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者为王·拜登传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海边的西塞罗 Author 西塞罗
ID l yujianshijie1988
文 l 西塞罗
拜登的最大问题不是作弊
也不是他那坑爹儿子的丑闻
而是。。。
我们终于要聊拜登了,虽然这个人,其实没那么重要。
在我以罗马史喻当代美国的这个系列中,不断有朋友私信我,让我谈谈对拜登这个人的看法。说实话,在我11月初构思“美国大选五记”的时候,其实本来就留有给拜登的篇目,它应该紧接在《特朗普究竟做错了什么》之后,题目都取好了,叫《拜登究竟做对了什么》。
但写到一半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因为看了海量资料后,我也没找到答案:
拜登,究竟做对了什么?他怎么就胜选了?
但可以想见,拜登未来执政的这四年,几乎注定是美国二战后政治史上最沉闷乏味、无所作为的四年,比前总统卡特那四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国会参议院不在其手中,众议院人数比例高度接近,民众中几乎有一半川粉,都怀疑他是依靠选举作弊把特朗普赶下台的。
这样的总统,如果还能当好,拜登无疑是神人。
但目前看来,这位老先生好像没有展露这种才华。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拜登这四年总统,与特朗普那四年相比,就好比足球比赛中场休息那十五分钟比之于加时赛的十五分钟。
后者是对抗激烈、险象环生、一个金球就很有可能决定胜局归属,而前者则是沉闷乏味的,双方都按兵不动,真正的看点其实是猜双方会怎样在各自的休息室里排兵布阵以励再战。
是的,经历了2020年这场史无前例的大选之后,民主党和共和党眼下都元气大伤,急需在下届2024年大选时重新调整阵容,推出新面孔竞选。共和党那边,也许是蓬佩奥出来“接过特朗普的旗帜”。
民主党这边可就难说了,“革命小将”AOC和她的“四人帮”观点过于激进,拜登的副总统贺锦丽又是个“女版奥巴马”,讨人嫌……
而拜登本人到时已经82岁,以他现在出来遛个狗都能摔骨折的身子骨来说,还想竞选连任?
这估计首先需要一个医学的奇迹……
所以拜登之后,美国会发生什么?这已经是一个比拜登会做什么更让正经政治观察家们关心的话题了。
所以,这对拜登来说是不是很残忍呢?他好不容易登上了总统宝座,走上了美国政治舞台的中央,却发现,聚光灯已经打向他的身后了。
然而,我们还是来好好看一看拜登吧。在我看来,这个人问题,不在于他竞选时有没有作弊,或者他和他那个坑爹的儿子到底有没有一起搞过腐败。
不,拜登的问题,比这些都要严重太多。
01
其实,实事求是的说,我们这一代中国青年,对拜登的最初印象,本来还是蛮好的。
遥记得2011年,我们上大学那会儿,拜登作为奥巴马的副总统来过一趟中国,和他孙女一起,跟美驻华大使骆家辉夫妇到北京鼓楼大街的一家炒肝店吃了个午饭,四个人一共花了不到八十块钱。
这事儿在当时的中国引起了轰动,2011年的中国互联网舆论环境是个什么样子,大v们会拿这个事情做一番什么样的评述,这里就不说了。重复一遍都犯禁。
总之拜登这位老先生“亲民”的形象当时就在我们这批中国青年里立起来了。
而我们在更多的了解之后,能发现拜登真的特别喜欢做这种“亲民秀”。担任副总统期间,他经常跟奥巴马一起“下基层”,或是跑到工人社区的酒馆里跟工人师傅们拼酒,或是到白宫门口的快餐店替自己的保安买快餐,再要不然就是在寒夜里慰问流浪汉。
这些事儿,特朗普其实都是不怎么做的。特朗普的思维比较直接:亲民秀?直接给钱不好吗?秀什么秀?
我问了不少这次投拜登的美国朋友,拜登的这种“亲民”形象确实给他增粉不少。美国人确实就吃这一套。
是的,很多川粉会批判拜登的这种亲民秀很虚伪。但事实上,这种“亲民秀”在西方是种你能统御国家的必要条件,从古罗马皇帝那里就这样。
大约公元二世纪在位的,罗马五贤君当中,有一位皇帝名叫哈德良。
这人除了修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哈德良长城”之外,一大特点就是亲民。
有一个特别著名的典故,说哈德良皇帝有一次跑到罗马的公共澡堂里去洗澡(注意,皇帝!去公共澡堂!),一进浴室就看见有个老人把自己的背顶在墙上“摩擦摩擦”。
哈德良定睛一看:呦,这不是当年跟我南征北战的百夫长老张吗?老伙计你在那儿干嘛呢?
