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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庄浪”地名的历史人类学分析

崔明 江西地名研究 202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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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庄浪”地名的历史人类学分析

文/崔明

摘要:地名“庄浪”在甘肃省境内指两个不同的地区,一是今兰州市永登县的旧称,二是指今平凉市庄浪县。据地方志记载两地都为元初设置,境内都有庄浪河、苦水等相同地名。由于两地地缘位置与设置时间相近,对两地地名来历的解释经常存在史实误用的乱象。吐蕃文化渗入的共同经历为解释这一地名隐喻的文化同源性提供了一种可能。这种地方性知识认知视角的转变也为西北边疆史地的历史学、人类学研究提供了一种思路。

关键词:庄浪;吐蕃;地名

引  言

20世纪50年代,基于萨丕尔—沃尔夫假设的认知人类学在美国兴起。作为代表学者的古德纳夫(Ward  H. Goodenough)认为“所谓某个社会的文化,就是其成员明确认识的,相互关联的,为进行解释而形成的各种各样的模式。”从“民间分类学”到认知图式与模式的研究,认知人类学并未满足于简单描述眼见的文化现象,而是致力于发现隐藏于文化现象背后的认知模式。这为我们研究包括甘青汉藏文化走廊在内的西北边疆史地提供了新的思路。本文以甘肃省境内两个相同的地名作为分析范例,旨在通过历史人类学视角,探索西北边疆史地的研究中对地方性知识的新认知模式。

庄浪县现属甘肃平凉地区,但在甘肃境内“庄浪”这一地名却并非只有一地使用过。史籍中“庄浪”一词作为地方建制名称最早出现在《元史》中:


(世祖二十六年)五月辛丑,以庄浪路去甘肃省远,改隶安西省。

(成祖八年)二月丙戌,增置国子生二百员,选宿卫大臣子孙充之。降庄浪路为州。

(仁宗皇庆元年)二月壬午,……罢庄浪州唐兀千户所。

(延佑六年)六月戊子,以庄浪巡检司为庄浪县,移巡检司于北卜渡。

清末魏源在《元史新编》中提及了远在河西地区的庄浪,认为元史中缺了这个同名异地的记载:

庄浪州本华庭县地,唐属陇州宋属渭州,金属平凉府,元置庄浪路。初隶甘肃省,至元二十六年去甘肃省远改隶安西省。(改安西省后改陕西省)。大德八年降为州,(东北至平凉府百七十里,西北至静宁州九十里。又延佑六年改庄浪巡检司为县,属永昌路。在兰州西北二百余里与此同名异地,旧志缺略,未载。

可见至少在元代,甘肃境内就存两个“庄浪”。《明史》中也记载了两个庄浪建制:

(静宁州领县一):庄浪,州东南。元庄浪州,直隶陕西行省。洪武三年属凤翔府。八年三月降为县,来属。西有苦水川。

(陕西行都指挥使司)庄浪卫,洪武五年十一月以永昌地置。十二年正月置陕西行都指挥使司於卫城。二十六年,行都司徙於甘州。建文中,改卫为守御千户所。洪武三十五年十月复改所为卫,属陕西都司,后来属。(东有大松山。其北有小松山。西有分水岭,南出者为庄浪河,北出者为古浪河。又南有大通河,与庄浪河合,北流经卫西,入於沙漠。)北距行都司九百四十里。

一是陕西西安府静宁州下设的“庄浪县”,二是陕西行都指挥使司下设的“庄浪卫”,与甘州五卫、肃州卫、山丹卫、永昌卫、凉州卫、镇番卫、西宁卫等十一卫并列。


不同的地理单元具有相同的名称并非罕见,但地缘空间与设置时间相近,名称来历又与蒙古、藏等民族有关,与唐吐蕃东侵和元初战事相关。与现在的庄浪县相似,远在河西的庄浪地区附近至今也仍有叫“苦水”的地方。这些使人不能不联想到两地之间会有某种隐含的联系。对两地地名的论述观点莫衷一是,这种地名上的一致真是历史的巧合吗?笔者根据两地文化在历史时期的共同遭遇大胆设想了这一相同现象背后的文化隐喻。

