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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一场12年的“漫长告别”

芝士咸鱼 十点人物志 2022-07-26


采访、撰文 | 芝士咸鱼
十点人物志原创



母亲去世半年后,2020年7月的一个夜晚,陆晓娅做了绵长而奇特的梦。
 
她梦见已经离世的母亲突然复活了,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双眼缓缓睁开,像刚睡醒那样,起身在屋子里踱步。陆晓娅有些诧异,“妈妈不是已经去了吗?”
 
没等她有更多反应,背景又换成母亲生前住过的养老院楼道,陆晓娅和养老院里的护理员们都没有感到害怕。护理员纷纷指着她的母亲:“看,陆阿姨又活了。”
 
在这个梦里,母亲可以自己走路,虽然有些摇晃,脸上却一直是笑眯眯的,与陆晓娅记忆中的淡漠很是不同。
 
背景接连转换,陆晓娅从长梦中醒来,这个梦似乎代表着某种重要意象,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安详。
 
十五年前,77岁的母亲陆明珠女士确诊了认知症。
 
那一年,作为女儿,陆晓娅也已经54岁。
 
从老太太确诊认知症那天起,已经在为退休做准备的陆晓娅与弟弟妹妹,开始照顾母亲,从陪她散步开始,渐渐地全面“接管”她的生活。母亲从初期的健忘,到后来渐渐失能,不能再进行有效的交流,甚至会拉着女儿的手唤“妈妈”。
 
被妈妈叫妈妈,陆晓娅在哭笑不得之余意识到:当往日聪明、要强、独立的母亲退化成“妈宝宝”,她的人生角色似乎也错位了。
 
而这场延续了十多年的疾病,让陆晓娅对母亲有了更多了解,也让这对大半生不甚亲密的母女,从肢体到心理的距离被慢慢拉近。
 

给妈妈当妈妈


母亲的这场病,来得迅猛,却又早有预兆。当陆晓娅和家人感觉母亲的表现不太对劲时,在认知症的侵蚀下,母亲正在慢慢丧失一些能力。
 
起初,她只是容易遗忘,烧饭后忘了关灶台的火,出门时忘带家里钥匙,坐在沙发上读报,报纸头朝下。
 
随着病情发展,母亲连家人和老同事都忘了,她说着谁也不懂的AD语(AD是阿尔茨海默症的英语缩写,该病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患者会失去完整的语言表达能力,言语往往支离破碎,逻辑混乱,声音微弱,陆晓娅戏称为“AD语”),和别人沟通起来愈加困难。
 
当陆晓娅问母亲工作多年的城市,「你最喜欢巴黎的什么地方啊?」
 
得到的回答是毫不相关的「睡觉」。
 
她再问,「你觉得云南怎么样?」
 
母亲答,「里面有很多材料,学生。」
 
「什么样的学生?」
 
「写得漂亮。」
 
「谁写得漂亮?」
 
「猪肉。」
 
陆晓娅也不恼,她知道得来的答案如此混乱,是因为母亲病了。认知症,又名“认知功能障碍”,是一种神经系统疾病,早期会表现出健忘、失去时间感,到了中后期,往往会精神恍惚,需要被人时刻照顾。

陆晓娅与母亲一起读绘本
 
2007年,母亲刚被确诊认知症时,陆晓娅却没有这样平静,她一度非常挣扎,既为母亲的未来担忧,也挣扎于要不要就此退出社会生活,回家照顾老人。
 
彼时,陆晓娅距离退休只剩一年。她曾做过27年记者编辑,也从事过心理助人工作,对于退休生活,抱着很多的期望与热忱,比如和朋友一起创业,继续参与各种社会活动。
 
她身边有年龄相仿的朋友,刚退休就去全职照顾父母,六七十岁的小老人照顾八九十岁的老老人,这种情现在并不少见,甚至有朋友在照顾父母时忍不住自问:“我都70岁了,我的晚年在哪里?”
 