老张答曰:报告统帅,我正在靠在墙上给自己背搓灰。
哈德良:哎呀呀,你这么蹭多难受啊,干嘛不买个奴隶,让他帮你搓背呢?
老张:您说得轻巧,我哪有那个闲钱啊!
哈德良:嗯,也是哈,这样吧,等洗完澡你去掏一下我的托加袍,里面有多少金币,全送你了,这是我个人对你当年为罗马忠诚效力一点报答。
……
于是,老张就因为这次与统帅在澡堂里的赤裸相见,实现了财务自由。
……
当然这个故事还没完,过了几天,等哈德良皇帝再次去共同浴室洗澡,当他走进澡堂时,发现百十来号当年的老部下,靠墙一字排开,都把自己的背顶在墙上摩擦摩擦……
这样的故事,在同时代的其他地方当然是不可想象的,其他地区的专制君主,即便做出这种事情,他的臣民们也会感觉很假——你身为皇帝,家财万贯,没有自己的私人浴室吗?跑公共澡堂来秀什么秀?那你还不得把浴室清场了?这不扰民吗?
但罗马人思考问题的逻辑不是这样的。
他们觉得,一个皇帝当然可以家财万贯,但是不能没有与民众有交集的“公共生活”,因为罗马帝国直到很后期,其大名依然是“SPQR”,意即“元老院与罗马人民”,这里面其实没有皇帝什么事儿,罗马皇帝从来不是帝国的法定主体。他只是被推选出来代表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的,所以罗马皇帝必须跟人民在生活中有交集——你如果都不跟人民接触,你谈什么代表他们?这就是罗马人的逻辑。
所以你想当罗马皇帝,必须得有“亲民秀”,装也得装出来。
实际上,除了像哈德良这样要去公共澡堂与人民“坦诚相见”之外。罗马维持到戴克里先改制之前的一个很重要的传统,就是罗马皇帝要定期去集市上站一会儿,聆听平民百姓对他的意见。
这种政治传统跨越千年,成功在今天几乎所有的现代国家中得到了复活。罗马政体的魅力可见一斑。
而美国,作为自居为“新罗马”的国家,这一套当然玩的最溜,几乎历代美国总统,都以亲民秀为其基本功。
美国选民们其实压根不在乎以他们总统、副总统的经济水平来跟自己吃这一顿饭假不假。重要的是每个政客都得有这个姿态。表示总统跟他们是平等的。
所以拜登比特朗普更会玩亲民秀,这不算他的黑点。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02
然而,今年拜登在竞选期间又玩的一出“亲民秀”,却让我突然感觉到,这人好像要把西方玩了两千年的这项“好传统”给玩砸了。
具体来说,就是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拍摄于今年6月,当时美国黑人弗洛伊德之死引发的种族暴乱刚刚开始不久,特朗普与拜登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应对主张。作为在任总统,特朗普一再强调法律、秩序的重要性,强调任何借机暴乱行为都将遭到逮捕和严惩。而拜登作为挑战者,选择则是亲赴暴乱地区,与黑人对话。
这两种选择本来都无可厚非,就是美国政治的左右派不同玩法。
但问题是,拜登在见黑人的时候,居然连犹豫都不犹豫的单膝跪下了!
