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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号》导演魏德圣:赌徒凶猛

田不然 娱乐产业 2019-05-06


作者 / 田不然


魏德圣年轻的时候,并没有把鹿耳门和历史联系起来。

 

他还没有拍摄出《海角七号》《赛德克·巴莱》,没成为台湾电影复兴的希望之光。在鹿耳门附近的天后宫当救生员时,他更关注穿泳装的妹子。他有一个不被家人理解的父亲:为什么这个老人不在家含饴弄孙,而偏偏喜欢出海打鱼呢?

 

直到魏德圣要重新拾起拍摄“台湾三部曲”的计划,动笔写剧本前,去先辈建功立业之地,尝试捕捉他们的精神游丝,才意识到原来这写着“海关天险”的历史关口,他早已乘着父亲的船进出过好多次。



于是那些蛰伏在书卷深处,流散于琐碎日常的历史烽烟纷至沓来。作为明清时期台湾西岸重要的港口航道,四百多年前的一个四月初一,郑成功乘大潮于此地突进台湾,麾下两万五千名兵将,分乘百艘战船兵分两路,秉枹鼓,犯矢石,先连攻下赤嵌、台湾二城,逼得荷兰驻台湾长官揆一“愿罢兵约降,请乞归国”。

 

“这不是我父亲的海吗?”魏德圣哭了,为自己的无知。

 

个人的命运就这样与历史连接在一起,在耐飞出品的国内首部系列型导演纪录片《逐影》中,魏德圣解释家里是开店的,“一睁眼全是人”的生活状态,让他得以在创作剧本时左右逢源。

 

 

而那些童年时期,看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听到的那些自明郑与清治时期起,逐渐成为在台湾占优势地位的台湾话,最终都化作一种巨大的执念推着他朝前走,以一种破釜沉舟的豪赌姿态,一跃一跃地挺进心目中的审美殿堂。

 


赌徒

 

《海角七号》去垦丁拍摄取景时,魏德圣账户只剩下50万了。



那两个月,剧组每天吃的便当都是一样菜色,因为整个垦丁只有一家便当店允许欠钱,允许欠二、三十万台币。

 

有人吃腻了,用便当喂灯光组一个成员的狗,狗看了看转头就走——“你看连狗都不吃啦。”那人开玩笑。

 

这句话,据《海角七号》的副导演连奕琦回忆,魏德圣应该是有听到的,但他当时就坐在后面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埋头继续吃。

 

缺钱一直笼罩着魏德圣的电影生涯,在整体拍摄之前,他曾和《海角七号》的制片人之一黄志明大吵一架,因为黄志明在担任制作了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 》后,惊讶地发现,本来约定好要“慢慢弄”“先筹备”的《海角七号》,魏德圣已经把演员都签约了。没拉到投资,魏德圣带着几万块钱,就开拍了。

 

“我已经40岁啦。搞《赛德克·巴莱》这么久都没有结果,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小片可以拍。如果连这个小片都拍不到,我就决定要就要滚了,就不干了。“魏德圣发了狠。

 

黄志明无奈,最后通过类似电影中马如龙饰演的门会代表,用魏德圣的房子做抵押,跟高雄银行贷款1500万台币,给了对方一半的佣金。后来大家又游说一家片厂以器材出租和后期剪片“技术入股”。

 

“他永远告诉我有感应到,因为他是基督徒,他觉得(上帝)告诉他明天应该会有钱进来这样子。”黄志明说,“实在话,我们都有种被他兜进去那个阵法里面出不来了的感觉。

 

黄志明不是一个人体会到被魏德圣支配的恐惧。2008年,《赛德克·巴莱》的投资还没找齐,魏德圣就把《海角七号》赚到的钱,在还清银行贷款后全投了进去。结果甚至还没开拍,钱粮就告罄,开拍两个月后,因为发不出工资,韩国特技团队收队回府。

 

那时候所有会和钱财打交道的钱的工作人员,银行账户都是一个大写的赤字——全部拿出来垫掉了。

 

他们四处找钱,郭台铭弟弟郭台强最开始拒绝投资,只借了一笔钱。两个星期后,再次花得一干二净的难兄难弟,又到郭台强那里开尊口。为了提高成功率,他们甚至写好了“剧本”:魏德圣要酸不溜丢地说自己有多惨,那些有钱的大老板们是多么的为富不仁。

