却最长，入狱时还捎上了五个娃……

她的故事初看只是家暴问题。

但越听似乎情况越复杂……

丈夫来探监了。

样子看着挺老实，说话语气也温柔，一见面就是土味情话——

-牙齿这么黄，你都不刷牙呢？

-我要为谁刷牙呀？以前我是为你刷牙的，现在我应该为谁刷牙啊？

话锋一转，又说：

天知道你做过多少次

我有家 可是家里没有你

你来自体面家庭

为什么搞砸这一切

就这么一次，还让我蒙羞？

所以席玛出轨了？

不妨把耳朵再竖起来一点——

你应该问问自己

我丈夫对我代表什么意义

我为什么要出轨 为了什么

就为了一个该死的娈童

你在外面找不到人

就在家里找

丈夫口中席玛“出轨”的娈童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

原来，席玛出身贫困，十岁那年，被安排嫁给这样一位“老实人”。

尽管阿富汗将女性最低婚龄定为16岁，然而因为合法政府（也就是现在已经倒台的政府）控制的区域极其有限。

法律，等于一纸空文。

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调查统计，2016年，阿富汗的童婚率依然高达33%。

大量农村女童，被高价卖给有钱有势的老男人。

10岁的席玛和她丈夫结婚时，他已经有两位太太，四个子女。

不像他此刻表现的那么温柔。

脾气捉摸不定的他，动不动就要打人。

忍受不了的席玛，只好求继子带子回娘家，但二人很快落网，都被抓紧了牢里。

三个女人。

三段被禁锢的人生。

在她们身上能够看到，笼罩阿富汗的，不只塔利班，更是罩袍后蒙昧黑暗的世界。

03

很难说这不是讽刺。

本来作为惩罚的监狱，对于女人们来说却像是解脱。

如果在监狱外的世界——

莎拉可能会因为给家族蒙羞，就被“荣誉谋杀”；

纳吉贝没钱养活孩子，可能要灰溜溜回丈夫身边，继续挨打受苦；

至于席玛，Sir更不敢揣测。

而在监狱里，她们可以闲聊八卦，给小姐妹涂涂指甲油，帮忙带带孩子，哪怕偶尔要被狱卫骗点钱。

这就是为什么，纪录片的英文名叫：No Burqas Behind Bars。

监狱里没有罩袍。

她们终于可以露出面部，露出美丽的面容，没有惧怕地微笑。

如今卷土重来的塔利班。

给阿富汗妇女们留下的阴影还没有远去。

1996年-2001年，塔利班在阿富汗建立全国性政权。

声称要建立世界上最纯洁的伊斯兰国家。

结果是恢复了众多的古老刑罚——

包括但不限于，将盗窃犯砍手或砍足、投石处死同性恋、对违反禁令的女性实施鞭刑、公开虐待和处决罪犯......

正如《追风筝的人》描述，连放风筝都被禁了。

在此期间，女性权益更是开启了地狱模式。

在塔利班占领前。

阿富汗70％教师、50％政府公务员都是女性，首都喀布尔从事医疗工作的工作人员的女性占比也有40%。

由于塔利班禁止妇女工作，每100名妇女，就有16人在分娩过程中丧生，有同样比例的新生婴儿在出生第一年夭折。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2001年，塔利班政权被推翻，转入山区游击。

新政府废除了此前的非人道禁令，阿富汗女性一度看到了曙光——

患有心理障碍的女性下降了近八成。

她们自愿脱掉罩袍，重回校园、积极工作。

根据一位在阿富汗经商的中国人余明辉所记述：

塔利班套在女性头上的16条禁令随着它的垮台消失，年轻一代女生思想比外表要超前，公众场合依然注重行为举止，女性和男性单独相处也总是叫同事烧茶水、送资料，尽量不产生误解。