一、河西庄浪

河西庄浪(后改为平番县,今兰州市永登县)遥望祁连山脉,地处甘肃省中部,兰州市西北部,是兰州市所辖三县之一,西南接青海,北接武威,毗邻天祝藏族自治县,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河西走廊和新疆的东部门户。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平均海拔2000米。县内有庄浪河、大通河两条主要河流,与秦王川、永登川、八宝川组成“三川两河”之势,是青藏高原板块东北部边缘。西汉元狩二年(前121年),汉武帝开辟河西,派骠骑将军霍去病统兵出陇西,北却匈奴,西逐诸羌,将包括永登所在的河西地区纳入了西汉帝国的版图。

关于河西庄浪地名的来历,学界有多种说法。有学者认为“元至元元年(1264年)置庄浪县,属永昌路。明洪武五年改县为卫。庄浪得名于宋夏时期吐蕃诸部之一中的庄浪族。”但是作者并未细说庄浪部族的情况。另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这一地名来源于藏语,是藏文化传播的结果。那到底这一地名有无受藏文化影响的可能呢?


明代《庄浪汇纪》载:

河以西诸塞首庄浪,其地戎于周,允吾于汉,广武于凉、魏,宋则据于夏,至元而更今名。

《平番县志》载:

平番县属古雍州。……唐宝应间陷于吐蕃。宋为夏元昊所据。元灭夏,至元元年始立庄浪县属永昌路。明洪武五年,宋国公冯胜平定河西,改县为卫,分立五所。永乐元年仍为庄浪卫。指挥使领五千户,隶陕西行都司。康熙二年改卫为所。雍正三年,裁所设平番县,隶凉州府。

之后的《永登县志》载:

永登县属古雍州,周为西戎地。……唐宝应间陷于吐番。宋为夏元昊所据。元灭夏。至元元年始立庄浪县属永昌路。明洪武五年宋国公冯胜平定河西改县为卫,分离五州。永乐元年仍庄浪卫。指挥使领五千户,隶陕西行都司。康熙二年,改卫为所。雍正三年材所设平番县,隶凉州府。民国改称文登县。


地方志中虽未提及“庄浪”一名的来历,但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这里自先秦以来就是多民族交替控制的地区,现在的永登仍接壤青海省东北部和武威华瑞藏区,这为文化涵化与并置提供了可能性。发生在唐末安史之乱时期的吐蕃文化东渐则为整个河西地区文化丛中添加进了藏传佛教及吐蕃文化因素。唐代宗广德元年(763年)七月,吐蕃乘“安史之乱”攻占陇右、河西,今永登县亦被其占领。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年)四月,朱全忠代唐称帝,建元开平,史称后梁。后梁时期,吐蕃折逋氏散居今永登县一带。后汉隐帝乾祐二年(949年),吐蕃六谷部左厢首领折逋嘉施统治今永登县境。在这之后河西地区就活动着大量吐蕃部落,史称“河西四十五族”。随着唐时吐蕃王朝的势力东侵,大量安多等地的吐蕃部族向东迁移。《平番县志》中载:


华藏上托的族、上尕卜藏族、下尕卜藏族、上阿落族、下阿落族、煞而吉族、麻吉族、阿谢族、马家族、耳家定族思冬奔族。以上番彝十一族共大小一千九百五十六口。罗家族、色异族、且暴族、阿而盖族,以上四族……共大小八百二十五口。思鹅课族、都而谷族、白托而族、麻家族,以上四族……共大小一千二百口。


尽管我们不能确定在《平番县志》里的这些“番彝回类”到底哪些是藏族群体,但仅从部族名称上我们可以推断这里的确生活过一定数量的吐蕃部落。

五代至宋初,这里形成了以凉州六谷番部为中心的部落联盟地方政权。包括凉、甘、瓜、沙、灵在内的广大地区成为吐蕃驻军的重要地点。北宋甚至联络其共同对抗西夏。北宋初为在河西庄浪设广武县属兰州,后为吐蕃唃厮啰统治。整个唃厮啰政权以青唐城(今西宁)为中心,控制甘青边界地区。“从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政权建立到崇宁三年(1104年)政权灭亡,唃厮啰政权共存在了94年。”尽管北宋政权最终迫使吐蕃政权退出了该区域的实际政治控制,但吐蕃文化一直保持着对该地区的影响,甚至植根于当地区域文化发展中,这种影响一直延续至今。明代作为王朝西北重要的边关,作为明长城的起点地区,庄浪在抵御北方鞑靼的军事进攻方面发挥了重要的角色。明初,改失伽因屡立战功被赐姓鲁,封土司于此。自明初至民国改土归流,作为西北重要的土司之一,鲁氏家族一直统治着今连城一带。