 

郭台强听到这里说停停停,大艺术家不要再骂了,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一直借你们,也没有义务一直借你们钱——不如就干脆直接投资了,咱们一人投一半。

 

“有可能我们两个其实会去坐牢,因为那个钱还不出来到时候就是一定会官司缠身。”黄志明说曾有导演最困难的时候安慰他,“到这里了不用怕了,反正到时候就倒在台上,叫马英九出来处理,帮你主持公道”“也没办法,因为你欠那么多钱,找谁”。

 

魏德圣本不必狼狈如此。《赛德克·巴莱》是台湾电影是上投资规模最大的电影,按照他本来的打算,在《海角七号》和《赛德克·巴莱》之间,先找一个“中等级”预算的,看能否再获得一个好机会。

 

但看着《海角七号》的票房一点点蹦到3亿、4亿、5亿的时候,魏德圣,这个自称上帝告诉他明天就会有投资的赌徒,本性发作,“就觉得要中间的干嘛,既然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而且这个机会就直接给你最大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就进到那个大的制作里面去做——“万一中间那个失败,那个就没了”。

 

在香港的赌博电影中,经常会出现一种叫梭哈的赌博游戏,玩家可以在最后一轮,押上赌桌上所以未放弃的人的所有筹码。等到掀开底牌,赢家通吃所有,输家血本无归。

 

魏德圣在《赛德克·巴莱》的梭哈中赌赢了,他把他自己的全部身家、金主们的巨资、剧组工作人员超乎寻常的毅力与情感投入,压在了电影市场这个赌桌上面。

 

最终这部投资7亿台币的电影,虽然在大陆只有1500万票房,但在台湾,却给他赢来了8.8亿台币(约2.2亿人民币)的票房纪录。

 

 

我执

 


在魏德圣看来,钱放在“有钱人”那里,只不过是上演鸡生蛋蛋生鸡的无聊戏码而已。

 

但电影不一样,那是有“文化使命”的。

 

所以他要钱从来理直气壮,别人不借还生气。他认真地觉得他有办法让这个电影赚大钱,也认真地想过很多次这回搞砸了,得跑路,可最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把债清了。

 

就算还不清又如何呢?他拿钱没有用于个人的物质生活,而是为了进入“艺文”的中心,没什么对不起那些大老板的。

 

根本每天都想着要报仇。”2017年,魏德圣上节目时说,之前没名气,低声下去地借钱没关系,但《海角七号》大卖后,他还是不时地遭受金主训斥,感到十分没有尊严。

 

他最漂亮的一次复仇是在《海角七号》。《海角七号》剧组的主创团队,包括一个筹划《赛德克·巴莱》十年左右,经常被当成骗子拉不到投资的屌丝导演;一个在夜店聚餐,被曝出在犄角旮旯小便的男主演范逸臣;和一个在日本混不下去的女主演田中千绘。

 

这一群“没有机会出头的人”,一群“需要第二次机会的人”,创造了当时仅次于台湾电影史票房记录冠军《铁达尼号》的票房奇迹,创造了自80年代台湾电影产业崩溃后的一个复兴。当年的金马奖,由李安给魏德圣颁出“年度杰出电影工作者”奖杯,被台湾媒体视作薪火相传。

 

相处了几天之后我就知道,我碰到狠角色了。”黄志明回忆他与魏德圣初次合作是2000年拍摄《双瞳》,“你老觉得他眼神里面有透露一种盯着你,要求我规划的东西你必须帮我做到。他在现场常踢东西,他可能也在摸索,但就觉得就不能放弃——你感觉被咬住了。”

 

后来常被用来解释魏德圣执拗的例子是,《海角七号》还在上映,团队就开始开会,在白板上面讨论《赛德克·巴莱》。魏德圣等这个机会太久了,他的神终于眷顾他了。1996年,看过画家邱若龙创作的反映雾社事件的漫画后,他就决定要拍摄,并在4年后将剧本创作完毕。又过了3年,魏德圣自筹250万元新台币,拍摄《赛德克·巴莱》5分钟样片,希望借此募集2亿元新台币拍摄,结果因为集资不顺利搁置。

 

亲爱的梵高先生,我一生崇拜的对象没有几个,您是其中一个。但请您的思想别侵入我的灵魂,我不想和你有相同的命运......我不希望成为世人眼中的怪角色.....

