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后泪目：疫情结束，回家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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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 l qinshou339
作者 l 肉做的铁
原标题：
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是
能把炒鸡蛋吃个够
写在前面：
去年母亲节，回北京看妈妈去了，今年一直到现在都没开工，球钱没有，全凭读者打赏支撑活到现在，从海拔哪里赊了一箱红酒给老娘发过去略尽孝心。
老娘七十多了，除了偶有过一次白内障的小毛病，平常体检，指标比我妹和我妹夫都健康，我觉没啥诀窍，就是个豁达开朗，心里不放事儿，生气也就一阵儿，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散步就散步，有话就说，一辈子不占人便宜，不打弯弯主义算计谁，宅心仁厚但也不肯受气，所以心态好，身体好。
哪像我爹，心思缜密，算了一辈子帐（高级会计师），为社会主义建设呕心沥血，累得心力衰竭，躺到医院里还是我这个他一辈子看不上的无能儿子照料他，他为之奉献了一辈子的单位给他报销的那个比例，还有那些不在报销名录里的药，让我耿耿于怀，为了几个铜板而寒酸气毕露，以下为去年旧文重推，看过的朋友可以忽略。
一、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是有一天能把炒鸡蛋吃个够
我妈妈出身农村，好看又有本事，但到了27岁还没有出嫁，那个年代，十八九或二十出头当妈太正常不过，所以我妈27岁连对象都没有，绝对是异类，但没人敢说我妈嫁不出去，因为我妈要长相有长相，要能耐有能耐---十四岁当生产队长，一直到生我才卸任，把一个习武之乡、民风彪悍的村子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管粮食产量还是村风村貌，都令人称赞，以至于德州市妇联主任可惜地说: 小陈啊，你就是没上过学，不然这妇联主任肯定是你的……所以我妈眼光高，宁肯不嫁也不将就。
因为家里穷和重男轻女，最终让小舅去上学了，我妈只能自学，捡个纸片要先看看有没有字，后来她不当队长了，也离开了农村，到了城里接触到了很多书，几十年坚持认字、读报、看书，还写点儿不让孩子们看的文字。
我爸出身书香世家，但在那个年代注定要倒霉，原来谈的一个门当户对的高干子弟，人家也跟他划.清.界.限了。
我爸爸这边姊妹七个，我大姑行老大，我大姑有个同学，是我二舅，他俩通过交流得知对方家里有一个优秀的未婚女（男）青年，然后交换照片后双方都大喜过望，又把照片用挂号信发给自己的妹妹（弟弟）。
那时候的照片不是“照骗”，我爸站在广场上，英武帅气，眉宇间全是刚毅勇敢，我妈站在农家小院里，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一米七二的个子亭亭玉立。
所以双方一见对方照片，都动心了，我爸就坐上了开往北方的列车，踏上了相亲之路。
到了家门口就遭到当头一棒：被我姥爷赶出去了。我姥爷曾是东北军，行伍出身，脾气火爆，一看这小白脸，觉得不可靠，所以不准他进门，我妈听得门口喧哗，跑出去一看，赶紧拉住我姥爷，这样我爹才得以进门。
他们结婚了，几年后我出生了。
我妈告诉我，我出生那天她还出工，但刚到地里就已经肚子疼得站不起来，以手拄锄垂着头跪在地上，直到收工，夜里更疼，小舅跑去借牲口，队里给了他一只瞎了一只眼睛的驴子，说这个驴老实，免得你一个孩子笼不住它，尥蹶子就坏事儿了，到了城里已经后半夜，凌晨四点我出生，医生说，是个儿子，多收5毛钱，一共三块五，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小舅欢天喜地去找驴子回家给姥姥报喜，却发现那驴子在太平间门口吃草，因为它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所以只吃一边的草，就一路走到了太平间门口，刚上高中的小舅战战兢兢地靠近驴子把它拉走……
妈妈给我讲这些事儿的时候，我能感觉她跟小舅的感情很深，这些东西大约可以遗传吧，所以我跟妹妹感情也很深，不像我爸爸那一支，亲情淡漠，我很庆幸自己遗传母亲的能多一些。
后来爷爷的事情解决了，家族的荣誉、地位也得到了恢复，然后奶奶和姑姑们觉得来自农村的我妈配不上我爸了，虽然那是我已经三、四岁，她们依然坚持让我爸妈离婚。
那之后给我们分了楼房，但不够住，我和妈妈睡里面的小间，因为穷，家里还养着小鸡，我和妈妈就跟小鸡睡在一个房间，三、四岁的我每天踩着鸡粪跑来跑去，奶奶就呵斥：踩死了小鸡，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这段日子是妈妈过得最屈辱的日子，不是因为和鸡住在一起，而是因为儿子的命还没有小鸡重要，加上爸爸在外地上班，她要独自面对婆婆和四个小姑子，日子煎熬。
后来爸爸回来，离婚的事再次提上日程，我爸是个大孝子，但在和妈妈离婚这件事上，他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决而强大的反抗意志。
老季家人做事儿就是这么决绝，绝不拖泥带水---谈判破裂，立即分家，一分钟都不犹豫，我爸背了一口锅，装了七个馒头，左手拉着我，右手拉着我妈，离开了那个家。
所以，“7”一直是我的幸运数字。