整个唐末五代及宋金时期,河西庄浪地区一直有吐蕃部落生活在此,以凉州六谷部及唃厮啰政权为代表的吐蕃地方政权势力持续控制着这一地区,明代鲁土司为代表吐蕃部族后裔一直生活在这一地区。所以这里在历史时期受过强烈的藏文化影响必定无疑,该地区地方文化存在藏文化遗迹也就顺理成章。如当地的宗教寺院就反映了这里的藏文化遗留。《平番县志》中记载:


番寺:

报恩寺,共领度牒番僧一百九十一名,系掌印喇嘛达隆库图胡图尔汉管理;

祝恩寺,共领度牒番僧八十八名;

叶藏寺,共领度牒番僧六十名,法台古恩吉管理;

红恩卜寺,共领度牒番僧六十名,住持盘占巴管理;

答报寺,共领度牒番僧二百五十名,法台尕住管理;

绰尔大堂寺,共领度牒番僧一百七十三名,法台尕赤娃管理;

东耳閤寺,住僧五百有余,法台尕住管理;

西耳閤隆寺,住僧一百有余,法台蓝占巴管理;

报恩寺,掌印都纲严南木加,住一百以上,鲁土司统辖;


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广泛交流与融合使这一文化边界区域的汉藏文化发生了涵化,所以“庄浪”地名很可能来自藏语转音,是藏文化在该地的又一遗迹。其中,“庄”与藏语(vborng)发音相似,意为“野牛”;“浪”与藏语(lung ba)发音相似,意为“山谷、山沟”。今永登北部至今还有“古浪县”。“古”与藏语(dgo ba)的发音相似,意为“黄羊”。这些地区可能因为水草丰美而常有野牛、黄羊出没,从而成为当地吐蕃部族的狩猎地点和放牧地点。久之,吐蕃部族便以动物名称指代了该区域,这一习惯并非罕见,今天的藏区依然存在大量以动物名称命名的地点。这些当年吐蕃部族使用的地名后来被当地群众沿用。这种在语言上的藏文化遗迹并非罕见,有学者从永登地区方言的角度专门考察过藏文化对于该地区的影响,认为该地区方言中存在藏语痕迹。

二、平凉庄浪

甘肃省平凉市庄浪县位于甘肃省中部,六盘山西麓,东邻华亭县,西依静宁县,北与宁夏隆德县、泾源县毗邻,南和张川县、秦安县接壤。东西长56.37公里,南北阔46.6公里。庄浪县属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境内群山起伏,地势东高西低,六盘山耸峙于东,余脉分六支贯穿全境。境内海拔高度在1405—2857米之间,植被属森林草原向半干旱过渡类型。境内较大的河流有三条,葫芦河、庄浪河和水洛河。

关于平凉庄浪县地名来的来历更加众说纷纭。清康熙五年(1666)年,庄浪执事王仲鸣在其续修的《庄浪县志》中给出了浪漫的解释:“县城环拱皆山,层恋叠嶂如波浪然,故以名邑。”也有人认为“庄浪得名于西夏时期“水洛城是为夏属党留族地”,党留族名在元初已转音庄浪。还有人认为:1227年,成吉思汗率领大军攻打西夏,三月渡黄河,破洮、河、西宁二州,攻打积石州。四月占领隆德、拔德顺等州。占有今庄浪地区,即由从积石州调来的庄浪族军士据守之。不久,蒙元这里就建立“庄浪路”。所以认为是《金史》中记载的“庄浪族”随元军南下,被安置在此地,故此地改名为庄浪。笔者将以上关于庄浪地名来历的说法归结为地形说与移民说两种。关于地形说似乎太过于文学描写色彩而有失说理,而关于移民说,笔者将在下文单另说明,此处笔者提出另一种名称来源的可能,即平凉庄浪与河西庄浪一样,其地名均为藏文化遗迹,均为藏语遗留。

