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企鹅影视朱乐贤：让纪录片成为视频网站的文化担当

作者 / 曹乐溪

深夜12点，武汉光谷ONE 39公寓楼下人头攒动。面戴口罩的婆婆推着摊位姗姗来迟，白日里正襟危坐的上班族们此刻可顾不得矜持，蜂拥而上只为抢到一份烤脆骨——尽管夜摊小吃没有VIP待遇，需要自己搬桌椅，点单点多了傲娇婆婆还不乐意。

狭窄街道口的霍元甲烧烤同样生意紧俏，60多岁的艾凤华手里麻利翻转着分量饱满的烤烧饼与羊肉串，开业30多年的小摊没有客套寒暄，只有毫不见外的凶人。丈夫早逝、儿子疏于联系的艾凤华性格泼辣凌厉，一人独撑生活的艰辛难掩倔强敢拼的性格，“你一天要我不做（生意），我觉得蛮寂寞，”她单脚踩在板凳上，豪气冲天。

见识了东北爷们儿的生猛，豪爽甚至有些霸蛮的女老板们成为武汉特色。城市宵夜文化纪录片《宵夜江湖》在腾讯视频上线仅两期，就收获9343万播放量，美食背后的人情故事是吸引人的关键。

“之前做美食纪录片时，陈晓卿老师一直说要‘讴歌劳动’。我觉得这也是我们想做的，即通过美食来记录那些辛苦劳动、平凡或不平凡的人们，展现这个时代里中国人更加积极向上的一面，”企鹅影视纪录片工作室总经理朱乐贤表示。

秉持这样的初衷，在《风味人间》成功试水纪录片IP化之后，腾讯视频又推出了《宵夜江湖》《是面包，是空气，是奇迹啊》（点此观看）《风味原产地·潮汕》《早餐中国》（点此观看）等一系列自制精品化纪实内容。在美食领域逐步积累优势后，内容多元化探索以及国际化、产业化成为腾讯视频持续发力的方向。

而在多家视频平台与纪录片从业者的共同努力下，网生纪录片的边界和视野正在被不断拓宽。

有温度的宵夜，有深度的旅读

确定是美食纪录片而不是老铁纪录片？

这是不少人看过《宵夜江湖》后心中的疑问。首期节目里，镜头下的夜沈阳绽放出它应有的生猛，大盘的烤牛骨髓和碳烤猪心咔咔摆在桌上，就着啤酒和美女艳舞囫囵下肚，甚至还有人表演口衔鞭炮，刺激得让你恨不得跟着老铁们一起喊麦压压，而隔壁桌已经支起手机开始直播。

其实做《宵夜江湖》时，节目组对于呈现更多美食还是人情也曾十分纠结。朱乐贤还记得某一年他看日本“红白歌会”，节目里的歌曲多是鼓舞人心，这给到他启发，由此而生的《纪实72小时》中国版以及《宵夜江湖》两个项目，都是希望通过纪实来展现社会发展进程中，虽然遇到暂时的挫折但仍然努力生活的一群人，用影像为当下中国的温暖存档。

每集聚焦一个城市的《宵夜江湖》，是最初就确定下来的。“尽管在城市现代化进程中发展越来越快，一些差异正在消失，但我们还是想记录这种差异性，记录每个城市不同的气质，和这里人独特的个性。”朱乐贤告诉娱乐产业（ID：yulechanye），第一季选择了8个相对中心的城市，经历了生猛的沈阳和坦荡热辣的武汉后，接下来也会有更温情和柔软的南方城市。

江湖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无论围坐小店叫上几串“羊枪”的中年男人帮，还是凌晨收工吃口热乎面的代驾夫妻，甚至做了20多年板筋仍喜欢在店里载歌载舞的朝鲜族奶奶，随口说出的都是人生大智慧。

《宵夜江湖》第一集夜场小哥耀威为应酬猛灌酒的画面，令不少网友感到惊诧。但去现场实地听了采访的朱乐贤，还是会为他身上那种讨生活的拼劲所感动，“他内心是非常向上的，为了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打拼，这是每个人朴素和伟大的愿望”。

“当然我们也不断强调，即便是讲述‘江湖’人情，也需要一个好的外观和诱人的表现形式，”朱乐贤表示。

从《风味人间》系列到《宵夜江湖》，腾讯视频在美食纪录片领域的优势不言而喻。不过在朱乐贤看来，纪录片的多元化探索更有意义。与《宵夜江湖》同期上线的《是面包，是空气，是奇迹啊》就是新推出的旅行文化类纪录片，由陈粒、夏雨、西川分兵三路带着观众领略邻国日本的人文风情，风格气质与《宵夜江湖》截然不同。

节目名称的灵感来源于高尔基的名言：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在朱乐贤看来，旅读能够让人们更加充实，观察外界的同时也反观自己。在前两期二次元与美食的大主题下，三个人分别展开探寻，将三国街的历史，乌冬面的起源，日式便当里的温情一一呈现。

但多线叙事的按书索骥，会不会显得太过文艺艰涩？“在旅行类纪录片上我们希望能够有所突破，不是传统走马观花介绍景点，而是希望给大家提供一定深度解读文化的内容。”朱乐贤介绍，多线叙事的交叉剪辑一方面是希望提快节奏，另一方面也希望制造一些悬念。

