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进程中地名文化价值的量化分析
江西地名研究
城市化进程中地名文化价值的量化分析
———以上海市乡镇级地名为例
文/石超艺
〔作者简介〕石超艺(1976—) ，女，汉族，湖南涟源人，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上海市地名学研究会理事，主要从事行政区划与地名管理等方面的研究。
〔摘要〕在城市化进程中，一些文化内涵深刻的老地名被弃用，原因在于对地名文化价值的判断以及地名的取舍缺少客观、稳定和统一的标准。通过对城市化进程中开展地名文化价值量化分析的意义、基本指导思想和主要研究过程等进行阐述，以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保护过程中的实际应用为例，进行了量化分析的探索。
〔关键词〕城市化; 地名文化; 量化分析; 上海
导言
地名既是人们正常工作和生活不可或缺的基本信息，也是地域文化的外在表现和人们生活的精神寄托，更被联合国称为各民族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城市文化成为城市竞争力重要影响因素的当下，打造既具有深刻意涵、又具有地域特色的城市地名文化越来越成为各个城市政府的共识。在这一背景下，加强地名文化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化快速推进，城区新增地名密若繁星。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目前我国各地城市地名中往往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一对明显的矛盾: 一方面苦于好地名难觅，命名中的盲目模仿造成各地地名趋同、文化内涵浅俗等现象突出; 另一方面又忽视对原有老地名的有效保护，不少内涵丰富、历史悠久的老地名遭到弃用，使原本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地名文化不断弱化。所幸人们已逐渐认识到了这些问题。近年来，地名文化性的提升和传统老地名的保护越来越多地得到了人们的关注，民政部区划地名司也号召各地加强对地名文化性的研究，加强对传统地名的保护。
对地名的文化价值的评价是保护或启用地名的前提。然而，目前人们判断地名文化价值和取舍老地名时尚缺少比较客观的方法，通常是由地名主管部门会同相关单位拍板决定，比较谨慎的做法是再参考一些学者和专家的意见，或制定一些基本的原则加以研判（如北京和南京的例子），而这样做出的决策难以保证一致性和稳定性。为此，有必要建立一个相对科学、客观和稳定的判断体系。本文介绍的量化法就是这样一种尝试。文章以上海市乡镇类地名文化保护为例，比较详细地描述了这一方法的具体使用过程。
量化分析地名文化价值的指导思想和过程
1．量化分析地名文化价值的指导思想
任何一种类型的“文化”都有它的独特性。地名作为一种特殊的非物质文化，不仅有其文字本身的文化意涵，还有地名所指地方在历史过程中承载的极为丰富的地域文化涵义。正因为此，量化地名的文化价值，需要建立一定的指导思想，笔者认为，应该坚持以下几点：
——坚持地名的文化性而非经济性。量化地名文化价值的根本目标是挖掘地名的文化内涵，以便加以保护或利用，而不是为了商业利益，更不是为了迎合部分开发商求富、求新或求异的心理，以求获取高额的经济回报。在地名的取舍中要以地名的文化性为中心，这一指导思想应贯彻始终。
——坚持地名文化的复合性而非单一性。何谓“地名文化”虽无统一概念，但它包括两个方面的意涵是人们普遍认同的: 即地名文字本身和地名所指 的地理实体(地方) 在历史长河中所积淀的文化。可见，地名文化是一个综合体，它包罗万象，内涵丰富。任何地名的文字本身都具有一定的文化意义，或深或浅地镌记着当地历史地理、社会经济、语言心理、生活习俗等特性; 地名所指的地方更承载了历史的风云变换，积淀了深刻内涵。因此地名的文化价值的分析应该是全面、综合的，由一系列的复合指标组成。
——坚持地名文化的区域性而非同一性。地名是一种典型的具有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文化，不同地域空间上的地名具有不同的特征。例如水乡以水命名者多，山区以山间地貌命名者众，开发历史悠久的地区老地名多，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地名的文学性强，街市以行业命名的地名较多，而农村以姓氏命名者众，不同民族的地名用字更是千差万别。因此不同城市分析地名文化价值的标准不同，使用的量化指标也不一样，各指标所占权重更应谨慎对待。
2. 量化分析地名文化价值的一般过程
量化分析地名文化价值最重要的环节是构建量化指标体系，这需要构建以下三方面的内容: 第一，确定量化指标; 第二，确定指标权重; 第三，对指标进行等级细分。构建量化指标体系时需要有充分的科学依据，为此必须以前期研究作为依托。