唐初庄浪西南属陇右道秦州(州治成纪,今甘肃秦安县西北)陇城县辖,东北属关内道陇州(州治通渭,今陕西陇县)华亭县辖。


宝应元年,陷临洮,取秦、成、渭等州。明年,使散骑常侍李之芳、太子左庶子崔伦往聘,吐蕃留不遣。破西山合水城。明年,入大震关,取兰、河、鄯、洮等州,于是陇右地尽亡。……吐蕃屯原、会、成、渭间,自如也。


时庄浪境内生活着许多吐蕃部落,唐的地方行政建置被废。代宗广德元年(763年)吐蕃攻入都城长安。直至德宗建中四年(783年),清水会盟,划定两方新的疆界。盟约中具体指出:今国家所守:泾州(今甘肃泾川县)西至弹筝峡(今六盘山东麓,宁夏回族自治区泾源县东6公里处)西口,陇州(今陕西陇县)西至清水县(今甘肃清水县),凤州(今陕西凤县)西至同古县(今甘肃成县),暨剑南西界磨些诸蛮,大渡水西界为番界。兰、渭、原、会四州为吐蕃镇守。“清水会盟所划定的唐与吐蕃的新界,当时由贺兰山之北达到大碛,由贺兰山南向,经过位于今甘肃省靖远县北的新全军,再折向东南,经六盘山的弹筝峡,又经今甘肃清水、成县两县,而西南抵于大渡河畔和磨些蛮居地之东。”此界以西为吐蕃,以东为大唐王朝。我们看到唐朝与吐蕃的地理疆界其实是南北走向,由北边贺兰山向南到六盘山,而作为六盘山以西的今庄浪县处于吐蕃王朝的实际控制范围内,实为吐蕃文化的边缘地带,成为了吐蕃王朝的边疆地区。作为唐上都长安城西部的整个陇右地区都归为吐蕃王朝控制,这样的政权势力格局一直到宣宗时,“至大中、咸通,始复陇右”。

吐蕃王朝解体后,甘肃境内的大量吐蕃部落留存当地。时“种族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矣。自仪、渭、泾、原、环、庆及镇戎、秦州暨于灵、夏皆有之。”北宋时庄浪地区为秦凤路的德顺军所辖,是北宋和西夏的边界地区,又是渭州与秦州的联络点,军事战略地位较为重要,因而县域内设有多处军政性质的城、堡、寨等,如水洛城、通边寨等。而此时居于陕西延边秦凤、泾源地区的吐蕃部落不在少数。吐蕃帐族,秦凤最盛。有大族108个、小族681个,泾元路有54族。整个秦风路仅熟番就有34万,泾源有145010人。整个宋代,朝廷对于吐蕃部族采取了恩威并施的政策,这使得散落在甘肃境内的吐蕃部族得以繁衍生息,并逐渐与当地其他人口融合,创造了汉藏文化相互涵化的外部环境。之后的金元时期,统治者面对番汉杂居的局面采取了“中土置路,宿兵以守番汉杂处者”的政策,这进一步也说明了这一地区汉藏文化交融的历史。

根据前文所述,“庄浪”词义是指有大量野牛出没的谷地。这一名称其实并不是指某个准确的地点,而是可能跟农牧业生产习俗或特定的传说有关。“庄浪”可能是当地吐蕃部族指代放养牦牛的一块自然条件较好的牧区。这种约定俗成的泛指称谓最后沉淀成为地方性知识而被抽象成了区域代名词。吐蕃部族在向东进入甘肃地区后面临着自身文化与当地传统中原文化的碰撞,其对当地的自然环境,社会经济等各种信息的认识和分析都是基于自身族群所拥有的知识体系。所以其会根据自身文化的识别情况来重新标示各种地理空间单位。“庄浪”“古浪”这种牧业生产中普遍的笼统称谓就有可能被用来标示某些自然条件良好的地区。而在此之后由于这些地区长期受到吐蕃文化的影响,这种吐蕃文化的地理识别符号慢慢被该区域文化所认同。这样一个群体内部的地理名词知识成为了一个区域内各民族的通识性知识。“庄浪”这一概念也从民族文化变为了区域文化。作为地方性知识,这种约定俗成的地名在传播之处经常是民间的,非官方的。当蒙元王朝这支新的政治势力进入该地区时,为了塑造自身政权的象征体系,其往往会改变当地的地名以作为该地区与前朝割裂关系的标志。此时非官方的民间知识体系就最有可能成为新象征符号选取的资源库。“庄浪”这一当地百姓约定俗成的民间称谓很有可能就会被选中,上升为官方认可的地理单位名称。这种情况即使在当下的现实生活中也随处可见。比如中国的大小城市中“五里铺、三十里铺、城南、西关”等这样的地名不可胜数。这些地理称谓并不是某个城市,某个群体的独特命名原则,而是在某种通识性思维也即认知人类学所谓“认知图式”作用下产生的群体性知识成果。在今天的古浪县境内也有“黄羊镇”地名。尽管不知道这两个地名出现的前后顺序,但是这种汉藏地名并置的现象却为我们展现了两种文化对于同一自然环境的认知图式。从平凉庄浪自唐以后的历史来看,至元初被命名大量吐蕃部族长期遗留生活于当地,这同河西庄浪十分相似,这一地区也同样经历了长时间吐蕃文化的影响。如果说凉州庄浪地名来源于唐时吐蕃部族的进入,直接来源吐蕃语言的音译,那么陇东庄浪的地名的形成也完全有可能是相同的原因并来自藏语。“庄浪”这种泛指性地名正是吐蕃民族共同认知图式作用下产生的相同认知。

