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 无法独善其身的地缘政治窘境
韩国民族主义:这是我们的
一段小插曲:一月份,在一门跨文化管理(Cross Cultural Management)课上,老师要求在课上展示五种能代表自己国家的标志。除一位韩国女生外,其他同学都无一例外介绍了本国的美食,旅游景点和语言文字等常规的非政治标志。很意外的是韩国女生展示了韩日争议的独岛(竹岛)宣誓主权,更意外的是她们小组里本应该还会有位日本同学(可惜日本同学那天碰巧换了另一个时间段上课),也就是说韩国女生课前准备材料时是早有预料到日本同学会到场。后来我自行去脑补了如果这两位同学都在场的尴尬场面。
韩日争议岛屿(实际由韩国控制) 来源:今日头条
我当时还笑着想,韩国文化符号是否少到拿不出五个代表,遂用一块小岛屿来充数。其实不然,这正是一种民族主义的体现, 甚至还出现在一所国际学生超七成的大学课堂上。
如果有中国学生把台湾或钓鱼岛拿到班上展示,我会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待班上所有同学展示完毕,老师让大家在班上发言总结收获。
韩国姑娘听完我展示的中国文化之后却说了一段让我惊喜的话:
“韩国的文化和中国的几乎一模一样,我们也过农历新年,我们也发红包,我们也曾经用汉字,我感觉我们的文化历史上深深受到了中国的影响”。
随后,为了不失礼貌的回复她,我总结道:
“你让我想起了中国与日本的争议岛屿。我觉得东亚三国虽文化相近,号称是世界大国里文化最相近的邻居,却也是政治上关系最差的邻居”。
联想到我日常接触过的韩国朋友,我们经常互相对比中文和韩文的发音,发现很多词语彼此发音相当接近,特别是粤语,有些读法几乎一模一样(比如中秋节,冬至和夏至等词语)。韩国目前基本废止了汉字,韩国人以写韩文(谚文)为荣,并且还为自己的文字单独设立了“韩文节”(每年10月9日),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语言还是深受汉语影响。
联系到这,我能看出普通韩国老百姓的窘境:一个夹在中日俄三个强国之间且尚未统一的国家,急切地需要某些符号来代表自身的民族和国家,但奈何其大部分文化符号均源自中国或受到中华文化影响;更糟糕的是,韩国近代还遭受邻居日本长达三十多年的殖民统治。
韩国人一方面十分热爱自己特有的文化,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文化长期受到中原王朝的影响。随着显著提升的经济实力和风靡全球的流行文化(韩流),夹缝生存的韩国,自然也撑了其大国强国的野心。
G2时代:如何选边站?
最近参加了校园里主题为“在G2时代的韩国”的“韩国未来论坛”,许多外交官和半岛问题资深研究员都被邀请出席活动,我对半岛问题又有了深入的认识。G-2,顾名思义就是当今世界的两大经济体美国和中国,也是最能够决定半岛未来发展走势的最重要的两个玩家。在近几年半岛局势的研究和新闻报道里,G2这个单词越来越常见。
伦敦政经学院2018韩国未来论坛
韩国经济依赖于中国,2017年韩国与中国大陆的贸易额占总额超25%,中国为韩国最大的贸易伙伴,韩美贸易额仅占总数12%。此外,中韩两国都是彼此最大的留学生和游客来源地,2017年,韩国赴中国有留学人数为7万人左右,占中国国际学生人数20%,中国留学生在韩也有7万人,占韩国国际学生人数近半;韩国游客访问中国人数为452万,虽然受到“萨德”影响中国游客访韩人数还有417万(2016年为826万),考虑到中韩两国分别14亿和5000万人口,十个韩国人中就有一个到访中国,中韩之间的经济关系比想象中的还要稳健。
中国大陆占韩国出口的26% 来源:OECD
韩国的安全防御则依靠美国,韩国大约驻扎着三万美军,其许多防卫装备也大多需要美军支持,与美国保持亲密盟友关系。韩国既需要与中国的经济合作,又要争取美国军事上的支持以增强自己与朝鲜谈判的竞争力。
经济与军事关系不平衡的困境使韩国政府对两国外交政策的设计十分谨慎。得罪中美任何一方都会受到巨大的损失,2017年“萨德”风波就是一个例证。
韩国拥有美国海外最大的陆军基地 来源:CCTV
韩国与日本:我们要超过你们
