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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集,国剧封神

毒Sir Sir电影 2021-09-16
又一次,孙红雷又一次证明自己是演员。

因为《扫黑风暴》。


《扫黑风暴》的实火,让他的演艺事业迎来新春,连带他过去的戏都被一一翻出,再度翻红。

这其中,以《征服》最为出名。

“你这瓜保熟吗”。


隔着屏幕,你都感觉到雷哥看似平静,但随时喷涌而出,撕裂敌人的凶残。

但在Sir看。

比起9.1的《征服》,孙红雷另一部作品更应该被看见。

同样两个字,同样评分上九。

此剧中,“收着演”的孙红雷演出了一个真正的英雄。

“不仅仅是表面强大,是内心的强大”。

你猜到了。


潜伏


如何评价《潜伏》?

是谍战剧也是职场剧;

是男性群像剧也尊重每个女性的出场和收鞘;

甚至,你可以把它当作生活剧。

——连鸡窝、麻将、香灰都参与叙事。

《潜伏》就像一个万花筒,每一转,都开出一朵图案各异又风格浑融的花。

非要指出最精妙处的话——

男人女人、官人商人、军人匪人……千人千面,笑泪含神,在历史的卷轴深处朝我们招手。

一个演员一生能有一部这样的作品。

足矣。


01

剧情大家都熟:

时间,1945年,抗日战争尾声。

风雨飘摇的华夏大地插着三面旗:

以南京为据点的太阳旗,以重庆为陪都的青天白日旗,以延安为摇篮的红旗。

分别对应三股势力:

摇摇欲坠的日傀儡政权,欲伸手接盘的国民政府,以及大后方调遣兵马,徐徐图之的我党。


江山易手,新主待立。

乱世海海,人心纷纷。

洪流中,我们的男主余则成悄悄背叛了原组织。

这名原国民党军统的青年特务,被原地策反,化身为一名我党地下党员。

由国民党的尖利爪牙,转变为我党潜伏在敌内最深的楔子,将国军的情报堡垒一点一点掏空,凿裂。

这是《潜伏》人人可见的精彩明线。


但。

Sir更想高亮一条暗线:

关于一名战士的信仰是如何由寂灭、重萌到再次点亮。

以及,驱策着这一过程的一张张同样拥有灵魂的时代面孔

有没发现:

脑残剧,人物第一个傻掉;

而神剧,封神的往往是人。

把《绝命毒师》提起来抖一抖:

除了老白小粉两大主角光彩夺目。

麦克大爷、炸鸡叔,哪怕一个出场不过一集的红发男孩,也是生气勃勃,也有他无可取代、值得细细抚摸的褶皱。

△ 从左至右:麦克大爷、红发男孩、炸鸡叔

《潜伏》,就有这种比肩一流的自觉。

话头得从余则成的叛变说起。

于我党。

这“叛变”并非意外。而是长期考察、暗中养成的果实。


其实张则成也好、李则成也罢。

国民党特务多如牛毛,为何独独属意余则成?

在Sir看,这问题更关键。

即,假如我党有心收编一名国民党的特务,他应该具备什么素质?

交代它,《潜伏》只用了寥寥几个片段。

开篇是一段窃听。

阁楼下,我党地下人士正慷慨陈词。

阁楼上,军统电讯处外勤余则成摘下耳机,咧嘴笑了。


一次密会。

时间地点人物,种种秘密,就这样由一枚小小的窃听器忠实地传入余则成耳中,又由他指尖的密文流畅地编排出去。

这是一份勾生死簿的差事。

簿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余则成等于军统麾下一条地狱恶犬,向鬼门关里衔食。

比起拉拢,他显然更应该被扑杀。

但。

他在军统的直属上司,吕宗方不这么看。

吕宗方是鸡鹅巷时期的老军统,秘密投共多年。长久观察下来,他认为,余则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拿准了余的为人:

余则成做事认真。

每日往工位上一坐,调电台、旋笔盖、打呵欠、拉记录,尽心尽力,从不摸鱼。

△ 一个突如其来的呵欠使人物瞬间有了灵魂

但这种认真又不为名利驱动。

余则成很少加班,他的全部心思托付在一个女人身上。

左蓝。

余则成未婚妻,一名进步的女学生。

两个人好了以后,余则成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收工后,煲好汤送去中央公校和她说会悄悄话。

“啾咪”。

△ CP感是衡量好演技的重要标准

可是。

哪怕这样的时刻,作为特务处青浦班特训生的他,也时刻谨记党国家规。

左蓝直呼蒋介石大名,被他轻声地嗔责了。

“怎么能直呼委员长的名讳呢?”

此处不得不夸,孙红雷演得真好。

这一幕。

他将斯文迂腐的小知识分子情态和对心上人爱不释手的拥戴完全勾兑在一起,语句是苛责,神态又是不忍苛责。


察觉到了吗?

《潜伏》一开始就在交代,余则成的立场为什么有可能被撬动——

他受军统训练,自带“效忠”的出厂设置。

可是他的忠诚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是某种大而化之的规训产物,是不假思索、未经审视,也并不牢靠的忠诚。

换句话说。

他光懂得“效忠”,信仰上还是一片空地。

这,就留出了“可乘之机”。

随着时局的动荡,余则成的“忠诚”开始面临一次次考验。

吕宗方(为了促成对余则成的策反)安排他前往南京执行秘密使命,且不许他知会未婚妻。

余则成的反应就很灵性。

首先不服。

“委员长、戴老板都能心仪美眷,我怎么就不能呢?”

好家伙。

这相当于讲,老板上班都玩吃鸡,我斗两盘地主怎么了呢?

不。

比这还严重。

国民党的党训为何?

凝聚意志,保卫领袖。

所谓“上级天大”。

军统之内,长官最大莫过于戴笠(戴老板);一党之中,长官再大大不过蒋介石(委员长)。

他这话什么性质?


接着,他反抗。

枉顾命令,牵肠挂肚地留下一封信。

“我发誓,为了你我绝不置身危局,也恳求你用美丽的生命等着我回来。”

精心落款,用案头读物压压好——

是一本《二月》,左翼作家柔石所著。

这本小说写大革命前夕,知识分子在黑暗沉闷的社会环境中,找寻个人纯洁理想的虚无悲观情绪,又以低徊忧郁的笔风著称。

书中男主对自己的描述是:

“我是喜欢长阴的秋云里底飘落的黄叶的一个人。”


这封情信最后以被吕宗方“合理”没收、公开朗诵告终。

余则成又恼又羞。

第一次冲自己长官发飙:

“你怎么能偷看我的信件呢?”


短短几幕。

《潜伏》就披露出余则成的真实品性:

一介传统但又不至于陈腐的男青年。

他身上有小市民阶级的局限性妥协性,所以满脑子和左蓝的小情小爱。

但又像所有认真的人一样,对所见所闻有独立的内省和判断能力,也因此流露出个人主义、理想主义的思维倾向。

这苗头一旦被点燃。

就像蝴蝶扇动翅膀,足以引起一场风暴。

一次针对我党的窃听任务结束后,余则成向吕宗方汇报工作。

他难掩困惑:

“我有时候听他们讲的话,挺有道理的。”

吕宗方抬起头深深地望向他。

他身后那扇门,终于裂开了缝隙。



02

南京公干回来,余则成心更冷了。

目睹军统高层和日本军方交杯换盏,共枕而眠,他算识破了“国日一家”的真相。

你看这眼神。


所以他迅速向我党投诚?

抵达那个答案前,《潜伏》又交出两派人物。

一派是拉力。

留苏派女学生左蓝、游击小队队长翠萍、忧伤女文青晚秋,剧中,女性角色一直指引着余则成重建信仰。

一派是斥力。

军统、中统……男性面孔担起的国民党大小门面,则是一点点余则成的旧思想。


南京立功,等待余则成的,是一纸请调令。

军统天津站站长吴敬中点名招揽他。

这是“提拔”?

