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爽和张恒代孕的风波已经在热搜停留了2天，关于代孕的讨论也仍在不断发酵中。代孕存在很多问题，社会上的、阶级上的、伦理上的。但在讨论这些的同时，我们不应该忽视“怀孕生子”这件事本身可能对身体带来的潜在伤害。在美国，有1.6％的母亲经历过严重的孕期、分娩和产褥期并发症，在加拿大，这个数字是1.5％。产褥期间的女性，有87％～94％汇报了至少一个健康问题，有31%的女性在产后受到了长期健康问题的困扰。注：产褥期，是指胎儿、胎盘娩出的产妇，身体、生殖器官和心理方面调适复原的一段时间，需6～8周。
哪怕我们退了一万步（事实上，这一万步中一步都不能退），不去考虑代孕的伦理问题、不去考虑阶级压迫、不去考虑人口或器官的贩卖、不去考虑把女性物化商品化……仅仅把代孕看作一份工作，它也是一份不该存在的工作。如果一份工作，有87%～94%的概率发生工伤，有31%的概率带来永久的健康问题，这份“工作”的存在一定会遭到许多抵制，这与“自愿”与否无关，因为这么高风险的“工作性质”，就应当让这份“工作”被禁止。但当这份“工作”的从事者仅仅是女性、这份“工作”是代孕的时候，竟然还有了该不该存在的“争议”。相比于在发达国家和地区，有良好医疗条件的母亲来说，代孕妈妈一般出身贫穷，无法获得更好的医疗照护。而受限于所受的教育、生活环境，她们可能根本并不知道自己所承担的风险，或者受家庭、社会、经济等因素的制约，即使知道这些风险也无法拒绝。一次代孕，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并发症、终身的后遗症、甚至死亡。下面的风险，是每一个母亲都可能面对的，但是代孕妈妈需要面对的，显然更多。宫外孕指的是受精卵在子宫体腔以外的地方着床，以输卵管居多。宫外孕是孕早期导致孕妇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在发达国家，宫外孕的致死率约为千分之三到千分之一；而在大部分商业代孕发生在的发展中国家，死亡率高达1%到3%。有研究显示，采用人工受孕的女性，宫外孕的发生率可以达到4%（一般来说，这个数字在1%到2%）。她们的生命安全很难得到保障，而即使没有因此死亡、或者影响生育功能，代母一旦患上宫外孕，也可能会因此无法获得应有的收入。早在2011年，三湘都市报就有报道，27岁的女性小胡，听说老乡说在长沙做代孕赚到了大钱，决定从事代孕。当时约定月薪2000元，生了孩子给100000元。胚胎移植后不到一个月，检查发现是宫外孕，根据合同，客户可以另外选择代理妈妈或退款。小胡没有拿到一分钱，而代孕机构也没有支付小胡治疗宫外孕的费用。妊娠期高血压表现为妊娠期20周以后血压升高，如果出现头痛、头晕、浮肿等，则可能发生了“先兆子痫”，孕妇可能因此出现痉挛，也就是子痫。根据不同的数据，妊娠期高血压的发病率在7%～12%，是孕妇最主要的死亡原因之一。然而，研究显示，代孕母亲的妊娠期高血压患病率高于自然受孕的母亲，而且当女性怀孕胎儿的卵子提供者不是自己时，先兆子痫的发病率会提高。这无疑再次将代母置于危险之中。2005年，29岁的英国代孕母亲Natasha Caltabiano在孕期出现高血压，在孩子出生后90分钟，她死于主动脉破裂。妊娠期糖尿病，指的是原来没有糖尿病的女性，在孕期出现高血糖。它会增加高血压的风险，容易引发感染，从而加重代谢紊乱，诱发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甚至可能进一步发展为代谢性酸中毒，是孕妇孕期期间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妊娠期糖尿病会影响3%至9%的孕妇。它会增加未来罹患2型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的风险。值得注意的是，在医生的帮助下，妊娠期糖尿病和高血压，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产生严重后果的概率能够得以降低。但对于被视为工具的代孕妈妈，可能无法接受全面的医疗保障，毕竟“客户”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孩子，而代母是可以随时替换的。前置胎盘、胎盘植入都是妊娠期的严重并发症，会危及母亲和婴儿的生命。前置胎盘大发生率约为0.5%。注：前置胎盘，妊娠28周后，胎盘附着于子宫下段，甚至胎盘下缘达到或覆盖宫颈内口，其位置低于胎先露部；是妊娠晚期出血的主要原因之一。胎盘植入，指胎盘绒毛穿入部分宫壁肌层，发生于孕早期，可导致产妇大出血、休克、子宫穿孔、继发感染，甚至死亡。有研究认为，试管婴儿的前置胎盘发生率远高于自然怀孕，它会提高胎盘植入的风险。对于经历了多次生育的代孕妈妈们来说，子宫内出现疤痕的现象比较常见，而子宫内的疤痕也会提高胎盘植入的风险。若已有植入性胎盘症状，孕妇可能会因为植入性胎盘及并发症而死亡，有案例研究认为，胎盘植入的死亡率可能高达6～7%。而试管婴儿也会提高胎盘早剥的发生率，胎盘早剥指的是正常位置的胎盘在胎儿娩出前，部分或全部从子宫壁剥离。2020年1月，美国加州代孕母亲Michelle Reaves就因胎盘早剥失血过多而去世。2019年全球范围内妊娠合并心脏病的发病率为1%～4%，大约15%的孕产妇死亡是由妊娠合并心脏病的相关并发症引起。2012年，30岁的印度代孕妈妈Premila Vaghela就在为美国夫妇代孕时，心脏病发作死亡。