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曾经作为德意志的老大，为什么却没有成为德国的一部分？
德国与奥地利，两个相同民族、相同语言的国家，总会被人误以为是一对好得恨不能合为一体的兄弟国家。
然而两国不仅没有合并，在欧盟内反而多有龃龉，这是为什么呢？两国的历史渊源，还是要从神圣罗马帝国的一个小伯爵说起。
▲Piefke字面意义为愚蠢而狂妄的人，而在奥地利这个词基本上专指德国人了
一、 从瑞士山区到奥地利帝国
1250年，欧洲最强大的君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三世驾崩，帝国进入大空位时期，德意志地区分裂为300余个事实上独立的小邦国。
1273年，在教皇格列高利十世的要求下，德意志诸侯终于坐下来好好推举新皇帝。这些诸侯选择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傀儡，一个深居在瑞士北部山区的落魄小伯爵—哈布斯堡的鲁道夫。
令大贵族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鲁道夫一世皇帝竟然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1278年，鲁道夫一世击败波希米亚王国，夺取了奥地利公国。
从此，奥地利在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导下，开始了他们非同寻常的领土扩张之路。
▲神圣罗马帝国的居民以德意志民族为主，奥地利公国位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东南部边境
通过一系列精妙绝伦的政治联姻与领土合并，哈布斯堡家族逐步发展为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最强大的势力，垄断了神圣罗马帝国皇位，再加上罗马教廷的鼎力支持，德意志邦国纷纷沦为附庸。
到16世纪中叶，哈布斯堡王朝通过进一步的联姻与武力扩张，建立了一个西起西班牙，东至今天波兰西部的庞大帝国。
▲哈布斯堡的查理五世在位时统治的疆域，法国表示被夹在中间
哈布斯堡统治也暗藏着危机。为了有效控制众多国家与民族，哈布斯堡王朝利用严苛的封建制度，与近乎原教旨主义的天主教价值观压迫各阶层人民，引起了众多德意志人的不满。
16世纪，新教改革运动席卷德意志地区，反哈布斯堡势力纷纷改信新教，哈布斯堡家族所掌控的天主教关系网解体。
1618年爆发的三十年战争，是全欧洲反哈布斯堡的战争，打得欧洲白骨遍地，战争最激烈的德意志地区损失了大约60%的人口，欧洲各国实在受不了战争的代价了，最后只好坐下来签了一份《威斯特伐利亚条约》。
▲三十年战争战况空前，波及面广，也被称作第零次世界大战
《威斯特伐利亚条约》没有改变德意志地区邦国林立的现状，但是该条约正式承认神圣罗马帝国治下各邦国均是主权国家。
哈布斯堡家族无法再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身份向各邦国发号施令，标志着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以封建体系整合德意志的统一运动破产。
三十年战争前，哈布斯堡王朝一分为二，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主系所统治的领土大体在今天的奥地利、匈牙利、意大利北部以及捷克等地，这时起，可以称这个国家为奥地利帝国了。
奥地利帝国是个多民族帝国，德意志人在这个帝国中居于统治地位，然而德意志人只占帝国人口的一小部分，匈牙利人、波西米亚人、意大利人、罗马尼亚人、犹太人等被统治民族占了帝国人口的大多数。其中匈牙利民族的人口甚至比德意志人还多。
这种多民族特性使得奥地利帝国与德意志诸国在政治利益上渐行渐远，而《威斯特伐利亚条约》的另一个影响，正逐渐在帝国境内和境外同时酝酿，这便是民族意识觉醒。
二、德意志人的国家在哪里？
1806年，拿破仑击败了俄奥联军，哈布斯堡皇室被迫宣布早已名存实亡的神圣罗马帝国解体。拿破仑建立了莱茵同盟以管理德意志诸国，这是德意志人第一次看到德意志国家的雏形。
1815年，普鲁士、奥地利与沙皇俄国联合击败了拿破仑，奥地利与普鲁士成为德意志地区影响力最大的两个国家。
其中奥地利的体量最大，且发展历史最早，是德意志诸国当之无愧的带头大哥。奥地利的首都维也纳，更是当时德语区的“首善之城”，成为欧洲最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莫扎特、贝多芬、海顿等艺术家将维也纳古典主义推向了巅峰。
部分德意志民族主义者呼吁奥地利帝国牵头，包括普鲁士王国在内的全部德意志邦国，共同建立一个人民主权至上的宪政国家，该方案被称作“大德意志方案”。
▲德意志地图，红线内为地理意义上的德意志地区，蓝色为奥地利帝国，深绿色为普鲁士，德意志民族的命运就取决于这两强的选择了
“大德意志方案”不欢迎其他民族居住在德意志国家里，因此多民族的奥地利帝国并不支持该方案。
奥地利帝国更喜欢“大奥地利方案”，即一个更大的奥地利帝国，虽然包括更多的德意志部分，但是也包括更多的非德意志部分。
