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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深夜发病挣扎而死,葬礼无一作家送行

王老 维罗阳光 2021-03-22


关于王小波去世的一段旧事。



王小波和当时的御用作家们格格不入,完全是一个独立的另类作家。他是一个天才,是一个深受广大读者欢迎的作家,这自然也就招来同行们的嫉妒。所以,王小波的葬礼上没有一个作家前去吊唁。



王小波已经去世多年,可他的文字依旧活跃在我们的世界里。第一次接触王小波的作品,是在高中的时候,当语文老师在教授文言文阅读技巧后,我则偷看他的《黄金时代》。作为王小波长篇小说的代表之作,《黄金时代》获得了无数荣誉,可我们似乎忘却了王小波那令人扼腕叹息的去世过程。



生前,王小波特立独行,默默无闻,似乎跟当时那个时代格格不入;去世,王小波获得无数报道,被捧为神一样的存在,还被来跟卡夫卡相比。他幽默、才情、放荡不羁,深深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如果王小波生活在今天,他一定会是社交网络上的超级大V,一定会一呼百应。



可惜王小波走得太早了,笔者如今看到案头的《黄金时代》,仍然怀念他。王小波常常被年轻人认为是人生导师,他留下了太多一针见血的语录。有人说,“王小波之所以特别,是和他所处的年代和国家的语境相辅相成的,许多时候他说的只是常识,但因为在那个语境里,使人更有回顾的兴趣。”



在世时,王小波是一个文坛边缘人,当其他作家希望拿到一个个文坛荣誉来抬高自己的身份时,王小波却安静坐在房间书桌前,他把写作仅仅当成一个游戏而已。网络上有这样一个问题,王小波为何那么爱李银河?我的回答是这样的,“两个有趣的灵魂,不论相隔多长时间,终究会在某个特定的时空相遇,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1980年1月21日,王小波和李银河走进了婚姻的殿堂。1996年10月,妻子李银河赴英国剑桥大学做访问学者。1997年4月11日凌晨,王小波因心脏病突发辞世,年仅45岁。王小波去世两个半月后,他的姐姐王征写了一篇纪念弟弟的文章——《我的弟弟王小波》。



王征在文章写道:“小波是由于心内膜弹力纤维增生症,导致心力衰竭死亡。可我知道,这种病引起的心力衰竭是逐渐发展的,有一个长期的过程。我12月份看到他,只有懒懒的样子(现在想,那已是心衰的表现),离他去世只有4个月,病情不该发展得这么快。报告中还提到,他有冠状动脉硬化,而心内膜弹力纤维增生症者有25%的病人容易发生血栓。”



王小波去世的过程非常痛苦,他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挣扎了几个小时。王小波的弟弟王晨光在其去世的房间里发现了异常,“头抵着墙壁,墙上有牙齿刮过的痕迹,地上有墙灰,他是挣扎了一段时间再痛苦离世的。”这是多么让人悲伤的一幕,他一定是忍受不了病痛撞墙啃咬墙壁而死的。



去世前,王小波一直在拼命写作,“几乎整天整天坐在电脑前”。同时,王小波又特别喜欢饮酒,这一切都加重了心脏的负担。李银河更没想到,自己和王小波最后一面,竟然是他在机场送她去英国。由于无法立即赶回来,王小波的葬礼是朋友以及王小波《时代三部曲》责任编辑钟洁玲等人的操持下举行的。



王小波的追悼会在八宝山殡仪馆一号厅,钟洁玲很快发现,没有一位作家前来吊唁送行。从王小波去世再到开追悼会这段时候,由于《时代三部曲》没有印刷出来,大家把这3本书的彩色封面打印了出来,铺在王小波身上,随他火化。



王小波的一生,真正体现了“生前寂寞,身后哀荣”,各位都有幸见证这一后边半句。一个作家从生前的默默无闻,到去世时的无比痛苦,再到如今的洛阳纸贵,而他作品中的语句很多都成为年轻人的口头禅。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也许只有真正理解王小波作品的人才会懂。