它多发生于妊娠晚期，出现明显的消化道症状、肝功能异常和凝血功能障。它是非常严重的产后并发症，在医疗水平提高、死亡率已经很大程度降低的情况下，发病率仍高达18%。而它的治疗需要非常高的医疗水平，即使存活，也会带来严重的后遗症，甚至需要肝脏移植，对于代孕母亲来说，这样的医疗资源，是非常难获取的。产后出血，是女性在生产之后可能出现的一种失血病症，通常被定义为生产后24小时内失血超过500至1000毫升。严重时，可能无法止血，需要切除子宫，甚至危及生命。在大多数商业代孕发生的发展中国家，孕妇生产时约有1.2%的概率会发生产后大出血的情形，而在这之中，约3%的孕妇死亡。2009年，印度代孕妈妈Easwari死于产后大出血。她成为代孕母亲，是因为丈夫在报纸上看到了代孕的广告。羊水栓塞是由于羊水、胎儿细胞、胎发、胎粪、皮屑等物进入母体血液循环，从而引起的肺动脉高压、多器官功能衰竭等一系列病理生理变化的过程。虽然它的发病率只有1/20000，但死亡率却高达19%～86%。2015年，美国的代孕母亲Brooke Lee Brown，就可能是因为羊水栓塞或胎盘早剥而死亡。她代孕的是一对双胞胎。难产是指分娩时，子宫虽然正常收缩，但却无法顺利产出胎儿的状况。图/compassfamilychiropractic.com难产可能导致子宫破裂、产后出血，甚至可能因为产道受压过久，发生产后尿潴留，受压组织长期缺血，形成生殖道瘘。注：产后尿潴留，指分娩过程中子宫压迫膀胱及盆腔神经丛，使膀胱肌麻痹而导致的一种病症。生殖道瘘，指生殖道某部分与泌尿道或肠道之间有异常通道，前者称为尿瘘，后者称为粪瘘。为了提高成功率，代孕妈妈常常被植入多个胚胎，这会在很大程度上提高难产的概率。除了怀孕期间高血压、糖尿病等问题带来的后遗症，产后仍旧会发生很多新的问题。产后抑郁的表现包括失眠、焦虑、疲劳、痛哭、易怒等，大多出现在婴儿出生后一周到一个月。有研究认为，它的发病率高达为15%。研究显示，代孕妈妈在孕期和产后的抑郁水平都高于非代孕的妈妈，孕期社会支持低、代孕行为受到批评是她们抑郁的主要原因。图/loquaciouslucy.com
产后，女性处于应激状态，生殖系统容易遭受病原体入侵，产道可能发生细菌性感染。预防产褥感染需要良好的卫生条件，如果说在孩子出生前，代孕母亲还能得到一定的医疗照顾，但在孩子出生后，“合约结束”，她们就可能回到卫生条件极差的环境中，从而有了产褥感染的风险。相比之下，盆底肌松弛已经是产后非常轻的并发症了，但这仍旧不在代孕机构考虑的范围内，代母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虽然这些并发症并不致死，但是会极大地降低生活质量，无数代孕母亲可能需要拖着自己露出阴道口外的子宫，度过余生。这些只是妊娠带来的并发症的一部分，事实上，孕期、分娩和产褥期的并发症发病率极高。对于能够受到良好医疗照护的人来说，这些并发症的发生率和死亡率都能降低，但在被视为工具的代孕母亲身上，我们得不到这样的期待。是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妇“，面对其实根本算不上“重赏”的代孕收入，总有女性或是为了补贴家用、或是受到家人的“劝说”、或是遭到拐卖蒙骗，进入这个要子宫还可能要命的“产业”。而现代社会福利制度的发展，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避免这些女性因为处境艰难，而去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当买卖器官的伤痛都能被广泛理解时，孕母所遭受的、更严重的身体上的伤害，不该再被遗漏在讨论之外了。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感谢微博健康科普博主@泌尿外科柒大夫 对本文的审阅。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参考资料：[1] Kirk, E.; Bottomley, C.; Bourne, T. Diagnosing ectopic pregnancy and current concepts in the management of pregnancy of unknown location. Human Reproduction Update. 2014-03, 20 (2): 250–261. ISSN 1460-2369.[2] Mignini L. Interventions for tubal ectopic pregnancy. who.int. The WHO Reproductive Health Library. 26 September 2007 [12 March2015].[3]王为薇 彭瑞 伍丹 姚尧，女子自爆代孕公司黑幕 查出"宫外孕"被一脚踢开，三湘都市报，2011年3月[4]Masoudian, P., Nasr, A., de Nanassy, J., Fung-Kee-Fung, K., Bainbridge, S. A., & El Demellawy, D. (2016). Oocyte donation pregnancies and the risk of preeclampsia or gestational hypertension: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American journal of obstetrics and gynecology, 214(3), 328-339.