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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录(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三六年) 二

陈公博 夜阅 2019-09-12






30代史料编刊社出版

一九八一年四月印刷 


出版说明 

一九三九年,陈公博在香港写成《苦笑录》一书。其时,汪精卫正筹组汉奸政权“南京政府”。随后,陈公博即参与“南京政府”。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汪精卫死后,任“南京政府”代主席。 在《苦笑录》一书中,陈公博回忆自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三六年的经历,记述国民党内部派系活动,国民党政府的内政、外交。


本书写成后,陈公博家属将原稿赠送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封存,最近始由香港中文大学亚洲中心出版。本社现翻印供内部参考。



目录


自序

卷头的预白

第一章 国民政府成立的前夕

第二章 廖仲恺先生的被刺

第三章 西山会议第

第四章 三月二十之

第六章 宁汉合作与特别委员会

第七章 广州驱李之役

第八章 革命评缈时代

第九章 护党救国军

第十章 北平扩大会议

第十一章 广州非常会议

第十二章 一二八之役与政府迁洛

第十三章 长城古北口之战

第十四章 福建人民政府

第十五章 汪先生的被刺

第十六章 陈伯南先生下野

第十七章 西安事变



第二章廖仲恺先生的被刺 


国民政府成立之翌月,那就是八月二十日.廖仲恺先生被刺于中央党部的门首.


在廖先生未遇害的前两个星期.社会上已有若干的谣传,说某人对某人如何如何的不满,某派对某派如何如何的批评,某人和某人已被列名于杀害之列.一时谣诼四起.风雨满城。 


就是八月二十之前两日罢,这种谣传已吹进了国民政府。有一次在会议席上.廖先生刚坐于江先生的侧边,汪先生曾写一张条子给廖先生,说闻得有人将对于他不利,请他注意.廖先生耸耸肩头笑丫,说:‘我们都是预备随时死的,那有什么关系。”


那日清晨,我刚到农工厅办公,中央党部的庶务科长刘陶打绐我一个电话:‘廖先生被人打了。”刘陶在电话中的声音很急促。 “怎样打法?”我问.其时我的态度还镇静.因为广东话的“打”字含义太模糊,而且工会终日罢工,示威游行,互相斗殴,因打架而殃及旁人,事所常见. “是用枪打的。”刘陶的声音显然露了颤抖. “在那里?不要紧吗?’我那时陡然忆起近来的谣言,知道事态很严重. “在中央党部,现在已送公医了,请你到公医看他罢.”电话立刻收了线,大约刘陶要赶到广东公立医院了。


那时农工厅的地址在西门内的光孝街,而公医院在东门外的百子路,那两所地址正处于东西两极端,我们那时做厅长的大多没有汽车.每天办公往来完全以人力车作代步.这样我要走到百子路,起码也要一个钟头,我立刻叫人雇了一部汽车,苦的是等了半个钟头,汽车还没有到.在等汽车的时候,心内真是又焦急,又悲痛,只有自己安慰着,希望所伤的不是要害,而且更幻想着,或者我到时,廖先生已包裹好已经出医院。


我到百子路时,已经是九点多钟,我进公医院门首,已有不少的人进进出出.我看多数的人都是央党部的职员,面上露着沉默和严肃。其时刻陶已先到。我问他:“不要紧吗?”刘陶哽咽着说:“大概没有希望了,”我刚上楼梯,江先生的眼已满含着痛泪走下来,一见我便说;“公博,你也得注意:暗杀名单内你也是有名的。”我其时只顾着看廖先生,对于汪先生的警告也无暇回答。


寥先生躺在一间病房的床上,鲜血满身,两只眼微微的睁开,眼球凝住,显然的再投有希望,医院那时显出混乱的情形,我看见廖先生再无回生之望,不觉悲从中来,禁不住大哭.廖先生的夫人何香凝女士已止住了哭声,告诉我们廖先生被害的情况。


原来那天早上中央党部开会,廖先生是八时以前坐汽车去中央党部的,刚出百子路碰见陈秋霖,廖先生知道秋霖有事和他商量,拉他同车一起到中央党部谈话,汽车进了党部的门首,廖先生下车时,便见几个人由大门冲出来,开枪向廖先生轰击。


“我当时只见火花撩乱,也不知道廖先生受伤,及见廖先生倒下地来,我也覆在他身上。我问廖先生受伤没有,廖先生 已不能答,我于是抱他乘着原车到公医来。’廖夫人这样一边啜泣,一边诉说.


