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最不该被遗忘的一幕，是绝望中人类的勇气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 l 微信公众号“8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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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 范怕晚

2012年6月29日，中国发生了近20年内第一次，也是至今最后一次劫机。

在新疆和田飞往乌鲁木齐的民航客机上，6名暴恐分子试图劫机。

暴恐分子伪装成拄着拐杖的残疾人，一上飞机就拆掉了拐杖，拿出里头藏的钢管朝头等舱冲去，想要闯进驾驶室。

首先反抗的是一位女性——头等舱的一位空姐。

她把餐车推出来挡在驾驶舱前，歹徒拿出打火机试图点火，这名空姐和同伴赶紧试图扑灭。

一名歹徒拿钢管抡到了安全员和乘务长的头上，他们的头被砸破了，倒在地上，过了几秒钟才恢复意识。

乘务组多半是女性，只有两名男性安全员，他们和暴恐分子扭打在一起，虽然无法取胜，但暴恐分子一时也冲不进驾驶舱。

于是，这群暴恐分子又回到客舱，拿着钢管殴打乘客。后来警方估计，他们是想杀一儆百，再威胁飞行员开门。

前排的两名女士最先反应过来，抓起自己的挎包砸了过去。但挎包没有对暴恐分子造成多大伤害，其中一名女士被推倒在了座位上。

终于，一名男士站起来大喊：

你们还是男人吗？都他妈上啊！

这一嗓子大吼，让后排乘客全都清醒起来，纷纷冲过来加入搏斗。

大约20分钟的搏斗后，所有暴恐分子都被制服、摁倒、用皮带绑住。

后来他们知道了一件事，非常后悔：

这架飞机上，竟然还有六个碰巧到乌鲁木齐出差的警察。

乘客们搜了暴恐分子的身，发现他们带了一个疑似的自制爆炸物。如果不是乘务组不顾危险扑灭火苗，乘客及时配合机组人员制服他们，飞机可能就被引爆了。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用这个爆炸物威胁机组人员听话，从而接管飞机。

在搏斗过程中，不少机组成员和乘客头和手破皮出血，还有人眼镜被打飞。直到下飞机还没找到。

飞机平安降落时，乘客一起高呼：我们胜利了！团结就是力量！

事后，大家不约而同谈起了一件印象颇深的、也是促使他们毫不犹豫起来反抗的事情：

2001年的911恐怖袭击事件。

自从那一天以后，全世界都知道了：一旦遇到劫机，必须反抗。不然，整架飞机的人都得死。

2001年9月11日，三架被劫持的飞机分别撞上了美国纽约的世贸中心北塔、南塔，和五角大楼。成为人类历史上损失最惨重的恐怖袭击事件。

这件事情改变了世界，更影响了中国。

接下来，打击恐怖主义成为全世界的主旋律。

美国出兵阿富汗二十年，付出了两万亿美元和两万多人伤亡的代价，击毙了恐怖袭击策划者本拉登；而中国韬光养晦，终于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国。

一眨眼的功夫，911已经过去二十年。它给世界带来的更多影响，可能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看清。

今天，我们要讲述在这场改变世界的巨大事件中，一个充满勇气和悲壮的故事。

当天，劫机的恐怖分子其实一共劫持了四架飞机，而不是三架。

第四架飞机，本来被劫持去撞国会山，造成更加惨重的破坏和损失。但是，他们没能成功。机组成员和乘客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抗，让飞机坠毁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处废弃煤矿。

