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有读081 ｜90后女性艺术家崛起，是一种市场现象吗？
Art Is Poison
“艺术有读”是由两位艺术从业人员主持的艺术读书播客节目。双周更新。
封面作品图：瑞秋·琼斯，《断裂之根》， 2022年，布面、油画棒、油彩，185 x 316 厘米
© 瑞秋·琼斯 图片来源：Thaddaeus Ropac画廊官网
第八十一期
90后女性艺术家崛起，是一种市场现象吗？
时长：63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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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
· 胡湖：ArtJeff 创始人
嘉宾
· 李苏桥：收藏家，艺术品经纪人
· 郑姝：南京四禧美术馆创始人及艺术总监，同时任职于伦敦某蓝筹艺术家工作室，曾任职于伦敦苏富比拍卖行。
剪辑&文字编辑：胡湖
收听导航：
Ξ 02:22 龙美术馆举办 Rachel Jones 个展
Ξ 08:50 天价、群展等90后艺术家崛起的现象
Ξ 14:50 西方确实存在着这种政治正确的选项
Ξ 15:40 年龄和性别更多的是一种市场标签
Ξ 20:16 向京和陈可
Ξ 32:30 抽象将是下一个高峰
Ξ 35:40 Anna Weyant ，太适合包装了
Ξ 38:12 Lauren Quin ，二级市场已经下滑
Ξ 39:30 Jadé Fadojutimi ，年纪轻轻就被泰特收藏
Ξ 43:30 Flora Yukhnovich ，我不是特别确定
Ξ 53:00 为什么90后的创作主流还是绘画？
毕业于芝加哥艺术学院、罗德岛设计学院；代理画廊：大卫·科丹斯基画廊
富艺斯 香港 2022.06.22 夜场 成交价：1138.2万港元
李苏桥 ：这个艺术家实际上早就出道了，2021年9月在Hayward Gallery做的 Mixing It Up: Painting Today 这个展览中就已经露面了，Ropac其实也给她做过两个不同的展览，我看过她2021年在Ropac伦敦做的展览，一进去你就知道这是一个一定会在市场上非常火热的艺术家。她的作品被一些大的艺术机构，比方说像英国的泰特都收藏过，对艺术市场来讲就是标志性的一个动作，这个动作肯定会带来市场的效应，就是说大家认为这个艺术家在未来一定是有前途的。艺术家本人非常好，这孩子就是伦敦出生的，不太应该刻意去强调她是黑人的身份，因为英国黑人还是很多的。
郑姝：我也记得Hayward Gallery那个展览，那个展览其实有一点像一个信号展览，总共展了31位艺术家，Rachel Jones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位。我也挺同意桥叔说的，很多人说她是一个黑人女艺术家，好像她的黑人属性对她的市场有一定的影响。我个人不否认有这个因素，但是如果你看瑞秋本身的作品，其实是没有太多的黑人元素在里面的。只看作品的话，她是没有种族的分辨率在里面的，她并不像很多黑人艺术家，你一眼就可以辨识有非常高的政治性，或者有非常高的社会话题性。她主要是依靠她的艺术语言，她的造型能力，她的色彩的控制力，对画面的驾驭，确实是一个天赋异禀的艺术家。我觉得如果把她所有的标签都拿掉，她依然是一个很优秀的艺术家。
毕业于英国格拉斯哥艺术学院、伦敦皇家艺术学院；代理画廊：Thaddaeus Ropac Gallery
邦瀚斯 伦敦 2022.5.24 成交价91.08万英镑
问：90后女性艺术家的崛起，是一种市场现象吗？
李苏桥：我个人觉得拿年龄作为一个标准，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艺术市场本身就是一个选秀的过程。90后甚至00后年轻艺术家作为被选秀的对象，这是很正常的。为什么年龄不能够作为标准？因为作为90后艺术家，在她特别年富力强的时候，或者刚出道的时候表现出的这种天赋和创造力，真的是让我们大开眼界，或者是让我们感到惊叹。
但是艺术市场本身还要考核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这个艺术家她的耐力如何，耐力就需要放到一个历史的过程中去看，当若干年之后，她是不是依然还能保持这种天赋和她的耐力。