眼见廖先生不能再活了,这是对于党国何等的损失,同时我已知道陈秋霖腹部也受了伤,而凶手之一的陈顾,已被邓泽如和廖先生的随从击伤,现在也抬到公医院疗泊。我神态稍为安定之后,便去探问陈秋霖,那时他神色还很镇定,只是医生不许我们谈话.至于凶手陈顺已受重伤.人了昏迷状态,看当时情形,自然主使者大有人在,而凶手也不止一人,不过凶手重伤,当然得不到口供.等到他伤愈之后,始可审讯。


正待重人廖先生的房间,许汝为先生已来,他告诉我,暗杀的名单共有八人.汪先生和我的名字都在内。汪先生那天因为手肿,投有到党部会议,否则或者已经和廖先生遭遇同一命运,也未可知.许先生并嘱我赶快到粤军总司令部一谈.因为缉凶善后,非详细商榷不可。而且许先生说,在这个时候没有卫兵是不行的.硬要派八个卫士跟我进出。


我们出了公医院便到粤军总司令部,那时粤军总司令部设在东门外省议会的旧址。总司令部的参谋们和副官们面上都露出惶惑和紧张,路上的行人和道旁的树木人我跟里似乎都在表示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无疑的这次事变是予国民党以重大的损失.因为十三年改组国民党,廖先生主持最力.改组之后他赞襄孙先生也最多,这次损失固然难以计算,而今后国民党的前途,在一般人们的心中已横了一重阴暗的云雾.


谁是幕后的主凶呢?在中午时候,悄况渐渐明了。凶手陈顺昏迷时候频频呼叫。大声佬。,。大声佬。是朱卓文的诨名+而且凶手被擒时候,遗下一枝头号曲尺的手枪,在广州当时, 2z人们有这类手枪是很少的.许汝为先生想起梅光培认识朱卓文,遂叫人找梅光培宋,看他能否认得这枝凶枪的物主.


说到此地我似乎应补述一下朱卓文的历史,朱卓文曾做过孙先生的卫士,历来广州有事,他都是。搅民军”一个角色,有一次他居然做过很短时期的民军统领.梅光培也是历次。搅民军。的,广东所谓“搅民军”,即是组织和运动土匪流氓的意思,梅床两个人因。搅民军”时常往来,粤军中人谁都知道.所以这次汝为先生一找便找梅光培来认那支曲尺.梅先生来了总部之后,果然认出这枝枪是属于朱卓文的,他举出证据,说有一‘次他和朱卓文玩鸦片烟,朱卓文因带了手枪累赘,困着烟床不舒服,遂解出来搁在烟炕.头号曲尺是很难得的,梅光培欣赏好些时,因此确认这支手枪是朱卓文之物。凶手既已得了主名,粤军总部派兵到朱卓文寓所围捕,但朱卓文行刺得手,立刻走过了河南,并驾了一只汽艇逃到了乡下了。后来朱卓文投到一个土匪唤做雷公全的,那土匪把他监视起来,要求国民政府给他一笔赎金。但不知什么原故,往返磋商,没有结果,国民政府在广州始终没有拿到归案讯办,至到民国二十五年才绐陈怕南拿住枪毙.不过他枪毙酌罪名不是为窿案,而为的是他阴谋想推翻陈怕南本人,我打算叙述这件案件之后,才补他一笔.


朱卓文固然是主凶,但他这个人是没有政治头脑的,显然他的背后还有主使酌人物,于是中央政治委员会指定三个人组织一个特别委员会,主持缉凶事件.这个委员会的委员是汪先生、许汝为和蒋介石三个人.委员会的权力是受之中政会,不止可以调动军警缉凶,而且可以扩张范围乃至于镇压反动.


中央党部为镇压反动起见.加紧宣传,除了决定国葬廖先生之外,更以中央党部礼堂为廖先生停灵公祭之所。当时我为着医生嘱咐,还见不着陈秋霖,廖先生的逝世,我们也瞒着陈秋霖.无如廖先生逝世是一件大事,秋霖虽然被瞒着,但到廖先生灵柩离开公医院那天,秋霖已是知道丫。秋霖睡在病床听见礼堂奏哀乐的声音吹进耳中,问看护是不是廖先生已逝世,看护说不是,秋霖叹El气说:。你们也用不着瞒我,那哀乐一定是为着廖先生奏的。我没有别的痛惜,只是国民党前途不知将来弄成什么样子罢了j”离廖先生逝世的几天.秋霖也是不治,因为秋霖虽然中了一枪,但是在腹部,开刀丝过虽然还算良好,但希望不要发炎。然而秋霖的热度慢慢高.医生遂宣告束手.我们也把秋霖的灵柩抬到中央党部,安在廖先生之旁,这场惨剧算是告一段落。