三、庄浪族

在两地地名的来历中都有与“庄浪族”相关的说法,认为可能是处于积石州(即青海贵德地区)的庄浪族迁入了庄浪。


《金史》卷91《列传第二十九》载:

结什角者,西番既衰,其苗裔曰堇毡,其子曰巴毡角,始附宋,赐姓赵,改名顺忠。顺忠子永吉,永吉子世昌,皆受宋官,为左武大夫,遥领莱州防御使,袭把羊族长。朝廷定陕西,世昌换忠翊校尉。既而鬼芦族长京臧杀世昌,朝廷遣兵执京臧,斩之临洮市,以世昌子铁哥为把羊族都管。大定四年,宋人破洮州,铁哥弟结什角与其母走入乔家族避之。乔家族首领播逋与邻族木波陇逋、厖拜、丙离四族耆老大僧等立结什角为木波四族长,号曰“王子”。其地北接洮州、积石军。其南陇逋族,南限大山,八百余里不通人行。东南与叠州羌接。其西丙离族,西与卢甘羌接。其北厖拜族,与西夏容鲁族接。


从上述史料来看,结什角之前为把羊族,之后入乔家族。乔家族的地理四至也交代的较为清晰,北到宋积石军(今青海贵德),南到大山(阿尼玛卿山),东到洮州(今甘南临潭),东南到叠州(今甘南迭部)。其中北有厖拜族,与西夏容鲁族接,南有陇逋族,西有丙离族,与卢甘羌接。


初,天会中,诏以旧积石地与夏人,夏人谓之祈安城。有庄浪四族,一曰吹折门,二曰密臧门,三曰陇逋门,四曰厖拜门,虽属夏国,叛服不常。大定六年,夏人破灭吹折、密臧二门,其陇逋、庞拜二门与乔家族相邻,遂归结什角。夏国遣使来告庄浪族违命作乱,欲兴兵剪除。朝廷不知陇逋、庞拜二门旧属夏国,报以将检会其地旧所隶属,毋擅出兵。

结什角之母居于庄浪族中。……夏国报云:‘祈安本积石旧城,久废,边臣请设戍兵镇抚庄浪族,所以备盗,非有他也。结什角以兵入境,以是杀之,不知为乔家族首领也。”李昌图等按视,杀结什角之地本在夏境,筑祈安城已毕工,皆罢归,不得宋、夏交通之状,乃于熙秦迫近宋、夏冲要量添戍兵。及问乔家等族民户,愿以结什角侄赵师古为首领,于是诏以赵师古为木波乔家、丙离、陇逋、厖拜四族都钤辖,加宣武将军。


我们看到金将旧积石地让于西夏,西夏在这里建筑了祈安城,而旧积石地有庄浪四族。其中的陇逋门和厖拜门由于与结什角所在的乔家族接壤所以归附了结什角,这是唃厮啰政权在解体后其子嗣在河湟地区建立的较为重要的政权。庄浪族政权在西夏天会时被翦灭,但并无史料证明庄浪族人逃亡到了庄浪地区。另外有人认为,可能是元军在灭金途中从积石地区调军来庄浪族攻打当时庄浪地区。