而对面的那位黑人大哥,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全程看孩子,刷手机。
简单的说,这不是一次平等的交流,是拜登在“跪票”。
这一跪非同小可,由于黑人佛洛依德原本就疑似死于白人警察的“跪杀”,单膝下跪原本已在美国成为部分白左向黑人“忏悔”的一种动作。如今总统候选人拜登这么一跪,更把这个动作的合法性和必要性提高了不止一个层级。他跪完了众议长佩洛西跪,佩洛西跪完了民主党参众两院议员、各州州长跪。
再后来,这种跪甚至在泛民主党阵营成了一种必须的政治表态。不想跪也得跪,比如身处加州(民主党所控制的深蓝州)有位华裔女市长高叙加(Lily Mei),一直不肯做这个动作站队表态,这我们好理解,华人么,跪天跪地跪父母,你们黑人我又不欠你啥,凭什么给你下跪啊?但拜登那一跪以后,她顿时压力山大,最后扛不住了,也跪了,还跪成了这样……
所以我们可以说,拜登虽然不是这场“下跪运动”的始作俑者,但确实是这次运动最有力的推波助澜者。
而拜登的这种做法,是会让西塞罗在棺材里气的打滚的——我说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古罗马的那位伟大哲学家西塞罗。
两千年前的那位西塞罗,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系统总结罗马共和制度的人,同时又是最早提出“人人生而平等”思想的人。
西塞罗这两个设想之间的关系是互为因果的,他论证认为,只有彼此平等、不相从属、没有人身依附关系的公民之间,才能够建立一套良性的共和体制。
举个例子,前文提到的哈德良与那位“老张”,虽然一个贵为皇帝,一个是退伍的落魄老兵,但至少在澡堂中,他俩是彼此平等的。老部下没钱找人搓澡,哈德良的反应是资助他一笔钱,却并没有说“要不然我替你搓澡吧,你组织一个老禁卫军帮我维护统治。”
那样的话,罗马帝国就不是SPQR了。
平等人与平等人之间最能相交,我们虽然身份不同,但彼此是绝对平等的,执政官(总统)面对平民,应该既不倨傲也不阿谀。这就是西塞罗所认为的最理想的共和状态。
与之相比,对于同时代凯撒一搞凯旋仪式就给罗马平民大规模“撒币”一回的行为。西塞罗是嗤之以鼻的。
他认为凯撒的这种行为败坏了罗马人的德行,认为凯撒这样做让平民与他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人身依附关系,这对罗马引以为傲的共和制传统将是极大的破坏。后来的事情发展,也确实被西塞罗不幸言中了。
好吧,对于凯撒“撒币”,用金钱买支持的行为,西塞罗尚且如此痛恨。对于拜登下跪,用尊严换选票的举动,西塞罗如果活到今天,他会怎么看呢?
他应该会觉得,这个合众国快完蛋了吧?
一个想当总统的人,连共和制的基础——人人生而平等的原则都不想维护,轻易的下跪去讨取支持率,这个国家在其手上能好的了吗?
03
而实际上,拜登与他的核心选民(反特朗普大联盟)之间的这种“讨选票”的非正常关系,似乎已经得到了双方的默认。
今年8月的时候,拜登在一次演讲中不知是说急了、还是老糊涂了,突然说漏了嘴,说“只要你是个黑人,你就应该知道应该投票给谁。”
这话一出口,当然招了一堆的嘲讽。但特别耐人寻味的,是BLM(黑命贵)组织对拜登这句失语的回应,他们的说法是:“拜登先生应当知道,非裔美国人投给他的每一张选票,都不是免费(free)的。”
这话初听起来没毛病:我们黑人把特朗普赶下去了,选你上台,你得给我们实打实的好处才行!
但细一想,这是违背美国建国者们的初衷的。
按照杰斐逊的话说,美国的建国者们,原本期望每一个有选举权的人“基于自身政治理念”来投出的选票。
因为只有选票是“免费(free)”的时候,它才能是“自由(free)”的。
然而,在今年的美国大选中,我们分明看到,拜登和他的民主党,由于急于要扳倒特朗普完全忘记了他们国家“国父”们的教诲。
拜登自己的“跪票”其实还仅仅是一个表象,更严重的问题是,为了组建“反特朗普大联盟”,拜登提前向太多人透支了太多许诺:
他向黑人许诺上任后不仅要缩减警察经费,还要拿出14万亿美元给全美黑人作为补偿。
他向环保组织许诺,上台一年内要对特朗普时代重启的传统能源项目执行“急刹车”。
他向奥巴马医改支持者许诺,上台后要不顾在国会和联邦最高法中的劣势地位,重启这项争议巨大的医改。
他向LGBT群体许诺,上台后要立刻推动法案,推动LGBTIAQ群体权益在美国的进一步扩充(虽然这事儿在保守派占优的最高法也铁定通不过)。
他还向教师工会许诺要投资教育、向失业群体许诺要给他们工作、向全美民众许诺要控制疫情……
拜登的这种乱开支票,让我想起了伟大革命导师马克思同志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里名言:“波拿巴想要扮演一切阶级的家长似的恩人。但是,他要是不从一个阶级取得一些什么,就不能给另一个阶级一些什么”。
是啊,羊毛出在羊身上,给美国各个阶层许诺这么多,拜登从谁身上薅羊毛呢?
唯独对这个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发现拜登一个字儿都没提。
04
当然,我们也不好过度嘲笑拜登,这位老先生也不容易。
从1973年时年仅三十岁就当选了国会参议院,到2020年最终即将登上总统的宝座,拜登在参议员这个位置上整整干了47年。
这四十多年当中,拜登除了每次美国海外动兵都投赞成票,其实也没什么亮眼政绩。他的主要精力,除了处理不停闹妖的家务事,就是在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选总统、选总统、选总统……
想象一下,整整选了四十多年的总统,对人是个什么样的考验。咱中国大清那会儿,康熙爷那位太子,当了四十年储君就当心理变态了。
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
拜登这么多年能保持心理健康,已经很不容易了。
天下岂有四十年的总统候选人?