在奥地利帝国醉心于一味的领土扩张时，北边的普鲁士却在推行另一种整合德意志民族的方案。
1834年，普鲁士牵头成立了德意志关税同盟，由于普鲁士在德意志诸邦中异军突起，并拥有强大的军队、最大的德语区市场、以及丰富的铁矿石资源，德意志小邦几乎是没选择地加入了这个组织。
▲铁血宰相俾斯麦是小德意志方案的主要推动者
得益于该联盟，德意志地区的关税骤降，带动了工业的蓬勃发展，铁路规模也速度飞速增长。除了奥地利外，其他德意志地区几乎享受到了零关税的优惠与铁路运输的便利。
到19世纪中期，普鲁士版的德意志统一方案开始显现，既然德意志人需要的是一个德意志人组成的国家，而奥地利帝国追求的是君主专制的多民族帝国，那为什么不建立一个排除奥地利的德意志国家呢？这便是“小德意志方案”。
这个方案要比前两个方案更好实现，由于统一的经济基础已然实现，现在只要打败奥地利帝国就好了。
▲后起之秀普鲁士（黄），与老牌大哥奥地利（紫）争夺德意志统一的领导权
三、 普鲁士VS奥地利
一山不容二虎，普奥战争在1866年爆发，仅仅持续了7周，普鲁士获胜，但没要求奥地利割地赔款，只要求奥地利永不干涉德意志邦国的事务。
俾斯麦实现了“小德意志方案”，便专心去建设新生的德意志帝国了，而被排斥的奥地利帝国，麻烦则接踵而来。
匈牙利人不满维也纳政府的昏庸无能，维也纳当局不得不将帝国变为奥地利—匈牙利二元帝国，匈牙利议会与奥地利议会共同治理帝国。
改制后的帝国基本上不算是德意志人的国家了，说白了，奥匈帝国不是任何民族的国家，只是哈布斯堡皇室的国家。
▲被兄弟排挤，奥地利只好另谋出路，与匈牙利建立奥匈帝国
虽然希特勒出生在奥地利，但是他极力鼓吹德意志民族主义。当时的奥匈帝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他不愿意与其他“低等”民族一起服役当兵，认为只有加入德意志帝国的军队，才算是为德意志民族而战。
▲奥匈帝国的民族成分异常复杂，帝国总人口最多达到了5000多万，而德意志人（红色）仅有800余万
大德意志方案不可行，是因为多民族的奥匈帝国不愿参与到德意志民族统一运动中。
然而一战结束后，奥匈帝国崩塌，分裂成数个民族国家。
奥地利成为了一个仅有800余万德意志人的共和国，令大德意志方案又突然有了可行性。1938年3月15日，在两国人民的共同支持下，希特勒成功将奥地利并入德国，大德意志主义成为了现实。
▲1938年的公投显示，超过99%的德国和奥地利民众支持“德奥合并”
然而，德奥合并极大地助长了德意志人的民族主义情绪，在希特勒的带领下，大德意志主义提出了越来越多的领土需求。
希特勒的大德意志方案过于极端，所有历史上德意志人统治过的土地，以及传说中德意志人统治过的，以及德意志人的近亲统治过的，通通都是纳粹大德意志方案的范围。
当德国在二战再次战败时，大德意志方案也随之被扔进历史的垃圾桶，德国与奥地利再度回归到了小德意志方案的国家形态。
▲德军进入维也纳，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奥地利人反而热烈欢迎希特勒接管奥地利
四、合并再无可能
在德国的统一过程中，大德意志主义始终是最符合德意志民族主义情绪的方向，小德意志主义只是权宜之计，那么为什么大德意志主义如今却无人问津呢？
首先，不同于小德意志主义有明显的边界概念和文化概念，大德意志主义在这两方面给出的解释非常模糊。
奥地利人与德国人虽然是无可争议的相同民族，但数百年来由于哈布斯堡王朝的领土从意大利延伸至巴尔干半岛，奥地利的艺术深受古典主义审美影响，而德国地区则因多年的邦国林立，发展出多种风格迥异的地区文化。
如果奥地利是德意志国家理所应当的一部分，那其他日耳曼裔居住的领土呢？
大德意志主义者认为法国的阿尔萨斯—洛林是德意志人占多数的地区，因此这一地区也应当并入德国，却全然不顾当地居民对法国国族身份的高度认同。
▲阿尔萨斯-洛林地区属于德语区，历史上交替属于法国和德意志统治，二战后归为法国管辖
由此，可以看出大德意志主义的最大危害，就是德意志民族概念会因为缺乏清晰的边界感，而沦为侵略战争的借口。
其次，在大德意志主义的语境下，德意志民族很难定义。除了上述的文化差异外，德意志民族在方言上也差异巨大，几乎毫无公约数可寻。
大德意志主义者最终只能诉诸种族主义理论，来证明德意志民族的存在。然而这类理论不仅用在德意志人身上时常常失灵，还会造成难以弥补的种族歧视观念。
在二战后，整个欧洲都认识到了大德意志主义的危害，断不会允许德奥两国再度合并。
因此，奥地利人已不再强调自己的德意志民族身份，而更多地强调奥地利国族身份，而另一边的德国，也有意地将德意志人塑造为国族概念而非民族概念。
当随着法德和解，欧洲一体化的加深，民族主义在欧洲逐渐淡化，两国均不再使用德意志民族去看待对方的身份。
由于两国产业结构极为相似，德国体量又比奥地利大太多，奥地利反而视德国为欧盟内部最大的经贸对手。这也就难怪奥地利人之间不仅不谈兄弟感情，反而对德国人恶语相向了。
▲“德国人滚出”，类似的抗议近几年在奥地利时有发生
作者: 李中堂 编辑: Thomas (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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