“可能我们迈的步子有点稍大，”他坦言。

至于为何选择三个嘉宾，朱乐贤认为他们代表三个不同的人群，“陈粒更像青春美少女，夏雨是事业有成的资深演员，西川是博览群书的学者，通过他们的视角观察日本文化的不同剖面，输出不同层次观点的东西。”

当纪录片成为泛纪录片：

“真实”仍是第一要义

题材多元、形式创新是腾讯视频纪录片一以贯之的理念。下半年，《纪实72小时》中国版第二季、《风味原产地：云南》、《战国风云：列国》、《风味人间2》以及与BBC合作的《七个世界，一个星球》都将陆续与观众见面，前段时间收官的《早餐中国》也会迎来第二季。

朱乐贤告诉娱乐产业（ID：yulechanye），尽管纪录片包罗万象，腾讯视频内部考虑选题时会倾向于新文化、新生活、新视野三大类型方向，即反映传统历史文化或当代生活方式，以及自然科学探索等新知奇观类内容。

从传统电视台延伸至互联网移动端，媒介以及用户群的更迭也必然影响纪录片发生变化。如今的纪录片向泛纪录片延展，在内容模式、表现形式上都有了更多创新，比如《早餐中国》是短视频化的纪实内容，《奇遇人生》偏向于综艺的真人秀，即将播出的《战国风云：列国》则融入了影视剧的拍摄手法。

纪录片需要被重新定义么？“我学了好多年纪录片，但其实很难给它一个公认的定义，”朱乐贤笑道。“格里尔逊提出纪录片是‘对现实的创造性处理’，依旧存在争议。总体而言，我们可以借鉴很多其他内容品类的形式，但纪实性、非虚构和真实性应该是一直存在的，加入娱乐化手段是为了能够让用户更容易接受。”

在新的播放渠道下，网感和碎片化成为一些纪录片的特点，比如《早餐中国》里活泼的花字就为人津津乐道；《风味原产地》系列纪录片相比《风味人间》，时长缩短在每集10分钟左右，更方便用户上下班通勤时间观看。同时纪录片营销如今也流行以短带长，即通过精彩片段剪辑来吸引用户观看长片，达到不错的引流效果。

不过，短视频化并不意味着将原有50多分钟的纪录片粗暴裁剪分段。“我们做过实验，一部90分钟的纪录电影被截成3个30分钟时，观看就有问题了，因为不是按照这个长度的节奏来剪辑的，看前两集用户很容易流失。”朱乐贤表示，纪录片从业者如今需要更多思考纪录片的节奏问题，以适应互联网用户的收视习惯。

让纪录片成为视频平台的文化担当

对腾讯视频而言，精品化、国际化与产业化是纪录片出品的原则，其中产业化是确保纪录片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目前，会员付费、广告招商、IP授权、版权分销等均已成为纪录片的常规商业化模式。纪录片招商相比影视综艺而言存在挑战，不过随着《风味人间》、《人生一串》等节目的成功出圈，走入大众视野的纪录片也逐渐获得品牌青睐：《宵夜江湖》中出现了福特与江小白的植入，《早餐中国》里有豆本豆等。得益于系列IP化的成功，《风味人间》通过IP授权与广告招商联动，将纪录片的影响力扩展至线下。

“纪录片不可能只投入没有产出，那这个品类也没法延续下去。”尽管如此，朱乐贤表示在商业化方面腾讯视频会比较谨慎，“我们整体达成的共识是一些较有影响力的内容，不会让商业客户来干扰创作。我们希望内容和品牌是共同成长的，大家共同促进纪录片IP化，最终达到双赢的效果。”

比如像《宵夜江湖》这样比较容易做商业化植入的内容，会有品牌的露出，但并不开放店铺招商。“都是我们自己策划主题，自己去找店铺，一个基本原则是寻找的拍摄商铺都是不收费的，不然没法保持相对中立的态度。”

另一个积极的现象是，如今优爱腾、B站等视频平台纷纷发力纪录片市场，从资金、人力和技术等各方面推动行业不断向前发展，探索纪录片生态的良性循环。

竞争难免存在，但更多是开放合作，比如视频平台与传统电视台联合，推动《风味人间》《早餐中国》等实现网台联播，《风味原产地·潮汕》则通过Netflix面向全球180多个国家地区播出。

朱乐贤还记得多年前，在社会上找专门做纪录片的制作公司，几乎凤毛麟角。“今天做纪录片的公司已经非常多了，说明机会多了，各方面的需求正在推动行业繁荣发展。”

谈到未来规划，朱乐贤表示继续腾讯视频加大纪录片的投入是必然，自制内容会逐步超过版权采购。

“其实我们做片子的初衷，一直都是希望让纪录片更有影响力、发展得更快。”他认为，如今政策的扶持，市场环境以及年轻的用户审美，都让纪录片正在迎来一个更好的时代；而生产更多制作水准与国际接轨，更能反映中国本土化内容、具备国际影响传播力的纪实性作品，是腾讯视频做纪录片的愿景。

“纪录片频道，应该是一家视频平台的文化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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