廖案主谋是什么人?那显然是党内左右派之争,右派认定廖先生是中央党部的把持者,认定廖先生是共产党的卵翼者,认定廖先生是消灭杨刘的主动者,认定廖先生是改组国民政府的幕后者,更认定廖先生是排斥胡先生及右派的有力者,积累种种原因.而廖先生于是乎不得不死。特别委员会对于寥案,认为若不彻底办去.反动即生,于是由蒋先生派兵搜查朗先生兄弟的住宅,捕去胡先生的哥哥胡清瑞,和极有关系的林直勉.同时得许汝为的同意,革去第一军长梁鸿楷而代以李济琛,扣留两个粤军统领粱士锋和杨锦龙,更解散几枝杂牌军队,因为这些军队都与右派有渊源,面于这次暗杀案恐有相当的关系.不过认为主要人物胡先生的堂弟胡毅生是逃走了,当时哄动一时所谓右派十入团的组织因此受了打击,然而以后许多党的问题依然还是无法解决。


胡先生因为他的兄弟被捕,那天仓皇避到他亲戚的家中,汪先生怕胡先生不安全,请他的夫人陈璧君陪他到黄埔军官学校暂住.汪先生后来告诉我,许汝为还想藉这机会杀胡先生,汪先生对于这个提议不赞成,说胡先生只负政治上的责任,不负法律上的责任.因此通不过.不过因此胡先生的威望大损,难于安居广州,及后算是由中政会派他到莫斯科考查政治,暂离中国,而胡先生则认为这是一种放逐.引为终身之恨.


平情而论.这次有组织的暗杀是不是和胡先生有关呢?汪先生说得好:“胡展堂只负政治上的责任,不负法律上的责任.”这个解释也很明了,自然不是胡先生当面指使凶手,但团体里酝酿暗杀廖先生,而胡先生不加阻止,这是事实。


后来许久江夫人告诉我,当时所谓铁血团的李天德在廖案之前曾见胡先生。问胡先生:。外闻有人说先生要杀廖仲恺,是不是?’胡先生不答。李天德出来对人说:。你们怎说胡先生要杀廖先生呢?我问他是不是要杀廖仲恺.他始终仰着头没有答我。”听的人答道:.你真是傻瓜.他的不答,就是答应.难道他当面叫你去杀吗?。我们于这种问而不答情形之下,大概十九得其真相了。


固然我不愿意深文周纳,也难得到实据真凭.不过后来民廿五的时候,朱卓文已大摇大摆做了中山县的沙佃局长,陈挤棠发觉他有颠覆他政权的阴谋,捕获就地枪决时,胡先生旅居香港的妙高台还正式打电陈济棠保他.依公义而论.朱卓文还是被通缉的犯人,实在不应委他做官,捕获之后,尤不应明电保释.依私交而论.胡廖无论政见如何不同终做过出生入死的患难交,明明是廖案的主凶,而胡先生不恤人言去电保.我们后来论史的,似乎于此有以窥其微罢,跟着廖案不久,又有蒋先生驱逐许汝为的事件,这件事自然和廖案无关.当时蒋先生对于中政会的报告,有数许汝为十大罪状之事,这事的内容非常复杂。而最大的问题为着许汝为把持财政。在该事发动之前.蒋先生已商好许汝为部下第一军的李任潮和陈真如,而许先生自己嫡系之第三师谭曙卿又早已为人收买,因之半日戒严,而许先生不得不悄然赴上海了.这事本与廖案无关,我之所以补此一笔,因为汪胡后来之极端交恶,与此也有极大的关系。我前文不是说许先生藉着廖案想要杀胡吗,智许先生这次走沪,自然恨极汪先生,因为他的意思,以为汪先生之任国府主席,他有殊勋,此次蒋之敢于驱许,势必先得汪之同意.因此到沪之后,后来会见胡先生,反说廖案之时汪实在要藉故杀胡,所以没有实行,完全靠他反对的力量。胡先生平常已很难窖物,现在先人许先生之言,真以为实有其事.后来汪胡始终不能合作.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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