延伸阅读

我的弟弟王小波

王征


弟弟小波去世两个半月了。



我终于可以坐下来为他写点什么了。



这两个半月,我的心碎了,精神几乎到崩溃的边缘。用女儿的话来说,是剥了一层皮。两个半月前,一天深夜,接到丈夫秀东打来的越洋电话,他告诉我:“小波去世了——”我听在耳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拿着话筒一遍遍地问:“什么?什么?”最后终于晓得了,但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小波从来没讲过,他有什么不舒服,从来没讲过,他有心脏病。最后我终于明白这噩耗是事实,心如刀绞泪如雨下。那一晚上,不能成眠。



清晨,独自跑到房后的树林中,向着天空,向着东方,向着广袤的苍穹,我像疯子一样大喊:“小波!小波!小波!——”就像小波真的在天上,在God身边,能够听到一样。



我喊到声嘶力竭说不出话来,但我对他的思念和心中的悲痛也只有得到一点点抒泄。小波就盘旋在我脑中,我心里,只要脑子一空下来,想的就是他。我不敢开车,怕开车脑子走神想他,会出车祸;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怕想他想得受不了。



我想写写小波,让世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世人都知道,他生活简朴,性格单纯,心灵博大精深,善良细腻;他头脑机智,出语幽默惊人。但我这写惯病历和医学报告的拙笔能写出他来吗?我只能尽我之心,尽我之力,写出我心中的小波。



1996年12月初,我离京赴美国,从烟台到北京住了半个月。这是近几年来与小波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他睡在楼下,每天上楼来和我聊天。我们聊家人,聊社会,聊电影电视以及文学,话题天南海北杂七杂八,可就是从没说到过他自己的身体,他有哪儿不舒服,有什么病。他对我的依恋关切,那份亲情,那份善意,总在几句话中,在那微微斜视的目光中透露出来。虽然,我们口中聊的往往是些不相干的事。



我的赴美,对他的感情造成很大的冲击和折磨,姐姐哥哥弟弟都在美国,我走后,就只剩他一人与妈妈在国内相守了。提到此事,他就叹气。一天,我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也没觉得到美国有什么的,现在通讯交通这么发达,十几个小时就能从北京飞到底特律,我觉得就跟到烟台一样。”



可是,现在我深深地感觉到了,这毕竟是不一样的。如今小波走了,我竟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回去送他一程。我只能每天思念他,独自流泪。我这个他十分依恋的姐姐,太对不住他了。



小弟弟晨光去北京送别,带回小波的遗体解剖报告和遗著《时代三部曲》。我看了报告心痛不已,不知该怎么想,就像祥林嫂一样,每天反复地想着小波的死因。我几十遍几百遍地问自己: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据遗体解剖报告说,小波是由于心内膜弹力纤维增生症,导致心力衰竭死亡。可我知道,这种病引起的心力衰竭是逐渐发展的,有一个长期的过程。我12月份看到他,只有懒懒的样子(现在想,那已是心衰的表现),离他去世只有4个月,病情不该发展得这么快。报告中还提到,他有冠状动脉硬化,而心内膜弹力纤维增生症者有1/4的病人容易发生血栓。我想,当天晚上,很可能是产生了血栓,导致了心肌梗塞,加重了心衰,而血栓以后自溶了。可他忍受了多少痛苦,只有上帝知道了。据人们推测,他独自一人在室内挣扎了几个小时,晨光看到白灰墙上留下了他牙咬过的痕迹,牙缝里还留有白灰。为什么?为什么他独自挣扎而听到他惨叫的人却没有帮忙送他去医院?哪怕听见的人去报警也好啊!



他选择死亡吗?不,他爱生活,爱亲人,爱文学事业。他的电脑中还有他未完成的《黑铁时代》。



想想他的性格,他的为人,也就能理解了。他有事宁肯自己忍着,从不愿麻烦别人。他一定是认为,就是告诉我们他的病痛也无济于事,只能让亲人们担心,于是就不让亲人们知道。他对什么都很洒脱,他就那样走了,可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遗憾!那么多心痛!那么多惋惜!那么多泪水!