日韩经济实力此消彼长。据世界银行(World Bank)数据,随着韩国近年强劲的出口导向型经济和日本持续“失去的XX年”,日韩人均生产总值(GDP per capita)差距迅速收窄。日本经济七八十年代的成功使得韩国一直把日本当作追赶目标,国内乐观派自信地预测他们人均GDP将在2020年前后超越日本,一扫被殖民历史的耻辱,这将会是一个伟大的历史性时刻。
韩国人说,对比中国人经常提起的近代百年耻辱,韩国似乎更惨,更值得同情。首先,中国官方口径依旧描述屈辱时代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而朝鲜半岛则完全沦为日本殖民地;其次,脱离殖民统治后的朝鲜半岛时隔几年再度划三八线而治走向分裂,一个是经常抢占国际头条新闻的神秘政权,另一个为励精图治创造江汉奇迹的亚洲四小龙;再次,韩国近代历史转折中,国家的命运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沦为大国争霸的角力点,中美日俄四大强国共同决定了目前朝鲜半岛尴尬的现状。朝鲜半岛的命运随着国际权力转移(Power shift)而改变,朝鲜半岛自身体量不足影响不了国际形势。从19世纪中国清朝衰败和日本帝国崛起,到俄国和日本(日俄战争)争夺远东主导权,到二战后美苏两极争霸,再到苏联解体和21世纪中国重新崛起挑战美国二战后建立的国际秩序,虽然朝鲜半岛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但它的地缘政治决定了其命运要随着国际权力变化而变化。和这么听起来,韩国比中国好像要更惨一点?
韩国与这四国的关系错综复杂。为对抗朝鲜,韩国不得不需要强大美军的援助,日韩两个互相厌恶对方的邻居又不得不走到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朝鲜核危机下的美日韩同盟关系似乎更加稳固。中国政府在日治朝鲜时期为韩国提供的许多帮助,上海和重庆的“大韩民国临时政府”依旧是韩国游客访华的热门景点,以及二战末苏联出兵中国东北间接加速了日本投降和朝鲜半岛光复,也使韩国人对中国和俄罗斯依旧抱有一点感恩之情。然而也正是因为这四个国家,迫使的朝鲜半岛走向分裂……
朝鲜半岛:亲人永远是亲人
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与强劲的经济引擎,促使朝鲜半岛的统一似乎成为撑起韩国人大国野心的必要条件。我身边的许多韩国朋友都认同一个观点:虽然韩国人口仅有五千万,不到日本的一半,只有中国的1/30,但是统一之后的朝鲜半岛将拥有八千万的人口,远多于西方六千万人口的英国和法国,与德国将近;统一后的半岛将是国际舞台上名副其实的大国。可惜,半岛人民的命运,丝毫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
我认识的韩国人中,他们一方面不断与朝鲜划清界限:
“我们与朝鲜不一样”,“那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方”,“北方落后、野蛮”;
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断向外人阐述:
“我们应该是一个国家,不应该分裂”,“我们是同胞,一家人”。
他们既有单一民族国家的那种同胞情和同情心,认为只要是朝鲜族世居的地方,就应该是我们的国家,有些人甚至认为中国长白山那头的朝鲜族地区也应该属于我们(详询:2007年亚冬会白头山事件);
他们又有对北方政权的厌恶。
天地之别的南北方价值观、社会制度和经济发展水平,再加上北方政权近年在国际舞台的种种表现,足以让韩国人对朝鲜的感情慢慢消磨,韩国年轻世代似乎已不太愿意半岛统一。
然而,当看到平昌奥运会开幕式上朝韩运动员共举的半岛统一旗,这种民族大义,似乎又触动韩国人内心最深处的民族主义,或许亲人,永远还是亲人。
共举朝鲜半岛旗 One Korea 来源:CN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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