另外一点，作为性别的差别的问题，在西方的确存在这种政治正确的选项，尤其是对文化、潮流人士，你必须要做出这种选择，和相应面对选择的这种表现。如果你对女性艺术家漠视或者是不关心，我觉得在今天的西方社会里头，可以断然就被认为是政治的不正确，所以我无法判断现在选择女性艺术家的这些人，不管是从学术层面还是从市场层面，有多少是为了政治正确而去做的选择，但是在西方就有这样的问题，的确有这样的问题。
郑姝：我挺同意桥叔说的，我觉得过分的去强调一个年龄的标签，更多的是一种市场行为。
我们看之前的艺术家，比如说像达明·赫斯特，他成名也非常早，YBA那一代人的成名都非常早。翠西·艾敏跟达明·赫斯特赫斯这一代人，他们当时做的展览很轰动，他们也就是二三十岁。信息交互不发达的年代，每个人的事业前进都相对缓慢的年代，一个30多岁的艺术家，在当时就相当于我们现在20多岁的艺术家。
用一个年龄去说她们，我觉得有一点点太简单了，市场会给她们贴很多的标签。我并不觉得年轻是一个多么特殊的事情，很多艺术家都是年轻的时候起来的，没有什么新鲜的。至于女性，可能比较新鲜。因为随着 #metoo 运动后女性主义觉醒，可能掀起了战后第二次非常大的女性主义运动，对很多女性主义的理论有重新的梳理，然后接着有新一批女性主义先锋出来，重新再审视整个父权结构下女性的这种生活状态，这个是存在的。
我作为一个女人，我的感觉是你如果在父权结构下，你作为一个女性，确实可能会有她一些独特的生活体验。如果她是一个好的艺术家，在她的艺术创作中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反映。你说去强调她的女性身份，我觉得也无可厚非。当然市场强调她的身份是另外一种目的，但是这个目的我觉得很多成熟的藏家，成熟的从业者也都是能看清楚的。
李苏桥：我以前跟国内的藏家讲过，有人问我说，苏桥你觉得中国未来艺术市场这个走向有什么特征吗？我说你就死关注一件事儿：一个是海外留学的艺术家，大部分都是90后；第二个就是女性艺术家。海外留学的艺术家为什么会引起我的关注？我另外再说。
为什么女性艺术家会得到国际关注，因为确实我们必须要去比较一下，比方说向京作为60后艺术家的作品，她跟其他男性艺术家作品明显是不同的。陈可作为70后艺术家的作品，跟其它70后的男性艺术家作品也是明显的不同的。只是说这些不同在以前被市场给忽略了，今天重新按照艺术上新的梳理去关注了她们，然后发现果然是不同，这种不同我觉得一直是存在的，只是说在今天女性作为话题给提出来了，大家更多的有机会去面对它，发现了与自己可以沟通的内容或者情绪，或者是发现了其中的美。让很多手里握有资金的人觉得很吃惊，最后的结果就是买单，所以才会导致这样一波市场行情的上行。
郑姝：而且我还有一个感觉，当我们说这是个年轻的艺术家，这是个00后，这是个90后，其实更多的指向的不是她的风格，更多的指向是她的市场状态，我们指向的是她非常年轻的市场，她荒漠一样的市场还没有人抢占，你还有机会，她未来的升值空间非常大，我觉得她更多的指向的是这个，而不是说她的艺术状态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标签其实更多的是一个市场标签，商业标签。
问：为什么她们的作品面貌，大部分都是抽象绘画？
李苏桥：从一个收藏者的角度来讲，那种匠人之美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对市场来讲也不是非常的推崇。抽象作品可能更适合于人类这种情感的表达。在远古时期人类就出现了这样类似的艺术，它比较适合人类的本能，当你看到抽象作品的时候，会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因为时代更迭得非常的猛，这些年就更加的猛，所以很多东西就变得非常的模糊，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性。一个具象的艺术家来表达自己的创作的话，我觉得有可能达不到他的意图。抽象作品可能在今天更受欢迎或者更适合于艺术家去表达。
郑姝：现在抽象作品突然间被追捧得非常厉害，很多年轻艺术家都选择抽象语言。还有一个原因是在西方的当代美术教育中，更多的是要解放掉你所有的限制。当你的创作手法、自我认知，以及生活状态一层一层的被剥掉的时候，就会回到最自由的创作状态，可能就会觉得抽象是最舒服的。可能真的跟西方的当代艺术教育有关，这种松绑式的教育。