多年后我们又一次搬家，装了好几车，一向沉默寡言的我爸，忽然自言自语又貌似看着我说：我背了七个馒头和一口锅带着你和你妈出来，你看看，现在这些家当……回想父亲当年的语气，有自豪也有辛酸，因为他说了这句话就转过头去不理我了。
本来要写俺娘的，没想到杂七杂八写了这么多，但我觉得有必要交代这些故事背景。
后来有了妹妹，妹妹的外号叫做“老猫”，因为她学习好，从小到大都是班长，班长的英文单词是“monitor”，同学们就叫她“老monitor”，简称“老猫”。
妈妈生了妹妹老猫，爸爸爱死了这个小女儿，本来就不受待见的我，更不受待见，家里所有的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是妹妹的，我快要气死了，好在妈妈很疼我，那时候因为离开了山东老家，没有地也没有充足的细粮，大量的粗粮让从小吃惯奶粉和细粮的我很不适应，那时候能吃个炒鸡蛋，已经很奢侈，往往是家里炒两个鸡蛋，都是妹妹的，我馋得打转儿，这时候妈妈就会跟妹妹说，让妈妈吃一口，好不好？妹妹很乖很心疼妈妈，就给妈妈喂一口，妈妈转过身来，把这口鸡蛋再嘴对嘴的喂到我嘴里……
炒鸡蛋真香，所以贯穿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就是炒鸡蛋的香味儿，我记得是小学三年级，命题作文是《我的理想》，同学们写自己的理想是当科学家、工程师、G家主X……最不济的，我记得是廖红军，他要当司机，因为他觉得开大卡车很威风……
我的理想是有一天能把炒鸡蛋吃个够，我的班主任是个鲜族人，叫金亚男，不喜欢我这个从农村转来的学生，因为小时候的我非常蠢（现在更蠢）---我刚从农村转到厂矿子校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学校组织六·一儿童节汇演，我们班得了最后一名，金老师黑着脸宣布：咱班倒数第一！我欢呼一声：太好了！金老师大喝一声：你说啥呢？！我惶恐不安地站起来说：咱班不是“到处第一”吗？这下轮到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了……
但我这篇作文，金老师说她读哭了，当时我很紧张，想着是不是自己太没出息，就想吃个炒鸡蛋，不想当科学家，把老师气哭了？下课后金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摸着我的小脑袋说，你是个好孩子，好好学习，老师喜欢你……大概就是这些内容……我很感动，觉得除了妈妈的手，就是金老师的手最温暖了。
一直到今天，我最拿手的菜依然是炒鸡蛋。
被老师表扬很高兴，结果回家的时候忘了带饭盒，走到一半儿才想起来，赶紧跑回学校，但教室已经锁门了，于是我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因为比平时晚回家，妈妈很担心，已经走出几里地来接我，走着走着忽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我赶紧跑过去扑在她怀里哭起来，她很紧张地问我：咋了咋了？我说饭盒忘带了，我看见她表情放松了，用山东话说，屁大个事儿，看你没出息的样子！娘给你再买一个！那时候一个饭盒好像也要一、两块钱，很贵，而我爸那时候的工资好像是24块钱。
我也笑起来，就在夕阳的余晖里，她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回到那个简陋的家。
如今她老了，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想再次拉住她的手，却发现没那么容易。
二、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说起来真是荒诞：爸爸最疼妹妹，到了老年却跟我在一起，妈妈最疼我，到了老年，却和妹妹在一起……
记得有一次，老猫不忿儿地跟我说：咱妈的心如果是个股份公司，我最多占49%的股份，你才是大股东！
坐在一旁的老妈，不慌不忙地嗑了一颗瓜子，说，不对不对，你最多30%……求老猫的心理阴影面积。
妈妈疼我，也很疼老猫，老猫跟我说妈妈做白内障手术，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我赶紧在电话里安慰，但轮到我自己，也过不了这个关。
那天跟老猫通电话，说到人的生老病死，我说，我从小喜欢冒险，不是极限户外就是赛车，所以我能接受自己的死亡，但我一想到有一天会失去咱妈，我就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话音未落，我哽咽起来，这回轮到老猫安慰我了。
每次回北京看妈妈，体重都要增加好几斤，因为早上八点多刚吃，到了十点多我妈就问我：小秃儿，咱中午吃啥？
刚过了两个小时啊，哪里吃得下？可是当娘的不都是想着法儿的疼儿子吗？于是我就吃，敞开了肚皮吃，我从高中到现在，体重一直在60-70公斤之间徘徊，但只要回一趟北京，一周能增加好几斤，自己都觉得腹肌在脂肪的包围中丧失领地，所以每次离开北京，我都要加大训练量……
吃了几天之后忽然发现她居然不抽烟了，我嘲笑她：看看，是不是人老了？贪财怕死没瞌睡？连烟都戒了？
妈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又想起她抱着刚满月的我的那张照片，也是笑得这样好看，她说，我想多活几年，我要早早死了，你跟你妹子不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吗？
她说得轻松，那种看淡了生死才有的云淡风轻非常有气度，但我听得凝重，又喉头吞咽困难，半天没说话，她看出我的表情，又笑着说：人哪有不死的？我活着就好好疼你们，你们就好好过日子，我和你爸没本事，苦了你和你妹，你看人家那有本事的爹娘都给孩子置下了多大的家业？……