当然,等了这么多年,拜登也不是没有急过。2008年民主党初选,那一次,无论按年龄、资历,怎么排也该轮到拜登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奥巴马,民主党又突然决定要在这次选举中玩“身份政治”游戏,主推奥巴马。
于是,好脾气的拜登终于被激怒了,难得的“暴言”了一次,在党内辩论中直接调侃奥巴马是“政治最正确的主流黑人”。
在美国,尤其是在民主党体制内,这么说就属于典型的“不知死活”,民主党直接逼他退选了事。
退了选的拜登于是只好在家当寓公,谁能想到被他“恶语中伤”的奥巴马居然主动找上门来,让他做自己搭档,选副总统。
由于意识到副总统这个职位没有什么自我表达的空间,那一次,拜登最后抗争了一回。
他既没让奥巴马“另请高明”,也没念诗,而是直接回怼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个婊子?”(You mean be a bitch?)
但说归说,对于等了四十多年的拜登来说,一个“婊子”副总统也太难得了。当就当吧。
从那以后,我们几乎再也看不到拜登有什么鲜明的、属于自己的政见,四十年的宦海沉浮,已经把这个人的棱角都磨平了,他真成了毫无主见的代言人。
而人生,总是讽刺的。恰恰因为他完成了这种“修炼”。才让他在今年笑到了最后。
2019年上半年,为了在大选中击败特朗普,民主党摆出了一副“二十九罗汉大战第六天魔王”的大阵,挑了整整29名各色候选人参选。
在这些候选人中,拜登论聪明不如伊丽莎白·沃伦,论激进不如伯尼·桑德斯,玩身份政治不如贺锦丽,但他为什么最终能胜出呢?恰恰是因为这个人没有特点。
特朗普民意的空前高涨,让民主党意识到,必须选出一个所有“反特朗普大联盟”成员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才能在大选中得胜。
所以那些太有特点的人都不行,只有拜登,就他没特点,就他行。
有人说特朗普是“天选之子”,其实,从某种角度说,拜登也是“天选之子”——到哪儿去找他这么没主见的人呢。
于是,民主党大佬们说:瞌睡乔,就决定是你了,去吧!什么?老年痴呆啊……这个我们可以通融一下嘛,你背后有团队么,好说!记得保住我们“大联盟”所有人的利益,别玩脱了就行!
就这样,拜登,剩者为王。
本来可以结尾了,但本系列传统,我还是想讲个罗马故事。
05
在之前《为什么说这次大选,敲响了美国衰败的丧钟》中我们说过,罗马在卡拉卡拉普发公民权的胡搞之后,立刻进入了“三世纪危机”当中,70多年换了22个皇帝,其中有20个不得善终,罗马皇帝之高危程度,直逼韩国总统。
所以到后来,谁都不愿意当皇帝了,这不是找死么!
公元275年奥勒良皇帝遇刺后,罗马一度出现了长达8个月的“皇帝空位期”,全罗马居然找不到一个皇帝,有胆量上去弥合各派之间严重的分歧。
这个情况让帝国很没面子,元老院经过慎重研究后决定,挑了一位老先生来主持大局。
此人名叫塔西佗,是著名历史学者塔西佗的后代。
想当初也是少年早慧,三十来岁就进了元老院,后来对政治失望,隐居了起来,如今都76岁了。
面对找上了门来、非要他当皇帝的元老们,塔西佗有点发蒙,说:要不然你们另请高明吧,上去那么多猛人都被干掉了,你让我上?你们这不害我吗?
元老们于是就劝他,为今之计,也就您能出来主持大局了。您看各派观点这么分裂,上去个有主张的,肯定是找死啊,您就不一样了,您最大的优点是啥:没主张啊!
塔西佗估计也是老糊涂了,也想临终过把皇帝瘾,就去当了这个罗马皇帝。
果不其然,他2月份上任,6月份就病死在任上了。成为“三世纪危机”中少数得善终的人。
他治下罗马帝国,也获得了那个世纪中难得的和平——和平的走向着衰败。
这是个悲剧,也是个滑稽剧——
当一个共同体意见分裂到不得不选一个没主意的“最大公约数”时,这样的戏码,总会上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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