呵呵。

实则他在天津站的两员下属都太“差”。

情报处长陆桥山

别看他在吴站长手下做事,论背景,却是郑介民(军统二号人物)的人。

行动队队长马奎

你看他在吴站长底下当差,论来路,也是毛人凤(和郑介民并列二号)的人。

所谓“狗仗人势”。

郑介民与毛人凤互不对付。

陆桥山当然频频与马奎当面呲牙。


站长呢。

更像个被架空的人设。

手下个个背靠大山,拍拍不得,打打不得,更主要是,信不过,不可委以“私活”——

天津刚刚“光复”,巨额的财富放在外面等着被“国(贪)(污)化”。

这可把站长急得心如猫抓。

站长急需一名“自己人”。

所以,什么机要室主任,敛财童子,才是他发给余则成的真实offer。

站长:你,是我的人
余:明白


这样一来,整个天津站的官僚生态,几乎可以看作一个当时微缩版国民政府。

话说这个单位呢。

尽管背景复杂,利益暧昧,但谁每天干什么事,又都被算计清清楚楚。

这一点,由人物装束就可见一斑。

中山装作为“国父孙中山”的发明,是国民政府明令公布的文官制服。

其中又以正黑色为尊,代表稳重、肃穆,绝对权力。

所以吴站长常年中山装,当然了,颜色自降一级,以灰色为主调。

纵横官场数十载,衔级上的分寸感早已深入骨髓。

难得在一股松弛感——

零挂件,也曾以长衫示人,长衫最匹配的人体形态是“垂衣拱手”。

说明什么?

钱多事少,位高权重,舒适度极佳。

甩手掌柜,吴站长实名带薪养(贪)(污)


与此相对应的是西装。

西装有甚特别?

你可能没想到——

在民国时期,稍有身份的人都为穿它所不齿。

林语堂写,西装不仅不合乎人性,更是寒酸人等装腔作势的玩意

“中国的绅士都穿中国衣服……上海的绑匪绝不会去绑一个穿西装的人,因为他们明知这种人是不值一绑的。”

而我们的西装爱好者陆处长,成日里衬衫夹克小外套,领带不重样。

像一只孔雀在工位上开了屏。

△ 林语堂《生活的艺术之西装的不合人性》

衣品的特立独行,既说明他不稀罕和老上级步调一致,有后台原因,也是个人作风使然。

此人轻浮,自傲自私。

他当然有一定能力——

像那次翠萍被土匪劫去,陆处长一番运作下完璧归赵。


但能力只舍得用在独自美丽的地方。

你看。

当绝密情报从天津站泄露出去,全单位蒙羞。

站长气到摔桌。

可陆站长敲门进来,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姿态:

马队长占用了很多设备
都是情报处的
希望您给要回来


至于马队长,倒是个干活的。

衣橱不会撒谎。

一会是长风衣+圆檐帽,领子一定竖起来,隐藏容貌;扣子不可以系,随时掏枪。

一会是机车装+贝雷帽,轻装上阵,便于施展拳脚。


但。

行动队的马队长,似乎又“行动”过头。

也天真过头了。

别人都在兢兢业业摸鱼,我们的马队长潜进站长办公室,去查站长的小金库。

想提着上级的乌纱帽向上上级邀功,这不翻了天!

关键是,干这种桌底下的事,你马队长还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

余:站长不在 你就这样检查
马:想告发吗?