乘客们不知道恐怖分子计划去撞哪一座建筑，要杀死多少人；但他们不接受自己成为恐怖分子的武器，他们的命运绝不会由恐怖分子摆布。

这是911事件中最悲壮的一幕。

他们的勇气，是911之后的二十年里，人类直接与恐怖主义斗争的第一幕。也是最值得铭记的一刻。

01

2001年9月11日早8点整，四名恐怖分子已经坐在了联航93号的航班上。除了他们之外，飞机上还有40名机组成员和乘客。

这架波音757客机原定早晨8点从新泽西州的纽瓦克国际机场起飞，飞往旧金山。

这是个平常的星期二，又是清晨航班，旅客远远少于节假日。机舱里五分之四的座位空着。

因为当天机场过于拥挤，前面还有15架飞机等待起飞，联航93号延误了足足42分钟，直到8点42分，才听到控制塔的起飞指示。

这时，第一架被劫持的美航11号飞机已经被劫持了半个小时。

4分钟后，它就撞上了世贸大厦北塔。

9点03分，联航175号撞上了世贸南塔。

高耸在曼哈顿下城区河畔的两座摩天大厦上冒出滚滚黑烟，飘向晴朗的天空。

情形无比惨烈，北塔的电梯和楼梯被彻底损坏，南塔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但浓烟封住了楼顶人群逃生的通道，许多被困人员为了躲避浓烟跳楼，活活摔死在地面上。

飞机上的燃油流了出来，点燃了整座大楼，钢筋都被烧得发红变软。大约一个小时后，两座高楼被撞击的部分开始坍塌，遍地都是瓦砾和断肢。

逃出来的生还者们，身上脸上沾满了血迹、尘土和致癌的石棉纤维。很多人后来都患了癌症。

9点37分，美航77号撞上了五角大楼。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单体建筑、美国军事力量的核心，挨了重重一击。

如果93号航班按原计划起飞，它会重复其他三架飞机的命运，在几乎相同的时间撞上国会山，乘客根本想不到反抗。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随着世界民航业的快速发展，和安保观念的滞后，劫机也进入了一个“黄金期”。

只要敢想敢干，几个人拿一把枪一把刀，就能闯进驾驶室，挟持飞机飞到某个国家降落，强迫政府答应他们的要求。

20世纪，美国劫机犯一般有两大诉求，一个是投奔古巴，一个是要钱。

开到古巴的飞机，机组和乘客最后都会被卡斯特罗放回去；要钱的劫机犯，最后也会释放所有乘客。

黄金期没有持续多久。机场安保不久就加强了，禁止携带枪支等武器登上飞机。同时，各国对恐怖主义的打击力度也越来越强。

再劫机，没前途了。

不过，根据老经验，9·11那天，面对着劫机，许多人还抱有上世纪的幻想：别和劫机者硬碰硬。反正最后我们大多数人都会回家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被劫持的三架航班上的乘客都没有反抗。

他们以为，恐怖分子马上就会找机场降落，然后去和美国政府讲条件。

没有人想到：这一次的恐怖分子不一样。

他们会同时劫持几架载着乘客的民航飞机，不谈条件，不勒索赎金，直接把飞机作为撞击地面建筑的人肉炸弹。

用后来的某国专家话说，这叫超限战。

02

93号航班起飞这42分钟的延误，让一切都改写了。

包括机上的40名机组人员和乘客，当然还有那四名恐怖分子的命运。

恐怖分子齐亚德·贾拉坐在头等舱的1B位置，离驾驶舱最近。

他就是这次负责劫持93号航班的恐怖分子头目。

飞机延误这么久，情况稍微有些偏离他的计划。而且，他的一个同伙没能登机，在机场被人扣住遣返了。

贾拉是一个黎巴嫩富商的独生子，他小时候上的是基督教私立学校，喜欢喝啤酒和跳迪斯科，但在到德国留学后，他和一群阿拉伯学生混在一起，在汉堡接受了原教旨主义。

他的土耳其女友回忆，他留起了大胡子，还经常批评女朋友不够虔诚。

他和几个留学生一起加入了本拉登的基地组织，被选为恐怖袭击计划的骨干成员，在美国学习驾驶飞机。

几个被选中开飞机的恐怖分子都上过大学，会说英语；每架飞机上还有四个作为助手的恐怖分子，负责帮他们制服空乘人员和乘客。

尽管嘴上高喊真主伟大，但从他们的行为来看，也并不是很遵守伊斯兰的教规。

执行本拉登的任务之前，几个恐怖分子沉迷于波士顿红灯区。有三个人购买了美国小姐姐的有偿服务，另外两个人分别看了艳舞和不可描述的录像带。

贾拉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在行动之前，他给女友写了信、打了电话，在最后一个电话里，他说了两次“我爱你”，然后就挂断了。

