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是强者的跳板，懦夫的遮羞布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 | 微信公众号“先知书店店长说”

ID l kugeshuo

文 l 酷哥

无论一起事件如何沸沸扬扬甚至惊天动地，最终都会成为一件新的烂尾---看朋友圈你就会发现，历史已经不是惊人的相似，而是毫无二致的重复，几天前还在刷屏的大事件，当时感觉都要掀翻地球，几天后，还有几个人感兴趣？更不用说追问答案。

有人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会忍耐的民族，只要刀还没架到脖子上，一切都好商量，甚至刀架到脖子上还在“祈求奇迹”的事例，历史上也不乏之。在孩童最早的故事教育中，无论姥姥讲还是奶奶讲，“胯下之辱”、“卧薪尝胆”都是开蒙经典，而“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些让老外觉得头疼的长词汇，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口耳相传、说得极溜。很多人家的墙上，不是挂着忍字，就是挂着和字，这您一定不会没见过。

于是，面对委屈，我们毫不犹豫地选择忍耐，相信忍忍就会过去，“不想把事情闹大”是最常见的理由，“算了算了”是最常听到的劝语，息事宁人成为我们一贯的生活哲学。用上边的话来说这叫大局为重，用下边的话来说，这叫吃亏是福。

然而，一天天的以大局为重，我们自身就不在大局中吗？一天天的吃亏是福，福不应该越攒越多吗？却为何，每个人的心思越来越重，社会的戾气越来越浓？

不得不怀疑，我们的忍耐，已经不再体现我们的美德和修养，却凸显着我们的懦弱和无耻！

何谓“忍”

一个人饥肠辘辘穿过美食街而不左顾右盼，佛家称之为“生忍”：为了生活（更好的生活），须学会忍耐！对绝大多数“生忍”中人来说，卢梭的这句话是恰当的---“忍耐是痛苦的，但其结果是甜蜜的。”小提琴之王帕尔曼三岁拉琴，一年后因小儿麻痹症双腿瘫痪，对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幼儿来说，这真是一个锥心的打击，然而九岁他即开始公开演出，先后获得15次格莱美大奖，其唱片始终高居销售榜之首。

帕尔曼得以成功，靠的就是忍耐！源于对这种坚持的崇敬，1986年，美国总统里根向帕尔曼授予"自由勋章"：忍耐，是通往心灵自由可贵的品质！

“生忍”常见，每个人都有或大或小的经历。除此还有一种“法忍”：对贪嗔痴等恶劣情绪能自我控制、自我疏通、自我调适。有一次，林肯和儿子开车上街遇到一支军队，于是向路人打听：“这是干什么？”林肯是想问这是哪个兵团，那路人却以为他不识联邦军队，粗鲁地回答道：“这是联邦军队！你真是个大笨蛋！”面对斥责，林肯说了声“谢谢”，毫无半点怒容，关上车门后对儿子说：“有人在你面前向你说老实话，这是一种幸福---我的确是一个大笨蛋。”

当然，正如佛陀说“忍者无怨，必为人尊”，林肯出类拔萃的个人修养，毕竟在凡间凤毛麟角，生活中我们看到的更多貌似“法忍”，比如手臂上刻着一个忍字的，您一定也时常遇到。

看得出，忍耐有一个重要属性，就是暂时性。苏轼说过：古之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从这句话也可以看出，忍只能是一种生活的手段，而不应该是一种生活方式，尽管有时候，这种忍耐可能会相当漫长或相当痛苦。行刺并不是豫让所擅长，其之所以被后世列入四大刺客，不在于武艺多高强，而是他对誓言的坚守：“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则吾魂魄不愧矣。”世人对其尊崇，也来自他对痛苦的极端忍耐：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

很显然，忍，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想获得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或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忍耐，有时是绕不过去的一座独木桥。但勾践、司马迁这些忍者神龟都清楚，桥的那一边是一片理想的开阔地。他们深知，为了玫瑰，也要给刺浇水；他们深知，才华撑不住野心时，唯一可做的就是忍耐。

然而，忍一旦过了头，就是一脚从天堂跨到了地狱。

忍字头上一把刀

与其他花季少女相比，张晓蕾的年少时光是不折不扣的噩梦。因为小脑发育不好，她走路姿势异于常人，胡同里的小孩齐声叫她“企鹅”，站成排模仿她走路，那每天都震耳欲聋的嘲笑，深深扎进了她的脑海。

比胡同更可怕的是学校。没有哪堂课她能够安心从头上到尾：语文课会出现企鹅，英语课会出现鸭子，生物课不用说，她生怕这两个词忽然蹦出来，然后就会有同学或窸窸窣窣或高声大笑---她确定那是在说她。她没有朋友，早上第一个到教室，晚上最后一个走，逃掉所有的课间操，放弃上台领奖的机会---她成绩很好，露脸机会多的是，但她从不奢望---她怕那一定会冒出来的“企鹅”！“鸭子”！

她比普通的那种胖女孩更无所适从，痛苦得多。她从来不敢反击那些嘲弄的声音，她怕那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羞辱。她只想快点度过这难堪的时光，虽然，她并不知道时光的尽头在哪。然而，她走路越来越不自然。有一段时间，她几乎忘了怎么走路，她感觉腿不是自己的腿，她甚至想把腿锯掉---坐轮椅都比现在更好！每一次上街都是一场凌迟，每一秒光阴都像小刀在切割她的心脏，她怕有人说：“看！那个人好奇怪！”

她丧失了笑的功能，因为大家都说她笑起来像个智障。

初中三年，就这么一直忍了三年，然后张晓蕾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全省最好的学校。终于，她再也看不到有人注意她的走路姿势了，再也听不到有人嘲笑她了，再也遇不到有人欺负她了---在接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她得了精神分裂。