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以他的智慧,他的广博,他不会懵然不觉的。他读过很多医书,从小他看书就杂,什么都看。细读《白银时代》,我认为,他一定有心脏病的感觉。他在书中多次提到“我的舅舅”有心脏病,做过心脏手术,裤带一紧就胸闷憋气,游泳时水到胸部就胸闷,心脏在快速衰老。我想这都有他的体验成分。他的书中有忧郁但无悲伤,更无对死的恐惧;可是有那么多的无奈和对世俗的嘲讽。他说:“——所谓创造力,其实是出于死亡的本能。人要是把创造力当成自己的寿命,实际上就是把寿命往短里算。把吃饭拉屎的能力当做寿命,才是益寿延年之妙法。”他从小就藐视行尸走肉的活法,小时候他常跟我们谈笑大院里的干部有的十分庸碌,他斥之为“烫面饺子干部”,他更多地注重的是精神。我们家人早就说,他是吃精神的人,是靠精神活命的人。他是宁肯有用而短的活,而不肯无用的延年益寿了。从书中看,他早有症状,但他为什么不肯向任何人讲他的病,特别是不向他的至亲们讲?



据说,他曾在电话里跟北京的朋友们说,他快死了。可大家只把这话当成他的又一次幽默,谁也没把这话当真。因为他从心智到身体看上去都那么高大健壮,所以听到他的死讯,大家都感到像听到晴天霹雳。回想他平时懒懒的样子,怕也是疾病所致。



小波是生于忧患,这不是套用老话。1952年他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爸爸被诬陷,打成阶级异己分子。天降大祸于我们家,爸爸因精神折磨和疾病死去活来,妈妈天天以泪洗面。全家处在惊恐悲惨愤恨屈辱当中。他在这样的气氛中降生,父母给他起名“小波”,希望这灾祸像大海中的小波浪一样过去。谁知道,这阴影笼罩我们家二十余年。它对我们的影响是终生的,对小波的影响更是深入血液。妈妈常说,没把他生成怪胎已经不错了。



我们姐弟五个,小时候,爸爸妈妈没有很多精力管我们。我们从小由姥姥带大。姥姥最疼小波了,她老说小波福相。其实小波是儿时严重缺钙,长成一个大头。也就是没有太多管束,小波自由地自我教育地成长起来。50年代末60年代初,大姐带着我们,在人民大学的校园里乱跑。我们打枣,捅马蜂窝,干一些孩子们自得其乐的事情。


1973年,王小波、王小芹、王晨光、王征(自左至右)


后来我和姐姐到城里上了中学,弟弟们在西郊人大,小波的“蔫淘”更是出名。有一次,好像是他打死了邻居家的鸡,七八岁的年龄,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四十里路,跑到城里找我们,搞得爸爸哭笑不得。他的能吃苦,那时就显出来了。他小学时转学到了城里,和妈妈姐姐还有我和晨光同住在教育部大院,星期天大家都回到西郊人大,和爸爸小平及姥姥团聚。从教育部到人大,他常常是走着回去,省下路费跑书摊。那时大家常说,小波真能走路、能吃苦。



文化革命开始时,他才是个初一的学生。爸爸妈妈受冲击,无人顾及我们。他在教育部大院和一帮小朋友搞了很多恶作剧。他们玩各种男孩子们的把戏,爬树上房玩火。有一次一个小朋友告诉我:你弟弟在红星楼顶走边沿呢,比谁不怕死。我听了吓了一跳,那是个五层的高楼,楼下都是水泥和石板的地面,如果掉下来,不死即残。后来教育部的一个副部长被关在楼上,忍受不了迫害,就从这座楼上跳下摔死了。那时候各部门都处于瘫痪状态,无人看管,小波曾偷偷钻到教育部档案室里看了很多文件。后来他告诉我他从一些数字中看出的问题。我暗暗吃惊,他那么小就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小波从小嗜书,读书极快极多,记忆力极好。上小学时,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西单商场的旧书摊。他在那里读了多少书,只有天知道。从小他的记忆力就让家人惊异。有一次,好像是他上小学一二年级时,姐姐弟弟们一起闲聊,他大段大段地背诵起马雅可夫斯基的长诗,他还说,那是读着玩的,其实并不太喜欢马雅可夫斯基。他读完了《十万个为什么》,就成了全家的顾问,家中人有什么日常问题,常去问小波。那时,他也才上小学二年级。



我读书比起他来要慢多了,记得“文革”初期,1966年时,姐姐拿回家一本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说明天就要还给人家。我和小波就争着读,最后谁也争不过谁,索性并着头一起看那本书。当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他的脑电波影响了我,我也能很快地读书,脑子突然非常灵了。当时我就想,小波的脑子与众不同。他能一天就读完厚厚一大本书,还能记住全部内容,真让我羡慕不已。