挣扎了很久,陆晓娅决定试着兼顾自己的退休计划与照顾母亲,她继续与朋友在公益领域创业,同时,她每周至少会花一到两天照顾母亲。从回龙观搭地铁到母亲家里,来回通勤约三小时。

但陆晓娅称,自己与母亲都是“幸运”的。那时母亲病情属于初期,弟弟妹妹对照顾母亲的责任毫不推诿,不久后,他们又为母亲找到了适合的看护,让她真正实现了兼顾之路。
 
这种“兼顾”却在几年后渐渐失效。2013年,母亲的认知症到了中期,需要更多的陪伴,陆晓娅60岁生日那天,决定第二次退休,离开自己创办的公益机构,能用更多的时间去照顾母亲。
 
陆晓娅看过一种说法,认知症家属中抑郁的比例高达60%。在崇尚孝道的中国,人们赞颂子女为父母所做的牺牲,却很少提及子女们承受的压力。
 
即使有弟弟妹妹共同分担照顾母亲的责任,陆晓娅依然能感到这种压力。这压力不仅源于照顾病人需要付出时间精力的成本,更多地来自于病人的情绪问题。认知症患者情绪多变,容易焦虑抑郁。每当日落时分,母亲会表现得尤为烦躁,像是一种“日落综合症”,甚至不高兴了还会骂人。
 
“遇到这些‘麻烦事儿’,不心烦不抱怨并不容易。”陆晓娅在手记《给妈妈当妈妈》里写道。

陆晓娅和母亲在阳光下散步

 
医生告诉她,社会交往是预防和治疗认知症最好的方法。为了让母亲有更多的社会交往,陆晓娅常常带母亲在小区里散步,又坐5小时高铁回老家江苏常熟,带着母亲参加家族的聚会,与昔日同窗见面。
 
当发现母亲已经不会使用热水器时,陆晓娅和妹妹开始为她洗澡擦背。母亲没有表达过喜欢与否,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拒绝保姆给她洗澡,只有在女儿们为她洗时,才会显得“很乖”。
 
通过日复一日的洗澡擦背,陆晓娅也亲眼见证着,母亲患病初期时饱满光滑的后背,一天天地失去了光泽,皮肤下的肌肉不知不觉间萎缩,令她产生了一种接近“怜惜”的情绪。
 
有时,母亲会拉着她的手,称呼“妈”“姐姐”,陆晓娅调侃母亲为“妈宝宝”,偶尔她还会反问,“我这个妈妈当得怎么样?”母亲回答:“还不错”。
 
玩笑之余,陆晓娅思考,为什么母亲会把她当作妈妈与姐姐,而不是妹妹或孩子,她想,或许此时的母亲,内心已经退化到了儿童状态,非常缺乏安全感,需要年长者的支撑与呵护。
 
 
不亲密的母女
 

在母亲患病的初期,陆晓娅有过挣扎甚至逃离的念头,自己的生命似乎正在被一点点地蚕食耗尽。而这种挣扎背后,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她与母亲多年来相处甚少,不似寻常母女那般亲密。
 
当陆晓娅被问到用0-100给她与母亲的亲密度打分,母亲患病前,她给的分数是“50”,患病后,这个数字变成了“75”,陆晓娅强调,多来的25分还是从母亲患病到临终这十多年来,一点一点往上升的。
 
当她概括起自己与母亲的关系,想到的第一个词仍是“疏离”
 
陆晓娅生于北京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从事新闻业,一岁零九个月,父母因工作的缘故将陆晓娅放在外婆家,虽然在她五岁时接了北京,但不久他们就作为驻外记者去了北非。等陆晓娅10岁时,母亲回国生妹妹,此时,烫卷发穿无袖连衣裙的母亲,已经成了她眼中的“陌生人”。

陆晓娅与母亲的早年合照

 
后来,他们一家经历了种种变故,像电视剧《人世间》里那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地别离,家庭成员四处分散。
 