勤快、蠢,偏偏还野心大大。

马队长下线之期指日可待。

各路人物就位,好戏即将开场——

这不。

军统头子戴笠来了。

此次莅临天津,戴局长一张铁面,两把拳头:一要惩治贪腐,二要治理纳妾。

于是,天津站的人纷纷开始表演:

吴站长双手抱胸,心事重重。论贪腐,他是天津站首当其冲的大贪,忧心忡忡的他,一身制服皱巴巴也顾不上了。

旁边站着陆处长。

正细心调整自己的领带,面子工作他总是做得再好看也不过。

马队长心最急。

一副赶着献媚的奴才样。

总忍不住跑出去看,最后一秒才冲进来:

“站长,戴局长到了。”

此处陆处长一个嫌弃的眼神扔过去。


反观最里边,余则成和其他几个少校悄声说笑。

嗯,小鱼虾是最没有思想包袱的。

就这样一个镜头。

人物资辈、处境、个性、关系,全交代透了。


但。

接下来才是好戏。

陆处长亮出了珍藏的领带,要把自己系成“全站最靓”。

马队长换上自认为最隆重的一身洋装,才发现脑袋似乎不太灵光。

处长 还是这条好看

晋见尊敬的局长
尊敬的……尊敬的?


可戴笠第一个约的,还是站长。

刚刚站定就问:“敬中啊,晚上我们吃什么?”


接着又说,“盛传这里闹霍乱。”


“把所有会见都取消吧。”



反高潮。

前面鼓乐齐奏,如临大敌;结果来势汹汹,收兵草草。

只因一场关于霍乱的流言。

镜头停在这一幕。

吴站长久久凝视着戴局长。

一个尴尬的站位,级别上,高位者坐着、低位者站着——

低位者反而处于某种微妙的权力高地。

吴站长算明白了:

局长啊局长,我是贪,但您的心思也没在工作上啊!


再直接点。

您也是做戏给别人看啊。

再看墙上的标语,赫然写着,“凝聚意志,保卫领袖”。


为领袖?

自利大于他利,是为领袖。

何为党国?

有君无父,有党无国。

难怪吴站长以多年的经验揣摩,从“凝聚意志,保卫领袖”这八字,又悟出更深一层: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让我们回过神来:

低层挖墙脚中层相倾轧;

高层敛财,头部养生。

一座巍巍然的国民政府将倾!

哪个有志青年会立于危墙?


03

自此。

余则成投诚的品格、诱因、时机都已交代清楚。

余则成选择当一名共产主义战士理所应当。

问题是。

他是不是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

在这,《潜伏》想追问更多,甚至,想追问到根本。

信仰。

请记住这段对话。

余:有钱挣,就会有人拼命。

翠:我们都不是为了钱,我们一样敢拼命。

余:对,因为我们是有信仰的人。

这是余则成最立场鲜明的一次站队。

鲜明得不像余则成。


信仰是个中性词,高尚的、卑鄙的、伧俗的、渺小的……它都同意、都接受。  

它让军统的陆桥山死了都要搞政治斗争。

权力,就是他的信仰。

让翠萍家乡逃出来的地主王占金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活着,就是他的信仰。

……

所以。

安全地说,国民党也有信仰。

一个有趣的对比。

在国民党。

审讯犯人,上金条;

论功行赏,用金条;

拉拢下级,还是许以金条。

如果说此党人士尚有何共识的话——

金条,是收买人心的硬通货。


金条俗气,但有效。

金条有效,但保不准敌人有更多的金条。

拜金的好处是它能够买到一切,但不可能买到真正的忠诚。

内战期间,国民党的军事情报在黑市上叫卖。

一个师的军队才值两根金条。

人命如筹码。

一党的同志,竟不觉得刀子割在自己身上。

买走情报的是共党
就等于封锁消息了
一个师呀才两根金条


你看看现在那些为官的人
嘴上都是主义
那心里全是生意


相比把宝押在人的钱袋。

我党更相信信仰需植入人的脑袋——

策反余则成的漫长等待期,安排他接触什么音乐?

苏联歌曲《共青团员之歌》。

再见了 亲爱的故乡
再见吧 妈妈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余则成投靠我党,第一站去了哪?

