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育和体育的落实就差中考这口气了
在今年上海体育中考统一测试因疫情取消后，家长们聚集在论坛讨论日常考核分。有些学生没拿满 15 分，家长很气愤，为什么学校不能为孩子多考虑一下，还要扣掉 0.5 分?
连这 0.5 分都要计较，假如这群焦虑的家长身在体育总分 100 分的云南又将如何抓狂。日前发布的《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几乎让这个假设成为现实。
文件提出，“将体育科目纳入初、高中学业水平考试范围，并改进中考体育测试内容、方式和计分方法，科学确定并逐步提高分值。” 作为从今年新初一开始体育中考分数和语数外均为 100 分的全国独一家，云南还在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上被“点名表扬”。
将体育分数提高至语数外同等水平的消息有如晴天霹雳，很多家长认为这是徒增负担，让孩子本就缺乏的睡眠时间缩水更重，而且“个体差异客观存在”，先天体能不好的学生可能要遭到淘汰。
看上去突然，但这并不像大家认为的是教育部一拍脑袋做的决定。
体育中考已经有大约 40 年历史。最早提出在中招考试中加入体育的是 1979 年召开的“全国学校体育工作会议”，进入 80 年代后，中招体育考试的试验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到了 90 年代，中招体育考试变得更普遍。
1990 年国务院在《学校体育工作条例》明确规定，“体育课是学生毕业、升学考试科目”。1993 年，全国已有 9 个省市进行体育考试试点工作。
2007 年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教育部还确定了八所城市部分地区作为初中毕业升学体育考试试点城市，再次开始中招体育考试改革。
此前在体育进中考过程中，许多地方都对中考体育有过不同改革和尝试，不断取消、恢复、降分、升分等。比如 1992 年被列为试点的江苏常州市，首年按照传统“跑、跳、投”老三项设置项目，确立 50 米快速跑、铅球、立定跳远作为中考内容，每项 20 分总分 60 分， 第二年又加入可选项目，分数调整为单项 15 分总分 45 分。
到了 2016 年，教育部进一步将体育提升到与语数英三大主课同等地位，首次在全国范围内提出“体育成为中考必考项目”的要求。因此近日提出的提高中考体育分值并不突兀，算是中招体育考试改革的正常延续，也是国家层面进一步重视体育教育的体现。
伴随体育政策一起出台的还有《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意见提出，“美育中考要在试点基础上尽快推广，到 2022 年力争全覆盖，全面实行美育中考。探索将艺术类科目纳入中考改革试点，纳入高中阶段学校考试招生录取计分科目。”
类似体育，美育进中考也有迹可循。
2014 年教育部发布的《关于推进学校艺术教育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从 2015 年开始对中小学生和中等职业学校学生进行艺术素质测评。艺术素质测评纳入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体系以及教育现代化和教育质量评估体系，并将测评结果记入学生成长档案，作为学生中考和高考录取的参考依据。
最新提出的政策显然比“作为学生中考和高考录取的参考依据”更严格，直接把美育纳入中考范围，步子一下迈得更大了。
事实上从 2017 年开始就有江苏、云南等省市开启美育中考试点，目前全国已经有 4 个省开展美育中考计分，同时还有 6 个省、12 个地市已经开始了中考美育的计分。
体育和美育连续两个重击让家长难以接受。很多家长认为，培养体育美育都是好事，但不应该跟中考挂钩，通过分数刺激对提高身体素质或提升审美能力并不可取。
但事实是，如果不和升学挂钩，家长和学校完全不会把它们当回事。
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司司长王登峰也在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上说，“学校体育和美育喊了很多年，昨天媒体报道之后有很多朋友留言，就说体育和美育的文件发了很多了，真正落实好像总觉得差那么一口气”。
这口气就差在没有与升学考试直接产生必要联系。
体质测试就是最清晰的例子。由于中考有明晰的体育分数要求，根据教育部的观察，初中三年级和高中一年级学生体质健康水平明显就好于其他年级。
《2018 年国家义务教育质量监测体育与健康监测结果报告》同样显示，不论是 2015 年还是 2018 年，八年级学生的体能分数均低于四年级学生，而且女生体能下降更明显。
而体育周课时、大课间、课后一小时、教学规范等学校因素均会影响学生体能成绩。特别是到了八年级，前三项进行的时间和频次对体能成绩影响比四年级时更大。而且从个体因素看，积极参加体育活动比总找理由逃避体育活动的学生体能成绩更高，四年级和八年级 分别高出 0.9 分和 6.8 分。
既然大家最重视成绩，那就用分数和升学这套 “KPI” 体系来倒逼学校和家长，这才是两个政策的逻辑所在。
此外，更应引起家长注意的是，在解读文件时教育部还指出，在提高中考体育分值的基础上， “通过不断总结经验，立即启动体育在高考中计分的研究。”也就是说，有家长抱怨的“都是形式主义，只要不和高考挂钩，中考结束上了高中还不是一样忽视体育” 也都被考虑到了。
当然，习惯了报班补习的家长第一时间想到了课外培训班，觉得把体育美育成绩计入中考又是给培训班 “送钱“。
不错，现在市面上跳绳培训班随便都要一两千，还有专门主打中考体育培训的机构，许多机构甚至打出了“包满分”的承诺，根据跳跃类、力量类、耐力类每个类别收费，报名三个类别费用在 1 万左右。而音乐美术类培训班费用就更昂贵了。