他们混上飞机的时候，携带了当时符合安检规定的小刀。他们就是用这样的小刀杀害了飞机驾驶员，抢夺了驾驶权。有的恐怖分子还带了催泪喷雾，同样是利用了规则的漏洞。

根据2001年实施的联邦规定，旅客可以带刀刃短于10厘米的小刀上飞机。为了加快排队速度，机场的安检人员很少对旅客进行搜身，只会用计算机程序抽取某些旅客，进行开箱检查，保证行李箱没有爆炸物。

是911给了美国人沉重的一击，让他们从此改变了世界观。

而现在，美国的飞机安检程序比中国还繁琐。乘客必须脱下鞋子，把包括钥匙、硬币在内的所有金属物品装到筐里单独检查。检查之后还要过一次全身扫描仪，X光穿透衣服，把人一眼看到底，连骨头都一清二楚。

不到一年，中国大连发生了5·7空难。一个叫张丕林的乘客为自己买了7份航空意外保险，带着汽油到飞机上点燃，直接导致机毁人亡。

我们今天乘坐的飞机上不让带大瓶液体，超过规定容量的液体只能在行李箱里托运，人和行李彻底分开，就是因为这桩惨案。

每一条让人感到麻烦的规定，都来自于血的教训。

这次，几名恐怖分子通过爆炸物检查后，安检员大手一挥，就把人放了进去。

更要命的是，事后复盘9·11事件，大家才发现，美国的各个部门根本没交流过如何预防恐怖袭击。

其实，早在1987年，美国国务院下属的情报与研究局就开始收集信息。

他们列出了一份潜在的恐怖分子名单，到911发生时已经大约有六万人。其中有两个人，就在撞击五角大楼的77号航班上。

可是，航空管理局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有自己的禁飞名单，禁止已知的危险分子乘坐飞机。

这份名单上，只有12个人。

那年夏天，联邦调查局的一个特工发现：

在美国学习开飞机的外国学生里，有一些受到极端主义影响的中东人，这些人可能是本拉登派来的。

那时候，本拉登已经是美国公开通缉的恐怖分子。

他提交了一份备忘录，建议FBI尽早查查这些人。

可惜，FBI大意了。

他们没想到危险来得这样快。

世贸大厦被撞的同时，第三架被劫持的77号航班也与地面失去了联系。联邦航空管理局意识到，可能还有更多的劫机在发生。

他们给还在天上的航班批量发送警告：当心有人闯入驾驶舱。

但是，已经太迟了。

五分钟后，他们听到93号航班驾驶舱通话机的声音，有人连续大喊：Mayday、Mayday！

这个词来自法语“来帮我”，是国际通用的无线电求救信号。

——又一架飞机被劫持了。

没有人能想到，9·11事件中最壮烈的一幕即将开始。

03

在地面上，人们听到了机长、副驾驶与恐怖分子搏斗的声音。

他们中的一个始终按着通话按钮，一边与地面保持联系，一边大喊：滚出去！

然后，通话就中断了。

三分钟后，93号航班的通话恢复，一名带中东口音的男子（就是贾拉）用英语说：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机长，坐下别动，我们有炸弹，所以，坐下。

没有人知道恐怖分子如何进入驾驶舱。根据推测，他们可能是用刀挟持了头等舱服务的空姐，强迫她打开机舱门。然后又杀害了机长和副驾驶，控制了飞机。

通话再次中断了，人们再次听到93号航班的声音，是在它坠毁后找到的黑匣子里。

黑匣子是驾驶舱专用的航空数据记录器，有特殊的隔热、抗冲击材料，能够保留坠机前半个小时的驾驶室录音和飞行数据。

根据录音回放来看，恐怖分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驾驶室内，他们根本没把驾驶室外的空乘人员和乘客当回事儿。由于人数问题，他们也无法控制乘客。