现代化，曾经试图在阿富汗生根发芽，一系列的进步也有目共睹——

2004年，过渡政府颁布的新宪法，确认了男女两性的平等权利；

2001年到2016年，能够入学的阿富汗儿童数量，从不足90万增长至900万；入学儿童从全部都是男童，到女童占40%；

2017年，阿富汗议会中的女性成员比例达到27%，超过了世界平均水平……

历史上，阿富汗女性大概最珍视两个年代。

20年代初，阿曼努拉国王曾率领阿富汗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

10年之内，他替阿富汗颁布了一部宪法，妇女有平等的接受教育和参与选举的权利。

甚至，这位国王还派了调查队去阿富汗农村，调查何地出现了家庭纠纷。

如果发现丈夫打妻子，可以把丈夫抓起来。

70年代初，阿富汗王国时期，当时的女大学生，曾被拍下这么一张照片：

电影院向男女观众开放。

还会放映好莱坞、宝莱坞和阿富汗最新的电影。

当时的阿富汗，虽然并不发达，但也尚未被连绵的战火捣碎。

而如今。

塔利班许诺着尊重女性。

然而我们祈祷——但愿如此。

因为就看看最近以来的新闻，就让人难以放心。

2020年11月，33岁的阿富汗女警Khatera，因为工作激怒了她的父亲，经他告密，塔利班用刀剜掉了她的双眼；

2021年4月，一名阿富汗女子因与男性通电话，被塔利班处以鞭刑；

2021年8月，塔利班因为一位年轻女性穿着紧身衣物且没有男性亲戚陪同处决了她。

04

看到这里。

不知道你发现没。

严格意义上，塔利班就统治了阿富汗五年左右。

即便加上与美军打游击战、控制农村地区，时间也不过十余年。

但给现代化带来的反作用却是难以估量的。

由塔利班控制的某些地区，女孩就是被禁止上学的。

一位女同学说：有一天，我们发现塔利班寄给我们学校裹尸布，上面写着‘任何继续上学的女孩，都会穿这些。

整整一代人正在得不到学校教育的情况下成长。

而它的后果只有到15年或20年后才能被感知到。

这就是为什么，《罩袍下的世界》不是拍摄于塔利班统治时期，社会的氛围依然如此顽固。

这部纪录片提醒我们的是——

永远不要忽视了。

在耀武扬威的胜利中，那些被无声牺牲掉了的人生。

影片里，私奔少女莎拉最大的心愿，表面看是嫁给贾维，嫁给爱情。

实际上，还有后面这句话：

回学校念书

为家人负起责任

纳吉贝为何坚持要养活孩子？

不仅仅是因为“母爱的隐忍与伟大”。

更因为——

孩子，是她无解的命运里，唯一透着亮光的出口。

然而很遗憾，纪录片中的她们，都没有得到更好的结局。

莎拉出狱的那天。

就是贾维拒绝娶她的那天。

不久之后，贾维也在家人的强迫下，娶了另一位女人。

纳吉贝再凶悍。

也逃离不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下场。

她的丈夫，婚也没说要离，直接把母子俩遗弃了。

走投无路的纳吉贝，把孩子卖给了狱友。

连那个会睹物思人的摇篮，她也给送走了。

席玛，片中唯一没有受到更残忍迫害的一位——

她相对安全地留在了原来的地方，没有被送到丈夫更相熟的监狱。

这样的结局，让Sir想起了另一个悲伤的故事。

电影《养家之人》。

同样聚焦于90年代塔利班统治的阿富汗。

电影用相对轻松的口吻，讲述了帕瓦纳女扮男装，代父养家的故事。

有人说，这是阿富汗版本的“花木兰”。

但恕Sir直言，它也许比花木兰残忍多了。

有一幕，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第二次，假扮成哥哥的帕瓦娜到街上采购。

她依次走过上次走过的商店。

幸好，没被发现。

最后，他（她）来到之前被识破的那家杂货铺，再一次小声地对老板说：我可以买一公斤大米吗。

老板竟然回答：进来吧，小伙子。

帕瓦娜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堆男性，来到老板面前，说：我想买一公斤大米……还有一小点葡萄干。

老板哈哈哈大笑，一小点葡萄干，是多少，这小伙子是傻子吗？

帕瓦娜也笑了。

竟然老板没看出来（我是女孩），竟然，我可以光明正大地买东西。

比起哭泣，这样的笑，更让人揪心。

而在《罩袍下的世界》中何尝不是。

尽管几位年轻女性面对的都是囚徒般的困境。

而你看到她们掉眼泪的时刻，简直少之又少。

席玛，她几乎只有在见到情郎时，才低声啜泣。

纳吉贝，只有聊起把儿子送走时，才一边哭泣，一边擦掉眼泪。

就连最年轻的莎拉。

她原本也因为被背叛而哭泣不止。

而当旁边一位抱着孩子的妈妈提醒她——

别哭了

要像狮子一样活下去

她好像又坚强了。

出狱时，被罩袍裹得严严实实的她。

只是喊了一声贾维，停顿了数秒，便头也不回地走掉。

最后再说一个小故事吧——

在严防死守的塔利班执政时代。

法律严令禁止女性做的一切打扮，比如指甲油、化妆、珠宝首饰等等等等。

然而女性不管穿什么，你看不见。

鞋店里，你会看见高跟鞋，依然摆在显眼的位置。

也许罩袍之下，谁能无法看见阿富汗女性的面目。

但是再严实的罩袍，其实都无法真正覆盖。

一个个被苦难与仇恨孕育着。

但依然无比渴望自由的灵魂。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奇爱博士多店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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