被安排前往冀中根据地,读毛选、搞夜谈,接受思想再教育。


甚至于,组织派发给他的老婆翠萍。

既是为了配合工作,照顾起居,掩护身份。

也是为了,在漫长的朝夕相对中,“先进带后进”啊。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以利诱之,那是在满足人的本能。

但,人在本能之上还有一种本能——

那是超脱于世俗之上的精神高地,那种引领才能激发出超人的力量

如果《潜伏》的故事,是余则成在信仰引领下,一路所向披靡,睥睨天下俗蠢货,那么它只能算作一般爽剧。

好在,它不是。

《潜伏》为他准备了一位同样有信仰的对手。

李涯。


李涯甫一出场,余则成心中直呼“危险”。

这的确是个危险分子。

论资质。

同样1937级上海青浦特训班出身,李涯出场已是中校,而余则成刚刚荣升少校。

论能力。

他是军统安插在延安仅存的硕果,老板戴笠亲示,“待战时、见奇效”。

论意志。

他无妻无子,无朋无派,惟愿将我党一网打尽。

他哪个侧面都符合“人才中人才”的描写,但危险性最高的,还是“信仰”二字。

“为党国消灭所有的敌人,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然而。

就像美酒分年份,哪怕英雄,也脱不离时势。

李涯的悲惨就悲惨在,他“活”在解放战争的下半场。

下半场了。

重兵把守的大城市,丢了;功勋卓著的整编军,丢了;装备精良的军用物资,丢了。

江南江北,奇怪的风声天天有:

总部的何处长辞职,下海经商。

上海警察局局长辞职,跑到台湾开农场。

孔陈两家也开始在台湾花钱了……

风声猎猎,站长那身中山装,连风纪扣都扣不上了。


变天了。

“党国”的安危不在一个天津,天津的存亡不在一个小小的天津站,天津站的得失不在几个内奸、几封情报、几名人才。

政府已无心运转。

可就在这种时候,李涯却精诚如旧。

他提出开展针对内部的监视行动,率先表态“我可以接受任何人的监视。”

站长颔首。

轻笑。


嗯,上头的人要跑路了,总要有小人物留下,以顽强勇敢之姿,打掩护、挺门面。

站长稍一思忖,这个光荣的任务有了人选。

“人选”认真想了想,决心留下来,更希望借此机会运作一个绝密的潜伏计划

我希望这是一个真正的
秘密潜伏计划
天知地知
您知我知


一粒精忠报国的炮灰。

李涯和余则成,两位战士信仰相似,命运却不相通。

这似乎也好理解:

余则成虽然是男主。

却是众多共产党员中的一个,是地下情报链的一环,是赤色浪潮中一朵前赴后继的浪花。

最初他投靠我党。

只想着利己。

是吕宗方、左蓝的牺牲,教他读懂《为人民服务》,在精神上入了党。


当他遇到晚秋,那个大汉奸家庭养出的小姐,冒险安排她去了延安。

她笔下的诗句从“一滴血滴在粉嫩的腿上,油纸伞说浪漫已经死了”,变成“走要走大道,大道上风光好”。

等余则成孤悬敌后,她又是一名战士了。


红色革命就这样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李涯呢?  

像是一袖断章,一无靠山,二无派系,三无友朋。

他只能信任直属上级。

但站长只想利用他。


一股急流。

势头再劲,也难以逆行于潮水。

而一轮涟漪。

哪怕于海水的微波粼粼处,也仍然饱蓄着洪涛大浪的气象。

李涯最后的留言是,“我运即国运。”

一语成谶。

《潜伏》表面上是讲,余则成潜伏在敌内,宛如开了外挂一般屡战屡胜、青云直上的奇人异事。

实际上却在讲,国共两党一个由盛转衰、一个由客而主的历史细部,以及这背后的人事乘除的真相。


04

当然。

这仍无法概括《潜伏》的好。

在Sir看。

《潜伏》真正难得是——

它不像别的同类型影视剧作,好像不摆出“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态度,就无法自证革命的坚决和清白。