但问题是，按照目前已有的经验和考核方式，体、美进入中考其实相当于一项普惠措施，在前期甚至有点主动送分的意思。这点红利吃的最多的就是接下里的几届学生。
而且报班也并不是唯一提高体育成绩的途径。诚如学生家长的反映，“其实拿满分的蛮多的，平时自己多练练完全可以办到”，学生通常在初二下或初三上选择要参加的项目，初三时学校也会针对性安排学生训练，并没有那么难。
同时，按照新政策要求，“义务教育阶段和高中阶段学校严格按照国家课程方案和课程标准开齐开足上好体育课。鼓励基础教育阶段学校每天开设 1 节体育课。” 如果真的按照政策标准实施，每天上体育课的时间也足够满足考试所需的各项运动技能学习和练习了。
对于更为陌生的中考美育，教育部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司副司长万丽君接受中国之声《新闻有观点》专访时回应，并非要求 2022 年全部铺开中考艺术考试，也不要求具体分值。
也就是说，不同省市执行的时间也标准都还没确定，具体还要看各自的省市，家长尚且不必如此焦虑。
而从试点城市的做法来看，考试也没想象中难。比如江苏淮安 2019 年中考新增音乐和美术两门考试科目，艺术科目音乐和美术合卷，卷面满分各 50 分，按卷面得分的 10% 计入中考总分，考试时间为 30 分钟。
根据淮安市教育局局长张元贵的说法，中考艺术测试不是选拔考试，只是基本素质考试，考核内容主要是音乐美术基本知识和基本素养，难度不大。学生在计算机上考试，通过提前设计好的计算机程序考核打分，学生的平均分在 9 分左右。“只要学校开足开齐课程，学生在课堂上认真学习，基本能够得到 9 分以上”。
江苏泰州也采用了类似的考核形式。有音乐老师介绍，音乐考试的题型有选择题、连线题、 节奏题和演唱题，内容出自五本教材，问题比较简单，都是生活中经常能听到的经典音乐片断，乐理知识则是简谱基础知识，学生比较容易失分的可能是演唱题;美术题型有选择题、 判断题、连线题、排序题和点线题等，也是侧重考查学生的美术基础知识。考试时间为 40 分 钟，但学生一般不到半小时就答完了。
参加过考试的九年级学生则表示，不用去上补习班，考试的试卷基本都很简单，考前会告知演唱题的范围，只是需要自己课后练习唱歌。
所以总结起来是“学校教什么，我们就考什么。不是说家长要送孩子到校外去学习，各个地方都按照这样一个标准来执行。”目前试点省市音乐美术中考总分在 10-40 分，有些还采用等级制度，难度没想象中那么高，对于现阶段初中生来说，反而更像是送分。
体育美育计入中考总分，家长担心的除了经济负担，还有给孩子造成的压力。不少家长抱怨， “孩子每天写作业都要写到 10 点多，还要兼顾美术、音乐，实在太累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在众多科目基础上强行加入新科目，但原有主课强度并非维持不变。
以云南为例，从 2020 年新入学七年级学生开始，中考语文、数学、英语、体育各占 100 分，物理 50 分，政治、历史、生物学各 40 分，化学、地理各 30 分，音乐、美术、劳动技术各 20 分，信息技术 10 分。而此前的中考政策是，语数外各 120 分，物理 80 分。
不难发现，多门课程分数有不同程度的降低。改革既有加法又有减法，是整体性调整而不是额外增加负担。在一定程度上类似家长所说的那样，“真要重视体育和美育，那就应该在增加分值的同时减掉别的科目的分值，保持中考总分不变”。
也有家长发现了中考的趋势——现在的教育改革可以看出，理科难度必然会进一步降低，而语文要求必然会进一步提高，这是今后中考的趋势，对学习成绩中等、擅长文艺体育的学生确实是利好消息。
观察教育部持续发布的政策，减负的调性一直存在。在中考中加入美育体育并提高体育分值， 也是帮学生把原本属于他们的体育课音乐课美术课还给他们，从而减少被文化课占据的时间和精力，减轻学业负担。
当然也有很多人会为低收入人群抱不平，比如觉得农村学生既不占校内体育艺术师资、设备优势， 又没有经济能力去校外补课，觉得他们又一次被政策剩下了。
但这恰恰是农村学生的机会。近年来在各种内卷的情况下，大家已经非常习惯于砸钱补课， 在这种比拼中，一二线城市足够经济实力的中产家庭能够享受优质教育资源和基础建设的红利。而减负后，超前、超常的需求被降低，花钱补课的性价比随之降低，中产家庭自然会做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也就自然完成了“分流”。学习成绩中等、在文体方面表现不错的学生特别是农村学生就有了冒头的可能。
家长控诉改革对自己的孩子不公平不适应很能理解，但改动就是为了打破已有的资源分配模式，从而对更多人有利。当属于中产的教育福利被打破，只要能够保障农村学生在校享受足够艺术体育教师、资源和课程，那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参考资料：
教育部新闻发布会：介绍《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和《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有关情况
http://www.moe.gov.cn/fbh/live/2020/52555/
体育成为中考必考项目 学校体育“拐点”来了
http://news.eastday.com/eastday/13news/auto/news/sports/20160926/u7ai6063874.html
教育部澄清：没有“2022年艺术进中考”时间表 不给学生增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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