每一次忍耐，心头都有一把尖刀刺出你的一点点鲜血，如果你没有能力及时恢复，请大声说出你的意见，只有这样，才能防止那把刀，最终刺破你的心脏！

电视剧《生逢灿烂的日子》中的裴小云，从小被母亲逼迫练戏，除了最初有过抗议，此后就再也不敢言声，最后在关键的高考面试中却突然爆发：她用唱歌代替唱戏，给了母亲一个无法预料的背叛，但更大的反抗在随后---发榜那天，她让母亲一个人去看榜，自己一声不吭去了南方。

母亲疯了，悲伤和彷徨的她则染上了毒瘾。原本可以美好的人生，在最好的年龄一惨到底。

假如当年，她能勇敢发出自己的声音，即使一时无法打动母亲，但一年呢、三年呢？即使打动不了母亲，能否打动老师、打动邻居？即使谁也打动不了，那至少也是一条纾解的出口，何至于累积成一座毁灭性的火山？

当忍耐超出了你承受的底线，而你仍然选择承受，你不是在忍耐，你是在受虐！

忍耐与受虐，仅仅一步之遥

忍耐的对面是一片开阔地，受虐的结果则要么郁结成魔，比如张晓蕾；要么在无征无兆中爆发，把一切美好都烧成灰烬，比如裴小云。

总有人说，有的事当忍，有的事不当忍。更有人说，“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可问题是，这些话等于没说：到底什么才是忍与不忍的分界线？

很简单。假如忍耐能让你变得更好，你就需要忍耐！帕尔曼如果忍不了瘫痪之苦，放弃追求，其一生只有更糟，而不会更好。这就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努力拥有的必修课。

反过来，假如忍耐只能让你的一生变得更糟，而反抗有可能变得更好，你这时的忍耐就叫受虐，你的反抗则代表你拒绝成为一名奴隶！电影《被解救的姜戈》中，同样是黑奴，姜戈每逢欺压便准备掏枪，而做到管家位置的那位老黑奴，七十六年的奴隶生活已让他彻底异化，内心深处认为奴隶制是唯一正确的制度，只有奴隶制能让他的生活安稳甚至步步高升，任何反对奴隶制的行为，都是荒唐乃至伤天害理的。电影的最后，姜戈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自由，老管家则死得很惨。

这是我们都能猜中的结局，然而正如临死依然咒骂姜戈的老管家一样，事实上，我们的意识并不一定都能看清这一点：我们很多人都生存于这样的环境中，内心满是服从、维护、贬低、高下、优劣，跟那个黑人管家有何区别？

弗洛伊德说过：假如人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之中，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把它视为一种快乐，以使自己好过一些。电视剧中的裴小云，其受虐思维的养成，就是来自于在她初次反抗时遭遇的叱骂，以及在她乖顺时，母亲给她的浓浓“爱意”。

现实中的例子比比皆是。刚上高中的孩子在熬第一个午夜时，也许都觉得苦不堪言，然而当熬夜成为习惯，你想让他提前睡，他都睡不着了。众所周知的斯德哥尔摩患者，则是一种极端情况下的受虐者，他清楚他的自由丧失于绑架者，但绑架者只要给他一个能够活下去的暗示，“感激之情”便会化成顺服甚至爱戴，并发誓与绑架者同呼吸、共命运，却往往把解救者当成了敌人！

国人擅长并推崇忍。很多人特注重修心养性，喝功夫茶，打太极拳，习练书法，据说都可以把野性收敛，更创造了一些独具中国特色的词语，韬光养晦，放长线钓大鱼，等等，问题是，我们需要的是磨炼性情（忍耐），而不是磨灭人性（受虐）。然而正如忍耐和受虐的界限并不是很容易辨识，在这个问题上，如果有人恶意地浑水摸鱼，那些原本就对此混沌的人，就会走进思维的误区，例如“棍棒之下出孝子”，今天依然有很多家长深信不疑。抚顺女德班更让人深感社会性施虐和受虐的“市场广阔”---女德班的导师说：“男为天，女为地，女子就该在最底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坚决不离”；“老母鸡的德行是生蛋、孵蛋、孵小鸡，人还不如老母鸡？”最新“教诲”则是：“女子点外卖、不刷碗是丧失妇道”。

让人唏嘘的是，这种明显有违人性的学习班，居然学员甚众，有学员在擦洗便坑时称自己的心比它还脏，有学员在公众面前磕头认错，听课时频频点头乃至热泪盈眶的更是坐满一屋子，难道，受虐是如此一种“伟大”的献身？

如果受虐是一种高尚的品格，那么林肯当年解放黑奴，岂非多此一举？美国《独立宣言》中开宗明义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与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岂非废纸一张？

当公交车上遭遇咸猪手，你淡然转身，这不叫忍耐；当你为了所谓的从一而终而向家暴妥协，这不叫忍耐；当有人占领了你的家园，你默然离开，这不叫忍耐；当你觉得用尊严换“幸福”是一件划得来的事，请记住，这都不叫忍耐，这叫自甘受虐！最不可救药的受虐，是将受虐当成宿命，自身沦为奴性的载体！自甘受虐，是对罪恶的鼓动，而自身沦为罪恶的帮凶！

曾有人问德川家康：“杜鹃不啼，而要听它啼，有什么办法？”德川家康回答：“等待它啼。”大仲马在《基度山恩仇记》中的最后一句话是：“等待。”

不要误读——忍耐是强者的跳板，却往往是懦夫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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