不,它对这种立场鲜明的表态没有兴趣。

它的可贵之处在于对哪一个立场的人物都怀抱慈悲。

慈悲,不是原谅坏的,是好的坏的都被一视同仁地接纳了

比如,余则成是我党的人吧。

对于自己人,它揭露——

晚秋试图自杀那一次,他有过“违心”的营救。

因为晚秋是知情的,她知道余则成翠萍是假夫妻、是我党的底细。为安全考虑,似乎应该放任晚秋去死。

晚秋被第一时间送医。

这里有一场戏,细思恐极——

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余则成第一个念头是:刚刚来医院的路上,如果开慢一点呢,如果车出了“故障”呢……那,晚秋必死,也没人会知道,他小小地推过一把。


这当然是一个阴暗的想法。

但镜头细细扫过余则成静如平湖的脸,这念头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流淌过去了。

人求自保,是本能。

《潜伏》不放过这种本能迸射的时刻,但也拒绝,将人物绑缚到革命的烈焰上去烤。

这是一重慈悲。

再比如,李涯是国民党的人。

对于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斗士,“他只是站错了队”这种马后炮的惋惜,其实也是一种廉价的同情。

——《潜伏》的许多伏笔都早为此他的悲剧做注。

不管是他离开延安时,最后略轻视的一瞥;还是回到天津的接风宴,那句“你们不知道我这几年在延安吃的什么啊”的牢骚。

似乎都在说明,此人不仅精神上清高,物质上也有一颗分高低的差别心。

势利,是他性格里的隐性基因。

也因此,他从根性上更趋从于较老牌、重等级、显威权的势力。

这也是他在延安的小学(思想教育最重的场所之一)潜伏多年仍未被我党同化的关键。


但就是这样一个尽忠于国民党的军官,也绑架过知识分子,也暗杀过进步学生。

当他在党内被打击排挤,满腹委屈无处伸张。

独自流泪时,镜头照样给了他一种关照。


这又是一重慈悲。

还有这一幕。

一名地下党员被捕,为了不暴露同志,他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镜头打到对面。

没有穷凶极恶的面孔、拍手称快的冷漠,没有脸谱化的对家。

陆桥山眉眼耷拉下去,目光轻轻地移向别处;吴站长站起来,系上风纪扣,满面沉重。

有的,是人对人的共情。


就是这种时刻,《潜伏》的立意拔到另一个高度。

这部剧里,你看不到神仙妖怪, 圣人贱人,只看到一个一个的凡人。

他们是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被历史的巨轮推着,受自身的性格挟着,由各自的信仰领着,或懵懵懂懂、或半推半就、或莽莽撞撞,睁大了眼睛却洞悉不了宿命,像瞎子一样一步一步探向命运的深处。

就像是古往今来,太阳底下的我们。

韩国电影《暗杀》。

讲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日占时期,朝鲜兴起一支武装独立军,目标是暗杀日本高级军官。

李政宰扮演的独立军人叛变了,朝鲜解放后,遭到埋伏和清算。

——“为什么要出卖同志?”

——“我不知道啊,我没想到会解放啊,我要知道就不会了。”


平地。惊雷。

太多太多的崇高,就被一个俗气的道理戳破了。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有着真正信仰的革命者才尤为可敬。

身处于那一个历史横截面的人,去哪里知道,中国的未来是什么样;去哪里知道,未来的中国由哪个党派主宰;又去哪里知道,战死沙场以后,坟墓前是鲜花还是狗屎。

他们没法知道。

所以绝大多数人,用尽全力去最大化地攫取生存利益,这是众生相,是寻常。

但还有那么一小部分人。

他们赌上一切,只因为隐约看见了信念中的某个视像,哪怕在历史的烟尘中前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是这股力量,改变了历史、创造了今天。

如何把他们从历史的长河里打捞出来,恰如其分地重现?

这么多年,也只有一部《潜伏》。

这截图Sir一幅也舍不得裁剪。

因为,孙红雷演活了“信仰”。

你想想 晚秋
你站在一列雄壮的队伍里
迈着大步 高唱着战歌
去改变整个中国
那是什么气势
再往前就是更有意义的生活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请叫我的全名达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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