15岁那年,陆晓娅离开北京,去陕北插队,等她下乡回来,父母再次离开了。
 
直到父亲生重病,他们才从巴黎回来,而此时,父母都老了,陆晓娅为工作而忙碌,后来又有了自己的家庭,回想这一生与父母共同生活过的时间“很短,很短”。
 
父亲是个“特别愿意表达感情”的人,陆晓娅在陕北插队时,父亲常给她写信。那时知青们的生活较为混乱,陆晓娅所在的大队28个知青,死了3个。挂念女儿的父亲,两次从干校到陕北去看她。
 
母亲则对几个孩子表现得比较淡漠。她很少笑,总是板着脸,偶尔给陆晓娅写信时,语气严肃,“她给我写的信像《人民日报》社论似的,总是‘领导人教导我们说怎样怎样’……”回忆那些信件,陆晓娅笑了出来,她称,连女孩子来月经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都是父亲来信告知她的。

陆晓娅的母亲

 
短暂的共处时间里,母亲表现得不似社会角色里的“母亲”,陆晓娅的同学中,父母总将好的吃食用品留给孩子,而母亲陆女士永远把珍贵的水果、时髦的的确良衬衣留给自己。
 
陆女士从不打孩子,也不骂他们,陆晓娅却常在心里琢磨“她爱我吗?这是我亲妈吗?”
 
中国传统文化里,说父母不好是很难的。当一个人去跟身边朋友诉说自己与父母的矛盾,得来的反馈永远会是“她/他也不容易”“你多让着他们点儿”。
 
陆晓娅学过心理学,明白依恋关系对人的重要性。她有时会想,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应该是天然的,如果孩子长期在拧巴和缺少爱的环境下成长,等到父母老了,又如何生出“我要照顾他们”的自然情感来呢?
 
陆晓娅也渴望得到母亲的爱,童年时这种渴望会被投放在学习成绩上,她那时是学校里的“好学生”,非常听话,努力学习,认为“只有听话的孩子才会被重视”。以至于后来在翻看童年照片时,她忽然发现照片里的小姑娘,看上去丝毫没有同龄孩子的淘气灵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严肃的神情。
 
这种母爱缺失所带来的影响,甚至延宕到了陆晓娅成年之后,她常常会将价值感放在他人身上,认为帮助其他人,才能让自己有价值。
 
直至母亲患病后,陆晓娅还是会通过母亲对公园里其他陌生孩子的喜爱,从而小心翼翼地确认母亲对自己的感情:“老妈喜欢小孩,应该也喜欢小时候的我吧?”
 
陆晓娅曾试过缓解母女关系,给母亲写了一封长信,在信里,她剖析自己多年来的心路历程,提到母亲患认知症后的改变,表达了姐弟三人被不公平对待的不满,亦有对母亲的心疼与感激。
 
但这封信似乎来得晚了一些。此时的陆女士已经老了,又患上了认知症。陆晓娅将信寄给了母亲,她回家后,信被剪开了口放在母亲床边,但当她提到这封信,母亲却佯装不知“是吗?我不知道你的信啊。”
 
陆晓娅觉得,母亲一定看过这封信。并产生了触动。母亲去世后,她与家人整理遗物,很多早年信件依然还在,惟独这封信不见了。
 
她在心内猜测,是不是母亲将这封信毁了?但无论如何,陆晓娅从不后悔自己写了这封信,她终于将憋了多年的话说出来了。
 
 
江南女人的一生
 
 
从前,陆晓娅不明白母亲为何总是表现得那样淡漠。直到45岁,她开始系统学习心理学,通过心理学的方法,画母亲的家族图谱,看母亲在原生家庭以及后来家庭的位置,跳出亲子关系,陆晓娅才意识到:
 
作为女性,作为母亲,在整个历史进程里,陆明珠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牺牲了什么,从而开始理解母亲。
 