他们完全没预料到：

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会想到反抗，破坏他们的计划！

在恐怖分子入侵、控制驾驶室的半个小时里，机组人员和乘客给家人、朋友打了至少37个电话。

当时的经济舱座位椅背上装有空中电话，它依靠特殊的无线电频率实现空中和地面的联系，乘客只要有信用卡，就可以从空中拨出电话。

这种电话的通话费非常昂贵，每分钟需要4.99美元。而且通话质量很糟糕，容易掉线。但在那天上午的半个小时里，它起到了载入历史的作用。

在电话里，家人们告诉93号航班上的乘客，地面上发生了恐怖的事情。

（电影《93号航班》剧照）

曾经获得过全国大学柔道冠军的乘客杰里米·格利克给他的岳父母打了电话，那时，他的妻子利兹正在自己的娘家，和父母一起看电视上世贸中心燃烧的情景。

利兹告诉他，两架被劫持的飞机撞上了世贸大厦，双子塔已经正在燃烧。

就在这时，电话外传来他岳母乔安妮的声音：他们刚刚把一架飞机撞上五角大楼。

乔安妮站在电话一旁，告诉女儿，鼓励她的丈夫勇敢一些。

杰里米明白了纽约正在发生的情况。他知道，岳母和妻子是在鼓励他，去做该做的事。

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他们准备去拿几把奶油刀。

甲骨文软件公司的销售员托德·比默试图给妻子丽莎打电话，但没有接通，他按了个0，把电话打到了呼叫中心。

接线员接起了电话，又把电话转给了主管杰弗逊夫人。

对杰弗逊夫人来说，那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她完全没想到，她会在单位以电话连线的方式亲历9·11事件。

杰弗逊夫人听到电话那头的托德讲，飞机已经被劫持，有两个人躺在头等舱的地板上不能动弹，可能受伤或者已经死了。旁边有人告诉托德，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就是机长和副驾驶。

空姐西西·莱尔斯一直试着呼叫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是一位上通宵夜班的警察，值完夜班后正在睡觉。

西西先拨打空中电话，她的丈夫被电话吵醒，看见陌生的号码，迷迷糊糊按了挂断。于是西西给丈夫留了言，告诉他飞机被劫持了，希望还能活下来和丈夫见面。

过了几分钟，飞机降低到了可以拨打手机的高度，西西用手机继续呼叫了几次，半睡半醒的丈夫终于接起了西西的电话，他听到飞机被劫持的消息，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西西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到家，她请丈夫照顾好孩子们，对孩子们转达她的爱，而她和其他乘客有一个计划。