前期研究可按如下步骤进行: 首先，较全面地收集和分析相关地名资料，因为必须通过详实的资料分析才能明确地域的地名特征; 其次，确定地名文化价值评价的基本原则，以便为提取和确定指标提供重要的指导；最后，在以上基础上获取地域地名文化的特征信息，构建量化指标体系。
构建量化指标体系还需要一系列方法作为支撑，如文献分析法、定性与定量相结合的方法、专家咨询与社会调查法等等。例如，地名文化分析指标大都属于软指标，量化本身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如果将定性分析方法引入其中，有助于较好地规避因定量分析引起的分歧。此外对各指标的分级与权重的确定若能经过专家咨询和社会调查，其可信度会大大提高。
下文就以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保护为例，对地名文化价值的量化分析法加以举例说明。
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价值的量化研究
乡镇级地名是我国古代农业社会里相对最为稳定的聚落地名，它与地域的紧密联系又使它所承载的历史地理、经济社会、文化生活等特征极具地方特色。然而，随着城市建设的快速推进，行政区划的不断调整，一些人盲目的崇洋和求新求奇的心理使其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存亡危机。迄今上海地区已有不少千年以上、具有深刻历史文化内涵的老地名因未得到有效保护而弱化或消失，如高昌(上海地区最古老的乡名之一) 、厂头(相传因南宋名将韩世忠 在此设兵工厂锻造兵器得名)、青龙(相传三国时孙权在此建造青龙战舰而得名，为唐宋时期上海地区最繁华的集镇) 等等，这些地名的消失与弱化对上海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文化损失。研究和保护乡镇级地名文化，刻不容缓。
关于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保护的研究，笔者采用了量化的分析方法，客观、稳定、统一地对收集到的符合要求的1530余条地名进行了价值评价，并由此产生了地名的三级保护名录。这一成果与有关部门的工作有着直接的关联性，除提供参考意义外，还有助于提供一个地名文化价值量化分析的实例。研究的基本过程如下图:
研究过程如下。
1.全面收集资料
资料收集的全面与否直接决定地名文化地域特征分析的可信度，是研究的前提和基础。这些资料可以从各种史料和现代文献中获取，也可以通过社会调查去搜集。当然，收集的资料不可能绝对完整，但要保证有一定的数量和比例，确保足以进行地域特征分析。本项研究经资料收集，得到乡镇级地名1530余条。
2.确定地名文化保护的基本原则
地名文化保护价值的基本原则是评价地名文化价值的基本指导。在初步完成文献资料的收集后，通过反复熟悉文献内容，辅之以专家咨询等方法，设定出地名文化保护的基本原则。下面是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保护的基本原则。
(1) 历史性原则
保护历史悠久和地方上具有重要历史纪念意义的地名。地名存留历史的长短是地名生命力强弱的重要象征，存留时间越长，说明地名生命力越强，因此地名出现时间的早晚及存留时间的长短是判断地名保护价值高低的重要指标之一。如“龙华”，以三国吴赤乌十年(公元247年) 所建“龙华寺”得名; 又如“南翔”，以梁天监四年(505年) 所建南翔寺得名。这些千年以上的老地名对于上海这座新城来说极具文化保护价值。
(2) 文化性原则
保护文化内涵深刻的地名。地名的意涵越深刻、用字越考究、地方文化越灿烂的地名越具有保护价值。如鳌山，相传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 宋高宗航海经此，见壁有“与君不负登临约，同向金鳌北上行”句，故以金鳌山为名，后简称鳌山; 乌泥泾则是南宋年间黄道婆的故乡，元贞年间(1295 -1296) 黄道婆从崖州返回故乡传授纺织技术，遂使该地成为全国著名的棉纺织手工业中心。诸如此类地名，保护价值极高。
(3) 知名度原则
保护社会公众认知程度高、影响深广的地名。一般而言，地名的知名度主要与以下因素有关: 地名目前是否仍被使用，使用的频度，覆盖地域范围的广度及地方社会、经济发展程度等等。如嘉定的安亭作为国际汽车城而享誉海内外，青浦的朱家角因风景秀丽、名人辈出而四方闻名，这类地名极具保护价值。
(4) 合规性原则
受保护的地名要遵循有关地名的《条例》及政策规定。如凡有损我国领土主权和民族尊严的，带有民族歧视性质和妨碍民族团结的，带有侮辱劳动人民性质和低级庸俗的，以及其它违背国家方针、政策的地名等都不纳入保护范畴。
3.分析地名的地域文化特征