母亲陆明珠的童年亦有着自己的伤痛与委屈。她生于江苏常熟的一个大家族,家中九个孩子,她排名第三,前两个是外公婚后九年才得来的双胞胎姐妹,在陆明珠后,又迎来了家中第一个男孩。陆明珠夹在其中,是家里常被忽略的那个。姐姐弟弟都可以不做家务,在院子桂花树下边喝茶边复习功课,她却要在闷热的厨房里干活。
 
母亲上进勤学,尤其喜欢理工,到了考学的年纪,因看错交卷时间,与理想的上海交大失之交臂。回到家乡后,母亲一直心生郁闷,决定去解放区投身革命。
 
这个过程中,她认识了陆晓娅的父亲,成立了自己的家庭。
 
陆晓娅明白当时父母为何能够互相吸引,两人有着相似的出身,都是处于正在没落中的地主家庭,家从乡村搬到了城里。不同的是,母亲在家中不受宠爱,而父亲却极为受宠。

父亲在家时,有母爱和姐姐宠爱,但姐姐在结婚之后,由于婆婆的刻薄对待而跳江自尽。父亲从姐姐的婚姻中看到了,一个没有文化的妇女被封建婚姻所吞噬的过程。

母亲作为知识青年的聪明与独立,吸引了当时的父亲。对于母亲而言,父亲有着文学青年的温文尔雅,表现出的温暖和关怀,也是她在原生家庭不曾感受过的。

 陆晓娅的母亲在看曾经的照片


两个青年在了解彼此之前,已经互生好感,决定走进婚姻。
 
婚后,两个人的差异显现出来,父亲喜爱文学艺术,情感丰富;而母亲本质上是个“理工女”,不太表露情感。
 
年复一年的相处,母亲逐渐发现,自己的丈夫完全不做家务,所有家务落到了她的头上。她又回到了原生家庭里的模式,再一次成为那个“厨房里干活的人”,内心多少有些不满。
 
解放后,母亲重新考上了大学学化工,但她那时已经怀了陆晓娅,所有人都劝她投奔丈夫,“他已经去了北京,你将来怎么办呢?”重重压力下,母亲只好放弃学业到了北京,跟随丈夫从事新闻工作。
 
婚姻生活里还有很多具体的矛盾存在,陆晓娅的父母曾讨论过要不要离婚。但最终选择将婚姻维持下去。
 
关于母亲的故事,陆晓娅多数是从父亲的日记与信件里得知,母亲却很少提到那些往事。
 
除去家庭因素外,母亲缺少表达爱表达关心的能力,或许也有时代的缘故。
 
在陆晓娅的父母仍是青年的时代,重视家庭是不被鼓励的,如果一个人把时间精力投入在家庭生活,会被他人所不理解。
 
一次,陆晓娅陪母亲去单位参加老同志聚会,一位叔叔走过来,“陆明珠,我现在敢说了,那个时候我们多想早点回家,你老说我们不够革命……”陆晓娅听后乐个不停,母亲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自己不怎么顾家,无法理解别人为何将精力放在家庭。
 
仔细想想,陆晓娅也为母亲感到遗憾,“她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喜欢的事。在那样的时代中,一个女性很难在自己想要的生活与家庭间兼顾,她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回想往事,陆晓娅对母亲的怨又薄了一层,她将与母亲的关系归结为“这是我的命运”,“我在这个命运里也有很多学习,没有变成很糟糕的人。所以现在想起她(母亲)来,不再有多少怨恨。”
 
 
从女儿到母亲
 
 
如今,陆晓娅既是女儿,也是母亲,她觉得母爱的确有天然的成分,她还清晰地记得33年前自己在孕检中第一次听到腹中胎儿的胎心音时,那种止不住的兴奋,“走在路上一个劲儿对不认识的人傻笑”,她说。
 
