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的“附近”,在中国城镇的万千小店里努力生长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五环外 Author 五环外事务所
1925年,一个疯狂迷恋直角的建筑师,开创了现代摩天大楼的雏形。法国人柯布西耶在巴黎发动了“光辉之城”计划,改造老城区的历史遗址。短短几年,巴黎的邻里精神荡然无存,留下了高级、理性但冷漠的城市感。
近百年后,中国学者项飚无意间响应了唏嘘的巴黎人。他在一次节目中提出自己的观察,“现代社会有一个趋势,就是附近的消失。”罗振宇也曾呼吁,“要关心身边的小世界”。
这个概念精准引发了城市青年的共鸣,人们开始有意识地寻找附近,产生真实而具体的接触。疫情三年,当北漂青年第一次敲开邻居家门,询问有没有绿叶菜和酱油时——附近,这个简单的名词,逐渐回到人们的视线里。
越来越多年轻人开始借助“附近”的真实生活构建归属感,他们闲时会逛逛社区店、菜市场,忙碌时则点点外卖。他们依然赛博朋克,但也会在手机上意外发现楼下开了家新便利店,也会接过骑手从最近一家24小时营业药店中送来的急用药品。即时零售等新业态开始为本地复苏积蓄力量。
2020年第一波疫情后,国际咨询平台Savills统计了不同类型商业项目客流下降比例,发现社区商业所受影响最小,生活消费赛道表现出了更强的抗风险能力。
现在人们的新问题是,要增长,默认方案是去远方吗?
答案或许并不如此。
抽象的商业准则,在日常生活的细微肌理中,沉淀为最朴素的一句话:尊重本地。
本地人:重新看见“隐形消费者”
十天前的跨年夜里,罗振宇讲了22个故事。
商业叙事中,人们常常愿意相信极少数的 “以弱胜强”,但把目光回到本地,“小而不弱”的故事更打动人,因为它需要比我们想象中更大的力气和机遇。
这个“小而不弱”的故事叫《快餐店与星辰大海》,是说一家叫“南城香”的餐馆,在经历“被偷走的三年”之后非但没有萎缩,反而门店数翻倍,单店平均日流水3万,是全国快餐店平均流水的5倍。
老板汪国玉用一个朴素的道理阐释了他的经营哲学——做社区餐饮,服务“附近”的本地人。同样一份店铺租金,从早餐到宵夜,一天可以卖五顿饭。
从这个逻辑出发,南城香只要能把周围小区的“胃”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就足够了。
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并不是中国商业语境中的“常识”。
回看过去三十年,总有一条或明或暗的等级阶序支配着现代社会的零售市场,那就是,全球化、全国化的零售高于本地零售。
美国营销专家里斯和特劳特在70年代就提出了定位理论,用一句国人更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一招鲜,吃遍天”。当时,被大小餐饮企业奉为圭臬的经营要义是:热捧一款当家菜,把它包装成一个符号,最成功的结果是植入到全球食客的心智中去。
这种高举高打的商业策略,时至今日也行之有效。但项飙提醒我们说,“要重建附近。”尤其是随着新冠疫情的爆发,外部环境出现了许多不确定性,更多消费者选择回归邻里。
我的前同事小金,曾经是各大直播间的常客。疫情之后却突然说自己“倦了”。在“3、2、1,倒计时,上链接”的声音中,她发现主播费力营造的紧张氛围,与自己漫长的等待并不匹配,反倒加深了疫情下的不安感。
“一箱卫生纸,可能要历经大半个中国,才能到你手上。从大干线、小支线,再到最后一公里,中间任何一个节点受阻,都会导致物流停滞。”小金说。
当全国性的物流无法解决当下最棘手的问题,社区店构成的本地零售悄然占据人们心头,并发展出了“最快30分钟达”的即时零售新业态。
我问她口中一直提到的安全感究竟是什么,小金说了两个细节。
一个是她深夜下单附近小超市里的薯片饼干后,捧着手机看骑手头像在社区间穿梭、行进;另一个是她周末去逛本地菜场时,看到生鸡活鸭、瓜果蔬菜彼此挨挨挤挤,很是热闹。