以上基本原则是分析地名文化特征的指导性原则。根据这些原则，可以设定分析地名区域特征的指标，将地名的历史性、文化性、知名度、合规性进行细化。如地名的历史性特征可细化为专名历史，专名作为聚落地名的历史，专名是否仍在使用，专名未见正式使用距今时长等; 文化性特征可细化为专名的由来，专名所属文化类型，地名所在地历史时期所出现过的历史事件及人物，地方历史上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程度及其影响力等; 知名度特征可细化为地名专名现存的主要形式、地理位置、地域范围等。
分析地名的特征和演变规律，需要对相关文献资料进行处理与分析。现代信息技术使这一工作变得非常便利。利用相对简单的 ACCESS和 EXCELL 数据库分析工具，就可以较为方便地处理1530余条地名资料。通过数据库分析工具，可以非常便利地详细统计地名的各种状况，具体分析其特征。
例如，通过特征分析发现，从地名历史性来看，上海地区乡镇地名大都晚于明代(占百年以上老地名的60%以上)，唐代以前乡镇地名少之又少(不到40个); 从文化性来看，地名因水、因人命名的地名最多(占百年以上老地名的60%以上)，寺庙地名次之(占7%左右)，方位地名、美愿地名、盐场地名更少，其余文化命名的地名尤少。对这些特征的掌握是对量化评价指标划分等级和权衡权重的基本依据。
4.构建地名文化价值量化评价指标体系
对地域地名文化特征进行了以上的具体研究后，就可根据实际情况设置相应的量化评价指标体系。一般可按以下步骤构建: 首先，确定大类指标; 其次，确定各大类指标的权重; 再次，对各大类指标 进行细分并定级(或定分) ，有时还需要一个多级细分的过程，如进行二次细分、三次细分等等，即在细分基础上，对末次细分的指标进行定级(或定分)；最后，形成地名的量化评价计算公式，为：
其中
下文以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的量化指标体系中的部分内容为例做一具体介绍。
第一步：确定大类指标。地名文化价值保护的基本原则是指导指标细分的基本依据。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保护价值量化分析的指标可以简单地将地名的历史性、文化性、知名度、合规性视为大类指标，再根据地名文化特征进行多级分解，最后确定出细类指标。
第二步：确定各大类指标的权重。对大类指标进行权重评估，是矫正指标分级可能产生的误差或分歧所必须的步骤。这一过程，可采用德尔菲法（Delphi Method）进行结构化研究，也可通过召开专家咨询会议来确定。前者适合于综合性强，难度大的研究，后者则适合于相对较单一的研究。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保护价值的量化指标权重确定则是采用了后者。
第三步：对大类指标进行细分，并对末次细分指标进行定级(或定分)。对地域地名文化特征的掌握，是对各指标进行合理定级(或定分) 的关键。以上海市乡镇级地名的专名历史久远性这一指标为例，经研究，上海市乡镇级地名历史悠久的较少，百年以上的老地名大部分产生于明清之间，唐代以前地名尤其少之又少。这是由于上海地区第一个独立的县级地名始于唐天宝十年，大规模的开发和建设则始于元明。因此，对上海市乡镇级地名的专名久远性的保护要求不宜过高，对具有100年以上历史的地名原则上就应加以保护(据统计共有300余条) ，对已有600年以上历史的老地名尤其要重点保护，并可根据地域开发的历史特点分成不同的级别(表2)
第四步：计算并分析。通过构建上海市乡镇级地名文化保护价值的量化分析体系，本项研究对收集到的1530余条地名按上文公式逐一进行了计算，将百年以上的老地名按得分高低加以重点保护，并在征求专家意见的基础上，初步形成了三个等级的保护名录，这些成果对有关部门的工作将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结语
构建与地域地名文化特征相符的地名文化价值量化指标体系有利于形成客观、稳定、统一的评价标准，对城市化快速推进过程中如何取舍、保护和重新启用地名具有重要参考意义。同时，也有利于打造区域地名文化特色，对城市文化建设做出贡献。当然，地名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量化分析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的色彩。但这一影响因素可以通过全面把握资料，建立适宜的评价原则，深入分析特征及征求专家和社会意见等方法和手段尽量减少偏差。目前，对地名的文化价值进行量化分析仍处于探索阶段，笔者希望本文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带来争鸣与提高的后续影响。
文章来源：《城市问题》2010年第1期
文章作者：石超艺
文章转化：白琳蔓
本期编辑：白琳蔓
终校：周倩
审订：洪珊
由于版面有限，文章注释请参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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