[5]Woo, I., Hindoyan, R., Landay, M., Ho, J., Ingles, S. A., McGinnis, L. K., ... & Chung, K. (2017). Perinatal outcomes after natural conception versus in vitro fertilization (IVF) in gestational surrogates: a model to evaluate IVF treatment versus maternal effects. Fertility and Sterility, 108(6), 993-998.[6]Donovan, Peter J; McIntyre, H David. Drugs for gestational diabetes. Australian Prescriber. 1 October 2010, 33 (5): 141–144. doi:10.18773/austprescr.2010.066[7] Cresswell, JA; Ronsmans, C; Calvert, C; Filippi, V. Prevalence of placenta praevia by world region: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Tropical medicine & international health : TM & IH. June 2013, 18 (6): 712–24.[8]Roos-HesselinkJ, BarisL, JohnsonM, et al. Pregnancy Outcomes in Women with Cardiovascular Disease: Evolving Trends over 10 Years in the ESC Registry Of Pregnancy And Cardiac Disease (ROPAC)[J]. European Heart Journal, 2019, 40(47): 3848-3855.[9]Saravanan, S. (2018). A transnational feminist view of surrogacy biomarkets in India. Singapore: Springer.[10]Frieder A, Fersh M, Hainline R, Deligiannidis KM. Pharmacotherapy of Postpartum Depression: Current Approaches and Novel Drug Development. CNS Drugs. March 2019, 33 (3): 265–282.[11]Lamba, N., Jadva, V., Kadam, K., & Golombok, S. (2018). The psychological well-being and prenatal bonding of gestational surrogates. Human Reproduction, 33(4), 646-653.[12] "Severe Maternal Morbidity in the United States". CDC. Archived from the original on 2015-06-29. Retrieved 2015-07-08.[13]Glazener CM, Abdalla M, Stroud P, Naji S, Templeton A, Russell IT (April 1995). "Postnatal maternal morbidity: extent, causes,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British Journal of Obstetrics and Gynaecology. 102 (4): 282–87. doi:10.1111/j.1471-0528.1995.tb09132.x. PMID 7612509. S2CID 38872754.[14]Thompson JF, Roberts CL, Currie M, Ellwood DA (June 2002). "Prevalence and persistence of health problems after childbirth: associations with parity and method of birth". Birth (Berkeley, Calif.). 29 (2): 83–94. doi:10.1046/j.1523-536X.2002.00167.x. PMID 12051189.[15]Borders N (2006). "After the afterbirth: a critical review of postpartum health relative to method of delivery". Journal of Midwifery & Women's Health. 51 (4): 242–48. doi:10.1016/j.jmwh.2005.10.014. PMID 16814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