大概在两三年前疫情之前的一届艺博会，当时我就记得有很多的大画廊就已经表达出抽象将是下一个高峰，这些画廊已经开始有所布局了。
李苏桥：我个人觉得在西方的教育体系里面出来的这些艺术学生，他们没有写实绘画的能力，这是事实，所以每个艺术家都会随心所愿的去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但是值得警惕和怀疑的，是市场确实出现了创作写实绘画或者比较具象作品的年轻艺术家，改行去做抽象艺术，我通常都会给他们画上大问号。这类艺术家如果他缺少这种抽象绘画的本能和天赋的话，我想他们在今天也有可能在市场运作下获得一个让我们吃惊的价格，但是用不了十年，五年之后，他们就会沉下来，再也无声无息了，这种情况一定会发生。
问：简单聊几个具体的艺术家
郑姝：我就说说劳伦·奎恩（Lauren Quin），她比较有意思，现在这些年轻艺术家的波段走得之快，从市场的角度来说还是挺令人吃惊的， Lauren Quin第一次上拍是在2021年，但是到了2023年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有了下滑的趋势了，就是在二级上。然后二级的私洽的货源也开始逐渐的增多，虽然说私洽货源每一次的报价都让你望而却步，但是她的货源并没有减少。我不知道这些带着惊人价签的作品到底有没有私洽出去。
这些年轻的艺术家如果没有真正好的机构的大展加持的话，仅仅靠市场和画廊的运作还是有一些吃力的。
毕业于耶鲁大学艺术学院；代理画廊：Blum & Poe
富艺斯 伦敦 2022.3.3 夜场 成交价：44.1万英镑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贾黛·法多朱蒂米（Jadé Fadojutimi） ，她是泰特收藏的最年轻的女艺术家之一，确实她的作品的复杂性，还有她对巨大画面的这种驾驭能力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而且她也有非常优质的机构展览出现，但是你看她的价格是慢慢的在涨，如果你对标她的二级和一级的话，会发现其实差别并没有那么大。在很多一级市场跟二级市场可以达到10倍价差的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并不是一个非常离谱的价格，她未来的市场还是会更高。高古轩是她的一个选择，我们不说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我觉得她的成功并不是画廊营造的。
毕业于伦敦Slade School of Fine Art 及伦敦皇家艺术学院；代理画廊：高古轩
富艺斯 伦敦 2021.10.15 夜场 成交价：117.2万英镑
丹妮卡·隆迪（Danica Lundy）是这次富艺斯拍场上的一个新星，她是白立方刚刚签下来的年轻的艺术家，她的市场现在也是非常好，但是后面能够走多远，一个是要看画廊的运作，还有一个就是要看整个艺术生态对她的支持和认可，还有艺术家本身如何。我觉得现在这个年代，艺术家本身不光是她的创作能力，还有其他的能力，比如说对事物的判断能力，对一件事情的理解能有多通透？你仅仅去靠画廊去替你做一些决定，不一定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毕业于纽约艺术学院；代理画廊：白立方
富艺斯纽约 2022.11.15 夜场 成交价：18.9万美元
李苏桥：实际上大画廊就是起到巨大的作用，一旦被大画廊签约，在市场上一定会有一个特别强烈的反弹，但是她们未来能够走多远，确实是一个问题，郑姝这点说得非常的清醒和理智。
你比方说至少现在我觉得弗洛拉·尤赫诺维奇（Flora Yukhnovich） 的作品非常好，但是Flora和Victoria Miro Gallery合作以后，她作品的基本内容还是属于在解构洛可可这样一种解构跟破坏和重新再构造的创作形式，这活能干多久？我觉得值得怀疑。因为这有两个问题存在，一个就是说市场对这种解构，她刚出现的时候新颖有趣，然后我们愿意为她买单，而且她是跟大画廊合作的，但是另外一点就是说，这种热情到底能够持续多久？