可见,“附近”带来的不止是生活便利,更是人与世界的一种情感连接。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城镇居民的消费性支出中,超过50 %属于生活支出,其中又有五六成以上的支出有很强的属地消费特征,一般会在住所1km范围内解决。这部分高频低价的消费很琐碎,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隐形消费”。
抓住本地人,实际上就是抓住消费者对“附近”的信任感,把功夫做深做细;同时抓住年轻人对“即买即得”的需求,借助即时零售平台的配送优势,提供“快速”所带来的安全感。
这也正是罗振宇所提到的“南城香”们的成功之处。
本地货:在地区娇子和时代弃子之间
把本地消费者往后搁一搁,另一个沉默的大多数是本地货。
这是一个曾经辉煌的产物。上世纪90年代,大量地方品牌诞生,服务范畴为所在地居民。
社交媒体上曾兴起过“土味零食”安利大赛,其中出现的诸多选手,如贵州土豆片、江西鸽鸽豆角干、大豫竹方便面就是典型的本土品牌,被网友称为“被包装耽误的国产零食之光”。
中国幅员辽阔,大到省市、小到社区,不同的消费习惯催生了带有区域特征、本土特色的零售集群。经过多年深耕区域市场,本土品牌承载着城市的集体记忆,深刻了解本地消费者偏好,逐渐与本地消费者建立了深厚的信任感。
前些天,老字号“天府可乐”因破产风波持续引发关注。我看到一个数据,说的是今年1月到10月,天府可乐在美团上的订单量同比增幅达326%,川渝地区销量增幅最高。可见,就算不加上“破产乌龙”所带动的情怀消费,天府可乐其实也一直“活得挺好的”。
川渝可乐,川渝造、川渝喝。
这乍一看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但放在更大的商业竞争环境里,就显得有点意思了。
天府可乐每瓶价格大约4.5元,相比之下,类似规格的可口可乐、百事可乐定价大多在每瓶3元至4元。价格高于竞争对手,品牌号召力也明显落后,它的生存之道是什么?
首先是一种对本地消费者饮食习惯的洞察力。和可口可乐等国际品牌不一样,天府可乐主打的是草本可乐的概念,许多川渝人吃火锅时会搭配着喝,淡淡的中药味更加清凉下火解油腻。天府可乐凭借着在区域的一群固定受众,靠着复购率有了立命之本。
其次,天府可乐在服务“本地消费者”这件事上找了个新渠道——即时零售。天府可乐原先是躺在超市里被动等顾客发现,现在借助街头巷尾的外卖小哥,能半小时响应用户主动发起的即时需求,转变为年轻人在聚会团建等场景下的“救场快乐水”。
在这方面,平台也在不断抓住“本地”特色消费来扩大供给。
张三身在湖南,李四家在内蒙古,他们在本地零售平台上看到的页面非常不同。张三每年都要熏腊肉,在美团优选上他能买到统糠,搭配白辣椒炒熟,就是极具当地特色的“年味”;李四家养羊,过冬了,得给羊买好羊舔砖,才能不掉膘,安稳度过草原上零下30摄氏度的冬天。
回到罗振宇今年的演讲,他提出要“保护”的附近,就包括上述的本地货。
只是“保护”一词,似乎天然地将本地产品置于弱势地位,是需要被帮扶的存在。更确切的定位不当如此,应该说,本地货需要把自己对当地消费者的熟稔转化为核心优势,在即时零售的助推下,把空间上的“近”进一步转化成时间上的“快”,重新回到战场。
鲜活的故事和理想主义回归现实,浪漫戛然而止。
本地店:用即时零售破解“本地悖论”
我在大众点评上刷到过这样一家小店,某种程度上说,它甚至不叫“店”。
杜师傅的“店”开在斜土路上一个老小区隐秘的铁门边。阳光好的时候,坐在小板凳上听着修鞋的叮叮声都很治愈。这家“店”在大众点评上的名字就叫“修鞋杜师傅”。
有人在网上搜到后,从青浦开车一小时过来,师傅修了半小时,三双运动鞋只收了三十元。杜师傅本人则穿着一双考究且保养得当的红皮鞋,有人问到,他抬起头云淡风轻地说,“这鞋停产了,不能沾水。”
一部《爱情神话》让人们看到了上海街头“扫地僧”式的修鞋匠们,也让更多人意识到这些散落在城市街头的小商户,恰恰是本地零售的灵魂。
随着“消失的附近”逐步回归,曾被忽视的社区生意也得到了价值重估。
云南昆明五华区有个小店叫鑫荣平价超市,在外卖平台上月销3300多单,老板在平台上挂出了独特的一栏——便民服务项目。点进去可以看到,“身怀绝技”的老板不仅提供了常规服务如开锁换锁、修电脑、打印文件,还有能让你眼前一亮的“电焊”,甚至有中药泡脚和拔罐艾灸。