飞机在迅速下降，托德请求杰弗逊夫人转达对妻子的爱意，杰弗逊夫人提出帮他拨打妻子的电话，托德拒绝了。

他的妻子正怀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托德不想这么快就告诉她坏消息，让她难受。

在电话里，托德把妻儿的名字告诉给杰弗逊夫人，碰巧，杰弗逊夫人和他的妻子同名，她们都叫丽莎。

那一刻，杰弗逊夫人觉得这是上帝安排的奇妙巧合，是上帝让她履行自己的使命，陪伴这个身处危险的陌生人。在电话里，他们一起念起了主祷文。

托德说，几个男乘客正聚集在一起，打算跳到那个拿着炸弹的恐怖分子身上，把他压住。他不得不抱着信念走出去，因为他没有太多的选择。

杰弗逊夫人在电话里鼓励托德：

如果这就是你的想法，我支持你的决定。

前面提到的那位柔道高手杰里米·格利克在电话里告诉自己的妻子：

乘客已经投票了，我们做出了决定。我明白可能的后果，希望你同意我这样做。

利兹在电话里说：

我觉得你要这么做，你很坚强，你很勇敢，我爱你。

后来，按照杰弗逊夫人的回忆，托德似乎对夺回飞机有一定的信心。

后来的调查证明了这一点：飞机上有一名乘客曾经是经验丰富的民航飞行员，还有人曾经做过空中交通管制员。

他们并不是绝望中的发泄，而是死中求生的一击。

他们知道坐以待毙的后果，也知道活下来的可能无比渺茫，但为了不被恐怖分子变成撞击地面建筑的武器，为了回到家人身边的一丝希望，大家决定拼死一搏。

他们举手投票，共同做出了勇敢的决定。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

04

93号航班持续低空飞行，离华盛顿越来越近了。

此时，白宫乱成了一锅粥。

美国总统小布什不在华盛顿，九点钟的时候，他还在佛罗里达的一所小学参加活动。

就在他和学生一起做拼音练习的时候，他的手下闯了进来，教室后排的记者敏锐地意识到，可能是出了大事。

布什听见一句轻声耳语：美国正在遭受袭击。

总统瞪大眼睛，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布什在教室里又坐了几分钟，他面对学生、教师、记者组成的听众，发表了针对9·11事件的第一次讲话。

手下建议布什不要返回华盛顿，以免遭遇到可能的恐怖袭击，于是，布什乘坐空军一号，飞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空军基地。

副总统切尼坐在白宫的办公室里，从电视上看见了世贸大厦燃烧的场面。

特勤局的特工冲了进来，来不及解释，一把拉起他，跑进了白宫的秘密通道。

切尼那年已经六十岁了，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据布什夫人的回忆，他几乎是被抬进白宫地下掩体的。

白宫的地下掩体最早建于二战期间。美苏冷战时，为了防止苏联的核威胁，又重修了一次，加固了混凝土设施，可以在全封闭的情况下提供48小时氧气。

切尼、国务卿赖斯和其他高级官员在地下掩体里坐成一排。特勤局不断地打电话，询问还有哪些飞机动态异常。

因为过度紧张，他们把很多客机和战斗机当成了被劫持的人肉炸弹，接连发出错误的预警，让切尼以为越来越多的飞机在接近华盛顿。

这场面，谁都没见过。

当年苏联几千枚的核武器都没用上。2001年，几个恐怖分子把美国全体高层吓得瑟瑟发抖。

切尼吓坏了，他也顾不上再去联系布什，干脆越过了正常的军事指挥程序，反复命令战斗机保卫白宫和国会大厦。

白宫从未遭受过撞击，地下掩体的保护效果也从未测试过。由于躲进来的人太多，呼出的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他们感觉有些缺氧。

掩体里的人惴惴不安，他们甚至有点担心，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在军方争论不休、白宫听着错误情报陷入恐慌的时候，93号航班的空姐和乘客们正挤在经济舱的最后几排，纷纷用座椅背上的电话给家人、朋友打电话。

由于当时飞机低空飞行，有了一点点手机信号，还有两个电话是用手机打出去的。

有的电话没有被接通，乘客通过录音留言，对家人表达爱意并留下了遗嘱。

有的电话持续了几分钟甚至更久，乘客和地面上的家人、朋友互相陪伴，一同祈祷。

杰弗逊夫人和托德的电话持续了15分钟，两个人都保证不会挂断电话，但从9点57分开始，托德不再和杰弗逊夫人讲话了。他开始组织战斗，号召乘客们夺回飞机。

在电话里，杰弗逊夫人听到托德问其他乘客：

你们准备好了吗，朋友们？

答案是肯定的，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已经团结起来，在生死关头成为了勇敢的战士。

杰弗逊夫人听到了托德最后的声音：

Let’s roll！

我们行动吧！

通往驾驶室的唯一道路，是座位中间那条窄窄的过道，乘客只能排成一列冲过去。

（电影《93号航班》剧照，乘客们冲上去）

驾驶室的黑匣子，记录了他们搏斗的声音。

把守在驾驶室门外的恐怖分子敲着门，可能是想进去避一避。贾拉似乎没有放他进来，而是在里面喊话，让他守住门。

恐怖分子大声喊道：“闪开！”