但这份天然的母爱,需要长期抚育才能继续维持。如果没有后期抚育,爱与兴奋都会变淡,像她与母亲那样。
 
陆晓娅与母亲在成长期间都体会过原生家庭的痛,也有过难以释怀的委屈。但在面对女儿时,陆晓娅却学会了如何表达爱。成为母亲后,她与女儿关系亲密,还曾写过一本关于女儿的私人手记,从怀孕第10天开始写,一直写到了女儿十八岁。直到现在,女儿32岁,母女依然像朋友一样相处。
 
她将自己与母亲在对待下一辈态度上的区别,归功于心理学。在学习心理咨询中,她有机会去处理了自己的心理创伤,才能“不仅有愿望改变,也有能力去改变。”


2015年前后,母亲的认知症发展到中后期,一直照顾她的保姆,也决定辞去工作回乡照顾自己的高龄母亲。此时,母亲已经衰退不认识自己的子女和家了。也是这一年,陆晓娅和家人考察了多家养老院,最终决定将她送去北京双井的一家养老机构,母亲在那里生活了近5年,直到临终。
 
到了后期,母亲从睡眠、吃饭、身体清洁、走路,这些维持身体最基本的需求都变得困难重重,她无法吃完整的饭菜,只能将饭菜捣成糊糊吃下去,也无法与子女们交流,更令陆晓娅难过的是,母亲逐渐无法抬头,无论走路还是吃饭,脖子都会弯成90度。每当她看到母亲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服,陆晓娅都能感受到母亲内心的孤单与对外部世界的恐惧。
 
2019年11月15日,陆晓娅在与友人在西班牙的旅行途中,接到了一个电话,通知她,母亲出现了心梗症状。
 
她很快飞回了北京。母亲临终前,陆晓娅在病床前将手伸进被子,拉住了她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护士进来后,发现监护仪上原本平缓的血压又升了上来,老人的身体突然有了反应。
 
像是一种奇妙的身体感应,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紧紧攥着她和妹妹的手,像是知道女儿们就在这里。
 
陆晓娅听说,人临终前最后关闭的是听觉系统,她趴在母亲身上,轻轻地说:

妈妈,这些年你太辛苦了,你要是太累了,就放心地去吧,去和爸爸团聚吧。你的三个孩子都很好,我们都能自立。你的孙子、外孙女、还有你的重孙子也都很好。 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们生命……
 
陆晓娅与妹妹为母亲换上了旗袍与丝巾,丝巾上还有几朵红花,想让母亲走得体面一些。让她略感安慰的是,母亲临终前两年,无法抬头也不能平躺,只能侧身而睡,离世后,母亲仰面睡在枕头上,终于可以平躺了。
 
回想母亲的晚年,陆晓娅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偶尔会自问,如果能更早地了解母亲的过去,更早解决母女关系中的矛盾,母亲晚年的幸福感会不会更多一点?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没有答案。

将母亲的骨灰和父亲的骨灰合葬以后,陆晓娅独自去了海南,在那里一个人安静下来,翻出了这些年在照护母亲中陆续写下的一些笔记。
 
整理与重新补写的过程,成了她处理哀伤的过程,“我跟妈妈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密,原来以为她走了也就走了,但在整理和写作的过程中,我会不断地、不断地流泪。”
 
她发现自己也有很多与母亲相似之处,喜欢新的挑战,精神独立,学东西快。有人告诉她,母亲身上的缺点她也有,脾气上来的时候会拉下冷脸,只是自己看不见。

 陆晓娅及家人合照


母亲下葬之后,陆晓娅想到了53年前的一桩往事:
 
1969年1月16日的夜晚,她去陕北插队之前,母亲让她上床睡觉,自己在台灯下为她缝补衬衣。黑暗中,她听到了母亲轻轻抽泣的声音,似乎为她的离家而难过。
 
这是母亲极少表露情感的一刻,也是陆晓娅心中母亲对她爱的证明。
 
距离如今,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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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内配图由受访者提供,封面源自电影《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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