 

亲爱的文生,我是你的崇拜者,我一生欣赏的人没几个,你是其中一个:你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不过你最后自残的态度我颇无法认同,我也是个英雄,也是个无法被认同与欣赏的英雄.......

 

这个男人在志愿顺遂之前的文字,总是自怜低昂。

 

《赛德克·巴莱》取景全部在台湾山区,光换一个位置,可能就换一座山甚至是一两个县市。每天的“苦难多到让人数不过来”,到最后魏德圣已经麻痹了,也自由了——他不在乎明天要拍什么,因为去了看看天气就知道了,他不需要看剧本了。

 

黄志明印象最深的则是魏德圣找景时永远走在最前,在高雄看景时,要过一个破破烂烂的吊桥,桥下200米是一条遍布大石的溪水。所有人都在驻足不前,只有魏德圣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始终没有回头。

 

就好像一个霸道的监军,一个人,押着所有人,挺进他要去的战场。



人与历史

 

《赛德克·巴莱》之后,魏德圣又拍了一部短片《52赫兹,我爱你》,监制了棒球电影《KANO》。后者让他陷入了“媚日”的舆论漩涡之中。

 

连带被质疑的还有《赛德克·巴莱》和《海角七号》,“常常有人问说,为什么你拍了前面三部电影都跟日本有关系。我本来不知道怎么讲,我说我拍的都跟日本没关系,都跟台湾有关系。可是这种否认是没有用的,事实上(故事)就是都在日本统治时代,可是我怎么说这个事呢?包括我现在在做台湾三部曲,讲的反而是荷兰时期的台湾,荷兰统治台湾的那个时期。历史就是这样子”。他说。

 

对魏德圣而言,写作剧本最初的动机往往是有趣,然而在历史素材的搜集中,去让他走进台湾更深入的一个地方,甚至走进离自己最近的、却最不在意的家里面的关系,那些父母常去的地方。

 

“其实是在寻找历史时,无意间发现历史跟自己的生命是连上线的时候。那种感动会特别强烈,所以才会弄到最后觉得这个事情非做不可。”

 

所以魏德圣还是需要借钱,哪怕他有《海角七号》了,哪怕他的《赛德克·巴莱》被看作台湾史诗电影了,他的“台湾三部曲”仍然金主们当作不安——台南建棚拍摄,包括打造好几艘船只与重建一座热兰遮城,没有人愿意陪他豪赌。

 

当然魏德圣也越来越理直气壮,一次很多人吃饭聊起他,邀请他过来谈谈新的想法。魏德圣当时正在拍戏,来的时候走路带风,满脸胡茬,衣裤均是磨损。一进来,把帽子一摘,开口就问:我要钱,你们要什么?今天讲清楚。

 

他不知道做完“台湾三部曲”之后要去做什么,但在他抑郁不得志的时候,他就想写这个关于荷据时期的台湾历史大戏,以原住民、汉人、荷兰人三个角度来表现那个时代。每一部的开场都是荷兰人来了,每一部的结尾都是郑成功来了。

 

他甚至想以三种台湾特有的动物来诠释这三种共生的族群:原住民是鹿,汉人是鲸鱼,荷兰人是蝴蝶。

 

“这三个剧本……我越想越伟大。”在记录他苦闷心境的《小导演失业日记》里,好像已经体现出他的某种预感。

 

黄志明把他这种状态称之为一种虔诚,他不知道魏德圣给过谁一个承诺一定要这样,只好把它归因于一种“宗教情操”。但他也承认魏德圣是个聪明人,从他给《海角七号》做宣发,到他跟人谈“台湾三部曲”园区的规划,“看得出来,他其实有生意头脑的”。

 

“当我还没有机会可以拍电影的时候,我憧憬当一个电影的导演。我学习,我练习,然后去拍摄。一直到有一天,我有机会了,我就在想我要拍什么。我的心愿一个一个的被完成以后。我现在想的是,我怎么让我们的作品可以永远的被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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