他的手里有武器，可能是一把小刀，或者是他们声称装着炸弹的盒子，但乘客还是冲上来了。

驾驶室里，贾拉开始用阿拉伯语祈祷，他故意让飞机摇晃起来。

黑匣子录下了杯子和盘子摔碎的声音，还有门外那个恐怖分子的尖叫。很快，他就被乘客击倒了。

十点钟，贾拉意识到驾驶舱守不住了，他和同伙商量，如果不能飞到华盛顿，是否要让飞机坠毁。

此时，飞机已经被劫持了一小时二十分钟，距离华盛顿201千米。

飞机在两千多米的低空摇摇晃晃地飞行，左右倾斜着，底下是一片空旷的农田和旧煤矿。

贾拉问他的同伙，是否要把飞机往下降，并命令同伙切断飞机客舱的供氧设备。

金属磕碰的声音、英语和阿拉伯语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带头反抗的乘客喊着口令，让大家往上转某个东西，然后又让大家用力推。

此时，飞机在继续向下俯冲。

驾驶室里，有人用阿拉伯语高喊：嗨，给我！重复了七八次。

一年以后，乘客的家属听到这份黑匣子录音时，他们相信自己的亲人已经冲进了驾驶室，在争夺飞机驾驶盘，试图阻止飞机向下俯冲。

不知道是谁把驾驶盘急速右转，飞机翻了过来，底部朝着蓝天，骤然降落。

黑匣子里最后的声音，是呻吟、尖叫和“真主至大”的祈祷声。

一声巨响后，杰弗逊夫人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同事告诉她，飞机已经坠落了，让她放下电话。

杰弗逊夫人的丈夫在同一栋楼里上班。有人跑上楼，把他找来。他看见妻子站在办公室里，全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后来，杰弗逊夫人在回忆录中说，当她意识到那个勇敢的人已经死去，她感觉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也永远被带走了。

她徒劳地祈祷，希望上帝保佑她的好朋友托德。

10点03分，93号航班坠毁在宾夕法尼亚州一座废弃的煤矿，距离国会大厦只有20分钟的飞行距离。

一位目击者说，飞机撞击在地面上，燃起了一阵大火，空中冒出了蘑菇形的烟云。

附近的救援队紧急赶到了现场。他们很快意识到，已经没有人需要救援了。

乘客之中，有一位27岁的女性，名叫伊丽莎白。

行动之前，她给继母打了电话，她们在电话里互相陪伴了几分钟。伊丽莎白说，她知道去世的奶奶和外婆在天堂等候着她。

几名男性乘客制服恐怖分子后，这个白皙可爱的女孩决定，她也要去做一名战士。

伊丽莎白告诉继母，大家在进攻驾驶室，她也要冲上去了。

在电话里，她给继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爱你，再见。

05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布什回到了华盛顿。参议院、众议院的高级领袖们也从掩体里走了出来。

世贸双塔燃烧到了当天下午，整个曼哈顿下城区被迫疏散，直到夜幕降临时，还有一百多架战斗机在全国领空中巡逻。

好在，所有民航客机都平安地就近降落，再也不会有一架飞机掉下来了。

这场史无前例的恐怖袭击终于结束。

由于大量死者遗体难以辨认，死亡数据直到第二年才统计出来：

四架飞机上死亡的乘客机组人员总共227名，地面建筑的受害者和牺牲的救援人员2798名，总计3025人死亡。他们来自60多个国家。

本拉登派出的19个恐怖分子，平均每个人杀了150多人。

那天晚上大约七点钟，国会议员们聚在国会山门前，唱起了《上帝保佑美国》。当时，他们还不知道，有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挽救了他们面前的这座建筑。