(元太祖)二十二年丁亥春,帝留兵攻夏王城,自率师渡河攻积石州。二月,破临洮府。三月,破洮、河、西宁二州。遣斡陈那颜攻信都府,拔之。夏四月,帝次龙德,拔德顺等州,德顺节度使爱申、进士马肩龙死焉。


这种说法同样没有史料支撑,只能也是猜测而已。而且这种说法只能解释平凉庄浪地名的来历,却无法说明河西庄浪地名的来历。

同样无具体史料支持的“移民说”还有认为现在庄浪的地名来源于丰州地区的庄郎族之族名。据《续资治通鉴长编》52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年)六月条纪事:


壬申,以黑山北庄郎族首领龙移为安远大将军,昧克为怀化将军。

同书卷54咸平六年正月,

丙午,遣使资诏赐丰州龙移昧克族。先是,上谓知枢密院王继英等曰‘累睹边奏,言迁贼屡为龙移昧克所败。今丰州推官张仁硅与藏才族藩官策木多在京,或知其事,可访之’。

在黄河北,广裹数千里,族帐东接契丹,北邻达靶,南至河西(按此河西指河套以西以南地),连大梁、小梁族,素不与迁合,迁贼每举,辄为所败,常以马附藏才族人贡,如国家赐以恩命,亦资外御’。继英等以闻。上曰‘傥遽使国信,又虑诸族生疑’。乃命使臣往丰州,与团练使王承美协议招谕之。


此两条记载,将庄郎族的地理位置说的很清楚。唐代的丰州,本在九原(今内蒙古自治区五原县南黄河之滨),后期移于天德军(今内蒙古托克托),属党项部族。如果在丰州地区存在的一个叫“庄浪”的部族,并无史料说明其被元军调配南下远征。以上两种说法也只能为“庄浪”地名来历的猜测。

正如上面所推断的,我们当然可以设想该地区定名为“庄浪”是因为青海地区庄浪族的移入,或者北方丰州地区庄郎族的移入,但是当地宝应年间之后四百余年吐蕃文化传播涵化的历史或许对这一地名的来历给出了更为合理的解释可能。

结  语

笔者以为,平凉庄浪与河西庄浪并不太可能是北方庄郎族或积石地区庄浪族迁移的结果,这两处的地名的来历均可能与唐天宝年间吐蕃文化侵入有关。“庄浪”作为藏族常用语的音译,可能被用来泛指水草丰美,适合牛羊生长的地区。而从地理环境看,两处的庄浪都具有这种环境特性,所以“庄浪”应是当时吐蕃人指代放牧地点的称谓。在宋元变革之际,这种民族经验知识转化为区域知识,民间知识上升为国家知识并就此延续至今。名称的相同的表象背后反映的是共同受汉藏文化形塑的区域文化发展历史。

每个区域展现在当下世人面前的文化形态都是各种历史文化碎片不断叠压的结果。这种文化层的叠压过程时刻都在发生。文化就像一块由“文化锯末”组成的复合板,共同形塑着民族国家的整体历史。对于这些文化碎片的分类整理不但可以帮助我们解释地方历史谜题,还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各民族知识积累的经验。因为,用来制作“历史复合板”的文化锯末并不是信手拈来的,其选择依据既有国家意志又有文化习惯,其背后体现了某一群体共同的认知图式。作为文化碎片沉淀下来的地方性知识背后往往隐含着不同民族的认知模式、思维逻辑和经验体系。

西北地区当下的文化现实是由不同的历史文化层叠压形成的整体风貌,我们要分条缕析地整理归类,深入浅出地诠释意义,以古鉴今地解决问题都需要树立文化纵向发展的历史追述意识。因为这一地区的现实问题往往与该地区的历史传统息息相关。甘青地区在历史时期由汉族政权与少数民族政权交替控制,这里的区域文化表现出更多的涵化性与杂糅性。以汉藏文化为代表的多民族文化共同构造了甘青文化区,在文化上形成了彼此互融的格局,这种历史语境为我们解决和谐民族关系构建等现实问题奠定了思考基础。除此之外,群体行为往往是当地长久形成的文化习惯,群体思维往往是该群体在历史实践过程中形成的适应性价值观。结合实际不但要结合当地社会经济发展的现实状况,也要考虑到当地群众的思维认知习惯,尊重地方性群体知识。

文章来源:《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37卷第1期

文章转化:程亮

编辑:程亮

校对:常宏宇

审订:黄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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