这些万能社区店,正是 “便民生活圈”中的重要一环。今天,它们正积极拓展经营半径,不仅线上零售商品,还提供多元的便民服务,共同构成了立体的“附近”网络。
不过,虽然这些小型零售业态有深度链接本地消费者的能力,但在很长的时间里,它们都深陷在一个名为“本地悖论”的怪圈中:
一方面,人流量大的门店房租贵,于是东西不得不卖得很贵,不如电商划算;但另一方面,房租便宜的门店位置偏僻,消费者根本就找不到在哪,还不如网购方便。
这就使得本地商家在和网店大品牌竞争时处于尴尬境地——流量成本拼不过,购买体验也拼不过。很多本土品牌东西再好,也走不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要试图破解本地悖论,需要重构一个新的场域。要让这个场域达到“二次选址“的目的,可行的策略之一就是拥抱即时零售。
举例来说,上线外卖让本地小店原本的经营范围由原本的1公里拓展到5公里,客群覆盖面直接扩大。而拥有6.87亿用户数的美团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本地用户集散地,无论是住在城南的居民还是住在城北的消费者,都可能在美团上浏览同一座城市里的商家,而且“不问西东”。
30年河东、30年河西。本地零售玩家们逐渐明白,与其削足适履,和电商一起挖掘“计划性需求”,不如扎根脚下土地,更深入地挖掘线下的“即时性需求”。
线上+线下:“附近”如何共生共荣
一直以来,主流观点通常把“附近”和互联网对立起来,好像要发现附近,就是从屏幕前转移到街道上。
可是在很多情况下,这两者早就无法分开了,线上的社区可能影响到线下人们的交往,线上的平台也可能给线下实体提供助益。
把两者融合起来,会发现“附近”其实是多维的。
比方说,同样是售卖日用百货,电商网店是“窄sku、深库存”,实体门店却是“宽sku、少库存”。很多人以为,这是线上和线下的区别,其实更多是全国和本地的区别。
当你逛淘宝时,大概率是在一家专卖店里,找到最爱的那个商品,需求不紧急。当你逛商店时,是在一家店里找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商品大致能用就行,重点是即刻就要。
二者最大的区别,其实是和消费者的距离远近。互联网的作用是放大特色,比如电商有了销售数据分析,就能有的放矢安排库存。对实体门店来说,有了精准的用户画像,就能在海量的商品中,找到消费者最需要的,将“宽sku”做到极致。
从这个思路出发,大量实体店不能固守着一个线下的地理空间,而是需要意识到,线上的“附近”同样鲜活,同样重要。
使用外卖平台的本地消费者更在意时效性,即便稍贵一些,也愿意为小众但急需的商品买单。许多有经营头脑的小店老板便采取了线上线下两套打法,在外卖平台更多上线了龟粮、充电器转接头、螺丝刀、春联纸等长尾商品。
诸此种种,都是烟火气的一部分。
按照项飙的说法,“重建附近”有个非常简单的方式,就是回到“最初500米”。这个“最初500米”,相对的是另一个词——最后一公里。
“最后一公里”通常出现在电商平台、城市管理部门的语境中,是一种物理距离的靠近。但“最初500米”是一种情感距离上的靠近,它需要反过来,从每个人自己身边的500米开始延伸,连接一个更大的世界。
对于千万本地实体商户而言,双管齐下,需要的就是这两种距离上的贴近,即时零售在其中恰恰能提供履约能力方面的加成。
小店的意义,正如罗振宇在此次的跨年演讲中说的那样:“那些像草一样的小餐馆、小便利店、小洗头店,具有不可替代的社会价值,是一种巨大的确定性。”
不难发现,即时零售等新业态的出现,是本地零售生长发展的必然结果,越来越多的本地实体店、本地品牌探索更多的渠道服务好附近的本地消费者。重新发现本地,成为了中国消费零售发展的新动能。
忽略附近,其实是忽略了一种非常重要的资源。
附近也有星辰大海,这才是未来的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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