布什总统刚开始以为，93号航班是被美国军队的战斗机击落的。

直到黑匣子被上交，死难者家属和丽莎·杰弗逊等人接受采访，政府和公众才知道93号航班上的激烈反抗。

然而，93号航班上的一些细节，成了未解之谜。

永远没人知道，率先提出反抗的乘客是谁？他们是怎么组织起来的，又实施了怎样的反抗？

根据乘客打回的电话，以及他们的过往经历，我们可以确定几名参与者的身份。

得过柔道冠军的杰里米·格利克应该是最初的组织者，他的岳母明确鼓励他反击；软件销售员托德·比默喊出了Let's roll的口号，他一定带头冲了上去。

头等舱乘客托马斯·伯内特是一名医疗器械公司的首席运营官，也被认为是反抗的参加者。因为他在电话中告诉妻子：

我们准备干点什么，我可能无法再打电话回来了。

还有一名乘客马克·宾厄姆身强体壮，几年前他遭遇持枪抢劫，赤手空拳反抗，打掉了那个人手里的枪。他的母亲是一名资深空乘，在电话挂断后，给他留了言，让他勇敢反抗。

马克没有机会听到母亲的留言。但根据家人和朋友对他的看法，他一定会积极地组织乘客，带头冲向驾驶舱。

另一个未解之谜，是机组成员和乘客到底有没有闯进驾驶舱。

FBI调查组认为，机组成员和乘客没能闯进驾驶舱，在他们撞开门之前几秒钟，贾拉意识到飞机即将失守，就操纵飞机坠毁了。

黑匣子录音里的一声巨响，应该是飞机坠毁的声音。

但在2002年，死难者家属听到了黑匣子录音后，他们并不认同这个结论，甚至对FBI的调查结论感到愤怒。

他们认为，飞机坠毁的时候，他们的亲人已经杀死了把守驾驶舱的恐怖分子，成功闯了进去，和贾拉争夺方向盘，所以机舱内的恐怖分子才会喊“给我”。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93号航班乘客的反抗是有效的。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们的意志凝聚起来，改变了飞机的航向，也给自己的人生定下最后的高度。

即使飞机最终坠毁，也是以他们选择的方式。

无论代价如何，他们让恐怖分子无法如愿。93号航班没有像前三架飞机一样，变成袭击地面建筑的武器。

虽然他们没能拯救自己，但在他们的奋勇反抗下，恐怖分子在这架飞机上失败了。

世界级摇滚巨星尼尔·杨写了一首歌曲《Let's roll》，纪念这架飞机上的无名英雄们。

前奏夹杂着一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像那一天机组人员和乘客给家人打的电话。

我知道我说过我爱你

我也知道，你知道这是真的

我已经放下了电话

去做我们准备做的事情

有一个人站在座位过道上

另两个在门里面

在他们动手杀人之前，我们要闯进去

没有时间了，我们行动吧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们要采取行动

我希望我们准备做的事情被忘记

我将永远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开始

我希望有人能驾驶这架飞机带我们回到地面

没有时间了，我们行动吧

没有人能回答，但有一件事是真的

当恶魔袭来的时候，你必须面对它

当它试图逃跑的时候，你必须正面降服它

永远不能否认，你必须参与进去

没有时间了，我们行动吧

让我们为了自由行动

让我们为了爱行动

我们站在和平鸽的翅膀上

从背后袭击魔鬼

让我们为了真理行动

让我们为了正义行动

我们不会让自己的孩子

从年幼时就在恐惧中成长

没有时间了，我们行动吧

06

2001年9月15日也就是恐怖袭击四天后，杰弗逊夫人通过电话联系到了托德的妻子丽莎·比默。

从那天接到托德的电话开始，杰弗逊夫人的生活彻底被改变了。

她总是会想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勇士，一遍又一遍念着托德的名字，陷入无法摆脱的悲痛。

