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梁 | 威士忌暴动:一群酒鬼闹事,改写了美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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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务官被袭击,海关巡逻艇被砸烂烧毁,愤怒的人民将告密者浑身涂上柏油、粘满羽毛之后游街示众……独立之前,美国人就是这么跟英国闹事的,而起因,就是英国想向北美殖民地征税。闹到后来,干脆开打,最终美国成功打跑英国人,独立建国。然而日子并没因此太平,1791年,类似的一幕再次在美国上演,起因,换汤不换药,还是因为征税,被抗议的,换成了新生的美国联邦政府,而首倡义举的,则是一群酒鬼。
这就是号称“独立战争与南北战争之间美国最严重暴动”的威士忌暴动,虽然事件本身没闹出那两场战争那样大的动静,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美国政治路线的走向。
话说美利坚建国之初,百废待兴。之前打仗欠下一屁股债,1790年,联邦政府宣布接下各州政府在独立战争期间的债务,但这也是打肿脸充胖子,让联邦政府财政压力激增;同时,向西部的扩张也造成跟印第安人冲突越来越大,保护边民、开拓土地,这都需要军费;偏偏国际上,原来的头号友邦法国又闹起大革命,国际局势险恶多变。已经七十多岁的华盛顿很是头疼。
种种困局之下,美国联邦政府的首要任务就是:搞钱。可钱从哪来?
那就得征税。
1791年,财政部长汉密尔顿推动国会通过了《国产酒税法案》,前面说的种种财政缺口摆在那,可以说征这项税是理由充分。
然而,此税一开,宾西法尼亚等州的威士忌税额涨了两到三成,这酒鬼们立刻就不干了。
他们嗜酒如命,甚至用威士忌当硬通货,威士忌与他们的生命、自由一样不容侵犯。过高的税额,让威士忌无利可图,显然对农民是极大的伤害。
这让他们立刻就联想到了当年反抗过的英国人,一封西部公开信指责中央政府说:“效仿英国王室的腐败原则,美国政府用酒税开启了一项不光彩的事业。”
另外,这项法律是联邦法案,意味着逃税者由联邦法院审理,西部农民需要自付路费,跑到当时的首都费城去受审,面对由东部居民组成的不友好陪审团,还有被罚得倾家荡产的危险。
如此一来,西部农民可不买中央的账了——说好的“天赋人权”呢?
汉密尔顿成了他们眼中的“恶魔独裁者”,税务官成了恶魔的帮凶。不满的农民声称,将会剥下税务官的头皮,用柏油涂满他的全身,粘上羽毛,把他的房子烧为灰烬。农民言出必行,除了剥头皮这一项手下留情,没有真搞,其余都变成了现实。
流血冲突如期而至,在威廉·米勒的农场,抗税者与联邦法官拔枪互射,造成平民伤亡,反抗情绪被瞬间引爆。暴乱的星星之火很快有燎原之势,1794年8月1日,七千农民出现在匹兹堡附近的布拉多克旷野,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军服,有些人甚至披着猎装,乍一看以为是节日游行,实则是一场蓄势待发的骚乱。农民的“总司令”是大卫·布拉福德,一位富有的律师,但他野心勃勃,自诩“西部华盛顿”。他选择的集合地点也别有深意,39年前英国陆军少将布拉多克轻敌冒进,正是在这片旷野闯进了印第安人的包围圈,少将在阵前死于非命之时,华盛顿就在与他并肩作战,这也堪称他最大的人生阴影。布拉福德似乎在向总统挑衅:你若敢来,我定教噩梦重演。
集结完毕后,农民们打出象征着西宾夕法尼亚和弗吉尼亚的六条旗,鸣一阵枪,在硝烟里敲着战鼓向城镇进发。他们计划着先夺法耶特堡,再烧匹兹堡城,激进者喊出奇怪的宣言:昔日的索多玛已被天堂之火焚毁,第二个索多玛将被大地之火燃尽!然而,当这支杂牌军兵临城下的一刻,却意外地发现,匹兹堡居民并未端着枪严阵以待,反而摆下宴席,献上风干鹿肉和骚乱之源威士忌,令远道而来的老乡们大快朵颐。酒足饭饱之后,果然没人记得纵火烧城的“宏大志向”了,农民们顺手牵走了城内的一些牲畜,草草收兵,结束了这场荒诞的叛乱。更为荒诞的是,19世纪的历史学家将这一幕描述为“独立战争与南北战争之间美国最严重的暴动”。
尽管匹兹堡安然无恙,但风波迅速蔓延到马里兰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华盛顿总统也失去了冷静,决心对闹事的“刁民”予以镇压。华盛顿发动了马里兰、新泽西、弗吉尼亚三州民兵,加上宾夕法尼亚州民兵,共计1.3万人,浩浩荡荡开赴边疆,前去镇压手持步枪和干草叉的骚乱者。
华盛顿发兵前,暴动者叫嚣:“我们将会击溃第一支翻山越岭的中央军队,缴下他们的武器与辎重。”但当大军逼近,他们却闻风而散。政府逮捕了二百余人,却只将两人定为首犯,其余全部释放。两名首犯,被判绞刑,也随即被宽宏大量的总统先生赦免了。镇压行动中,两个无辜群众死于醉酒的民兵之手,数名民兵死于水土不服,反倒是骚乱者几乎毫发无损。劳师远征,未发一弹就鸣金收兵,华盛顿的决策谈不上英明,却无意间给当地居民谋了福利。长途奔袭却无仗可打的民兵没少在此饮酒作乐,库存的威士忌卖了一个好价钱,宾夕法尼亚的农民终于有钱向联邦交税了。
然而,威士忌暴动看似是一场闹剧,华盛顿在事后却发表了措辞严厉的公告,他提醒民众:“我要警告所有人,无论他们是谁,身在何方,不准支持、资助或帮助反叛分子,因为身处绝境的时候他们会以怨报德……”这无异于在说,虽然“主权在民”,但一旦违抗了中央,你就被开除出“人民”之列了,天下共伐之。缔造合众国的人,亲手关上了人民捍卫权利的大门。
这番说辞,并非一家之言或危言耸听,镇压威士忌暴动在当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矛头指向了掌控财务大权并激发民变的汉密尔顿。宪法之父麦迪逊不无担心地预测:“这是设立常备军的前奏,华盛顿可能沦为汉密尔顿的傀儡。”托马斯·杰斐逊也揶揄华盛顿的昏招:“卑鄙的领航员把他们带到敌人的港口,年迈的老船长还在打瞌睡……”日后,正是在杰斐逊总统的任期,威士忌酒税才被废除。
无论如何,从深层意义来讲,历史将美国引向汉密尔顿式的寡头体制,而抛弃了杰斐逊式的自由农共和国,这在威士忌暴动当中看得一清二楚。“人民主权”是一句动听的口号,却不是治国的圭臬。当国家真正运行起来,理想主义的光环就必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丛林法则的理性。正如英国学者麦克莱兰所言,商业与财富是合众国的宪章,美德与勤俭并非他们的格言。
颇为讽刺的是,镇压了威士忌暴动的华盛顿总统,退休后成为威士忌的忠实粉丝。他在弗农山庄建起蒸馏室,年产量达到11万加仑,一举跻身全美最大威士忌制造商之列。仅在1798年,威士忌就为他带来多达7500美元的利润,当然,他也逃不过高额的威士忌酒税。
值班主编 | 曲飞 值班编辑 | 小窗 主播 | 水滴
这是第 63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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