但是,他最热爱的还是文学。从小,他对文学就有着执著的爱。他用文学,用大量的文学书籍,完成了自我教育。小学五年级时,他写了一篇关于刺猬的作文,被选作范文在学校的广播里播送。“文革”后,他去了云南农场,休假回京时,他写了不少杂文和随笔,记述云南的生活和见闻。我当时在山西插队,每次回北京首先要读的,就是小波写的文章。那些文章是那么生动幽默,引人入胜,让我忍俊不禁。从那时起,他就没有停止过写作。他的文章写在一些纸头上,写完了,也满不在乎地乱扔。可他的文章很快就成为全家人最爱读的东西,也在一些朋友中间流传。



后来,我到了山东烟台,他当时由云南回北京,在北京呆不住,他也到了山东,在青虎山插队,吃了二遍苦。这些生活也成了他的文章素材,可惜当时的文章没有留存下来。1971年他到我在烟台的家,看了我的藏书后,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你可要好好保存着你的这些书。那些书当时都是禁书,是一些文学名著。那时他在青虎山连肚子都吃不饱,可每次跑到烟台首先是看书,再填他的肚子。我和秀东(即王征的丈夫衣秀东——编者注)常常感叹,他是个书痴。



恢复高考后,我们都上了大学。小波毕业后不久去了美国。他获得硕士学位,又受了洋插队的罪。其中的艰辛,他不愿意多说。学成回国后,我曾劝他写写美国的生活。那是1988年,从美国回来的人很少,关于美国的文章也很少。我想,他写出来一定会受欢迎的。可他说,我不愿意写美国。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开始写在美国的经历,写到欧洲的旅游。我从其中读到了他的经历,他深藏心中的甘苦。轻松风趣的语言背后,有他身心所受过的磨难。



回国后他几易工作,最后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仍是文学,是写小说,编故事。他执著地走上了文学之路,投身于这个熬人心血的事业。一个负责任、真诚的作家对自己的作品付出的是全部心血。小波就是这样的作家。他的小说几十易其稿,以他的心智,还写得如此艰苦。经过这样的磨炼才使他的作品达到他满意的程度。我相信《岭南文化时报》为悼念小波发表的编辑部文章所说:“王小波的去世对中国文学的损失,可能是难以估量的。这位非同凡响的行吟诗人和自由思想者在《时代三部曲》中显示出来的才华和深度,使我们听到了某种类似天籁的声音。”真希望小波的作品能对中国文坛的创新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在烟台的时候,有几次无意中打开电视,忽然见到电视中有我千里之外的弟弟,于是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地欣赏他一番。然后想,他出名了,报章杂志上常见他的名字,现在的他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回北京后,一交谈一接触,我感到他还是我几十年前的弟弟。他依然善良纯朴,聪明幽默,还是邋邋遢遢不修边幅,有时还有点羞怯。他说,其实他很不喜欢上电视台,很不喜欢那些场合,但因为朋友请,却不过情面,就去了。他连发表的文章也并不拿给我看,从不收集自己发表的作品,随便一扔就是了。他的文章,都是妈妈收集了给我看的。我仍像以前一样爱看他的文章,只要回北京就先找他的文章看。



我离开北京来美国,临行前,全家到东单的广式餐厅吃了顿饭。那个餐厅可以由客人自己到冷藏柜中选菜,是包装在盒子里的半成品,然后拿到里面加工。大家都去选,秀东和外甥姚勇都爱吃海鲜,小波不喜欢海味,拿了一盒粉丝肉丸子之类的东西,那东西太让人看不上眼了,大家都说不好。小波立刻把那盒东西放了回去,像个做了错事的大孩子。那眼神,让我至今难忘,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对不起他,连跟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没让他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虽然这东西是最不讲究、最不值钱的。



这就是小波,忍己奉人。他对自己那么不在乎,对自己的生活不在乎,对自己的身体不在乎,甚至对自己已经发表了的作品也不甚在乎。他只在自己的思想中遨游,在世人争名逐利的时候,他还是那样超凡脱俗。这就是我的弟弟,小波。



安息吧,小波!
(1997年6月26日写于美国密西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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