她和托德一起成了基督信仰和平民英雄的象征，受到了过多的关注，媒体的反复采访干扰了她的工作，也使她感到分外疲倦。

但她坚信，那天是上帝选择了她，在最后的十五分钟里给托德陪伴和鼓励。她像一个朋友一样，听这个陌生人讲他的家庭，和他一起背诵主祷文。

她和托德在共同信仰的感召下，分别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

布什总统在之后的演讲中，多次引用托德·比默那句“Let’s roll”，这个简短的句子，被印在了美军的飞机上，成为美军打击基地组织的代号。

911事件一个月后也就是2001年10月，联航93号的飞行航线被改为81号，93号航班的名字不再使用，它将只属于这架飞机上英勇的机组人员和乘客。

2002年9月10日，国会决定在93号航班坠毁地点建立国家纪念公园。

征集公园设计方案用了一年的时间。在评选出来之前，坠毁地点已经建起了临时纪念设施。

设施虽然简单，但充满了温情与敬意。

飞机坠毁现场围起了栅栏，这片区域只允许死难者家属进入。在栅栏外，立起了一块高约3米、长约10米的铁丝网，上面挂满了前来参观和悼念的民众留下的物品。

有美国国旗，有十字架和其他宗教的神像、护身符，有鲜花、丝带、留言卡片，还有人把帽子摘下来，挂在上面致敬。

一块青铜牌镌刻着死难者姓名和十字架，40个天使形状的小木牌立在地上，代表航班上的40名机组人员和乘客。

这些天使是附近小镇上的学生们做的，他们相信，这些死难者是家人的天使，也是那一天拯救了国会山的天使。

2006年，电影《93号航班》上映。在之前的一年里，制片人和导演逐一拜访了死难者家属，希望最大程度还原这些平民英雄的事迹。

他们的真诚打动了还没走出悲痛的家属。家属们把死难者的体貌特征、性格、生活习惯、喜欢吃的食物毫无保留地讲给他们听。

最后，这些细节都被呈现在了电影中。

剧组不想找知名影星，他们花费很大功夫，选出了一批名气不大、与遇难者体貌特征相似的演员。

在电影里，这些勇敢的人成功撞开了机舱门，一边和两名恐怖分子争夺方向盘，一边喊那位有飞行执照的乘客来接管飞机。

但就在他们争夺方向盘的过程中，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镜头在混乱的机舱和地面的田野之间反复切换。

最终，屏幕上只剩一片沉重而绝望的黑色，飞机坠毁了。

2018年，93号航班纪念公园的主体建筑“声音塔”建成，一座钢筋混凝土高塔上，悬挂40个巨大的铝制风铃，象征着每一位乘客和空乘人员。

设计师说，声音塔上的风铃，代表死难者在飞机上拨给家人的电话。

死难者的名字刻在一面白色大理石墙上，周围种了40片枫树林。

相当一部分资金都是通过募捐解决的。一共有11万人捐款，总共捐了4600万美元。纪念公园的一砖一瓦，都来自于民众对这些英雄的缅怀。

最引人注目的纪念物，是小镇消防站外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那是几百名纽约消防局的现役或退役队员带来的，他们有三百多名同事在911恐怖袭击中以身殉职。这个十字架是用世贸大厦残骸的钢材建成的。

十字架旁有一块牌子，写着几行字：

永远不要忘记，我们尊敬那些眼看命运就要终结，却选择战胜邪恶、捍卫美国自由的人：93号航班。

07

如今，911事件已经过去二十年。美国也从阿富汗撤军了。

对中国来说，它意外地改变了中国的国运。

那年4月1日发生了南海撞机事件，美国军机在海南岛附近和中国军机发生撞击，并未经允许在海南的机场迫降，中美关系一度紧张。911发生时，中国国内不乏叫好之声。

911使美国的注意力转向反恐，与中国的关系立刻缓和。

当年12月，中国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一年赚的外汇超过了之前的五十年。从那时起，中国开始加速腾飞，直至成为如今的世界第一工业大国，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

时隔十年也就是2011年，美军袭击了本拉登在巴基斯坦境内的住宅，一举击毙这个困扰世界多年的恐怖组织头目。在纽约的世贸双子塔遗址前，纽约市民彻夜庆祝。

一名遇难者家属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你不应该为一个人的死感到高兴，但这个人应当为世界上成千上万人的死亡负责。我为正义感到振奋——我们为此等了十年。

十年后的今天，全世界都在再次回忆起911，总结它给人类带来的创伤与痛苦，成功与失败，对它背后的人类文明与价值观的冲突进行分析。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中国。

虽然，网上仍然有个把跟本拉登共情，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嘴炮恐怖分子；但大部分中国民众，已经日益理解了一个普世价值：

恐怖主义是人类的公敌。

民众前往93号航班纪念园悼念死者

民众前往93号航班纪念园悼念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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