我接着她的话说：你们把我养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幸亏你们没本事，你们要是有本事，哪里能显得出我的本事？你看看我……正准备抖开五马长枪自吹自擂一番，被老太太给了一个嫌弃的眼神儿：天天吹牛逼下牛蛋！老大不小了，动不动让人家叫去训呱！养你一个比养你妹三个都累！
我沮丧地摆摆手：你这老太太不厚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跟你说了……
前几天一个骗子给我妈打电话，张口就叫妈，说他被人打了，让老太太立即给他打钱，老太太慌了，偏偏那时打不通我的电话，又赶紧给老猫打电话，老猫说：你儿子不打别人就行了！一听就是骗子！老太太说：我知道是骗子，可是他张口就叫妈，我这心里就慌慌的，你赶紧给你哥打电话啊！我要知道我儿子好着呢我才放心……
老猫电话打过来我恰好又在电梯里，回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等到崩溃，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说，儿啊，你可好好的，别让妈妈操心了，行不？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有妈的孩子是块宝，别看四十岁的人了，有妈疼着的感觉，真是太温暖太幸福了，祝愿看文章的你，也永远是妈妈的宝贝。
三、过了一辈子的陌生人
现在说说老两口。
我爸很爱我妈，曾经，现在我不知道他是否还爱我妈。
我爸是个优秀的传统男人，我都初中了，还有女同事向他暗送秋波，本来我不知道这事儿，我妈的一个举动，让我觉察了什么。
我家有个五斗橱，最上面的小门里面镶嵌了一块玻璃，玻璃后面是一张挂历，画面是两只水鸟栖息在水边沙地，还有一只正在空中降落，看样子要降落在沙地上。
妈妈用剪刀把空中那只鸟剪掉了，留下画面上一个窟窿，除此之外，一言未发，我也没敢多问一句。
那天夜里，外屋的我听到爸爸小声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为了你和孩子，我知道该咋处理……大概就是这些类似的内容。
听到这里，我放心地呼呼睡去。
大约十年前，我爸性情大变，更加沉默寡言，不再待见任何人，包括我妈，妈妈在西安住了半个月，爸爸始终对她不冷不热。
有一天妈妈悄悄问我：你说，他是不是找野女人了？我哭笑不得，说：妈，你别胡琢磨了，他心脏病那么重，又那么抠门儿，咋可能？找野女人不得花钱啊？再说他这身体，有了野女人还不稀乎了？
妈妈接着问：那你说，他为啥不理我？还撵我回北京？
我想了一下，说：妈，自私是一辈子的事儿，年轻的时候没表现出来罢了……
老太太叹一口气，说，哎，过了一辈子了，才发现不了解自己的男人……
我不再劝她，因为没用，于是给她倒一小杯我自己酿的酒，我们家酒量最大的两个人，老妈、老猫，都是女中豪杰，都能喝几口。
终于她要回北京了，老爸高兴坏了，我心里鄙视着他，跟我妈一起坐上616路公交，一路上她向我告状，诉说我爸如何不是个东西，如何把半袋子奶粉倒到大碗里冲成豆腐脑状，又是如何买两根葱管她要一百块钱……我安慰着她，快到火车站了，却忽然又说，如果你爸哪天爬不动了，你赶紧给我打电话，我回来伺候他……我心里一酸，心想：看你说了他这么多不是，但最终还是这么心疼他。正想着，到火车站了。
火车站从原来的广场又往前推了约百十米的样子，设立了安检站，安检站之间用铁格栅、铁丝网连接，到了安检站门口，妈妈回头说：你别进了，省的把你的小刀没收了……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常年携带的一把瑞士军刀，因为已经到了火车站，也就不再担心，就只把她送到安检站门口，然后自己站在铁格栅后面。
几分钟后她出现在我视野里，我看到她把那个红色的手提袋放在地上，然后准备把刚过安检的双肩包背到背上，她比较胖，又穿了羽绒服，加上岁数大了手脚不利索，我看到她努力地弯曲着手臂，想要把手腕从背带里穿过去，笨拙而吃力，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
我怕她看到我，准备离去，结果她一抬头就跟我四目相对，她朝我走过来，铁格栅的格子太小，我的手伸不进去无法握住她的手，更加难过起来，我一只手握住冰冷的铁格栅，一只手捂住嘴哭起来，四十岁的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妈妈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只是没有出声。
我看到她眼圈红红的，只是没掉泪，她比我坚强，可能是不想我更难过吧？她不说话，对我摆摆手，示意我赶紧回去，我用力点点头，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我拉下德军山地师的帽子，直到盖过眼睛，转身汇入人海，一任泪水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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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和你，没有失落与江湖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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