从艺术家本身自身来讲，她得有这种持久耐力，她的耐力就是自己跟自己赛跑，她最后能够长期干这一件事情吗？我觉得她会干不下去的。她如果产生新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又不成功的话，我想她的事业的巅峰或者她的市场的巅峰，在她不到35岁的时候就已经实现了。
这些90后的艺术家，我想可能差别不是特别大，她们对创作充满了热情，对每一个购藏者都心存感激，她们比较早到达了高峰，这种高峰下，她的high点能够持续多久，真的值得怀疑。
毕业于 City & Guilds of London Art；代理画廊：Victoria Miro Gallery
苏富比 伦敦 2022.3.2 成交价：269.7万英镑
郑姝：我也跟另外这个圈里面的一个很资深的人在北京聊天，我们都对于现在年轻艺术家的画风过于成熟有一些担忧。画风过于成熟的不在少数，已经陷入到一个重复的创作模式里，尤其是你看到她现在的价格已经是这个样子的时候，我们对客户负责的，我们会有一些不确定。因为我收你是因为你年轻，你未来有很长的路，你可能有更好的成就。
李苏桥：我相信年轻的女性艺术家，我们按市场来讨论，比方说90后的这批人，再过十年大部分都会沉下去的，留不下10%，连1%都没有。今天我们还在讨论的这些名字里面，我想可能会有一两个还有十年的机会再去讨论。这个太难，男性也同样存在。所以要求艺术家持续性的有耐力的创造出伟大的作品，这就是自己骗自己，这不可能的。
我担忧的是什么？就是这种互相的模仿，或者对自己的模仿，这是非常恐怖的一个事情，因为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国内了，但是我已经从那些画廊的展览看到一些艺术家是在对国外艺术家的模仿，没有情感的模仿非常的可悲。技术面上只看图片的话，我看不出问题来，但这种模仿非常可悲。
对自我的这种重复跟模仿，我相信就跟自己给自己挖坟一样，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给埋掉的。我想市场最后会很清醒的，我一直相信这点。
毕业于罗德岛设计学院，并短暂在中国美术学院学习中国画；代理画廊：高古轩
（是本期播客提到的唯一一位创作非抽象绘画的西方90后艺术家）
苏富比 纽约 2022.5.19 夜场 成交价：162.3万美元
问：一个老掉牙的问题，为什么90后的创作媒介，绝大部分都是绘画？
李苏桥：疫情期间在伦敦这三年，我还真问过一些艺术家，我说为什么你不干这个？因为我确实想买一两件我自己喜欢的雕塑，但是我拜访了很多工作室，也问了很多艺术家，他们都没有，但是他们不约而同给我一个答复，就是说如果你提供成本他们愿意做。因为做装置也好，做影像也好，做雕塑也好，成本是比较高的。
我在伦敦的这几个学院的毕业生展览上，比方说RA也好，Goldsmiths也好，很多毕业生展览的确非常多的装置和毛坯状态的雕塑，当然作品本身的完美程度不足以让我去购买，但她们确实没有能力再去花钱去购置相应的材料，去做完整的像样的适合于收藏的作品。
郑姝：像桥叔刚刚说的雕塑的造价问题，就我知道的已经是非常有名的艺术家，他想做一个装置项目，跟一个非常高端的顶级画廊谈，这个画廊的其中的一个条件就是我们不可能付你制作费，但是我们会支持你做这个项目，你做出来我们可以帮你去销售，但是制作费我们画廊是不会给你出的。
市场不会对于任何缺乏商业潜力的材质有任何的怜悯，它一定是只会去不断的加强性价比最高的媒介，所以你想要市场去自己扭转这件事情，我觉得这个是不大现实的。
李苏桥：我想十个重要的藏家里面就只有一个在收藏一些装置影像，不是艺术家没有能力或者说这个板块不重要，而是因为艺术家不管怎么样，首先他得生存，如果20%的艺术家去做装置去做雕塑的话，这20%里面我估计90%是要死掉的。
当然通常藏家都会做一个态度去购藏一件、半件雕塑装置，真的是个态度，包括画廊本身做这样的展览也是个态度，公共美术馆、公共空间，他们可能会购藏雕塑跟装置，但是在他们的收藏的巨大体量里面，这部分也是很少的，只是在展示中让我们感觉到有一些装置跟雕塑存在。
而且我不认为未来人们会追求更大体量的居住空间，所以这个难度会更加的大。这就是现实，这没办法，残酷而真实。
（本期话题的剩余部分将在下一期继续讨论，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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