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公园做成产品的索尼,到底图什么?
文/毛毛.G@TOPYS
头图设计/Meiling@TOPYS
“Sony真是一家太会‘废物再利用’的公司。”
日前,在第一财经lifestyle品牌“未来预想图”携手华润前檐书店与东方出版社联合主办的“让我们有街可逛”主题活动深圳站现场,听永野大辅围绕Ginza Sony Park(银座索尼公园,下称Sony Park)展开的演讲时,我内心冒出这么一句话。
永野大辅在深圳前檐书店的演讲现场。
将拆除的Sony Building外立面截出来当纪念品售卖(虽然是慈善行为),把原大楼顶上的logo灯箱拆下,挪到如今的Sony Park中做装饰,在全新的索尼公园修建起来前,在原大楼的地下四层及地面先弄个临时的Sony Park……感觉把能利用的,都利用了起来。
银座索尼公园项目负责人、索尼企业株式会社社长兼首席品牌官永野大辅说,Sony Park的概念在日本建筑界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在我看来,这种在拆旧楼和建新楼之间,见缝插针在原址上弄个公园的做法,估计全世界范围内,也不算常规操作。
Sony Building外立面制成的纪念品,上面印有“Sony Building 1966-2017”字样,售价5000日元(约人民币310元)。©Sony Park
2018年8月9日,在东京最著名也是最金贵的商业区银座,数寄屋桥十字路口,Sony Park正式开幕,它在地面层不算太大的绿地,仿佛一个呼吸口,为这片紧凑的区域带来了一段不太合拍的舒缓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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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代表索尼的Sony Building
Sony Park的所在地,是原来Sony Building的位置。
Sony Building建设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正是日本战后经济腾飞之时,东京地价高得惊人,据说房价最贵时,一个东京都的地价甚至足够买下整个美国。要在这真正寸土寸金的地方建一座大楼,即使在索尼公司内部,也是有争议的。要知道,1964年,由于在彩色电视机市场上的失利,索尼一度在倒闭边缘徘徊。
但擅长公关营销的索尼创始人之一盛田昭夫坚持,索尼需要在银座有一栋展示自己的大楼。于是,联合建筑师芦原义信,1966年,这座承担着索尼门面作用的大楼Sony Building正式落成。
它被认为是日本后现代建筑的代表作:外立面嵌入的2300个显像管电视在当时被视为极大创新,而面向十字路口的小广场,即索尼广场也被认为是其设计的独特之处。过去50多年,Sony Building在银座,见证了这个企业一步步走上神坛。
但是,永野大辅说,Sony Building落成后的几十年里,索尼的业务范围不断扩张,这座“电子产品制造商索尼”的展示大楼,已没有办法代表索尼。与此同时,2000年左右,公司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外界认为这个曾经象征着先锋、创新的企业,开始“一成不变”,而那栋伫立在银座五十余年未曾改变的大楼,更好像这种负面评价的佐证一般。
一度代表着创新的Sony Building,成为索尼不思变革、举步不前的佐证。©Sony Park
永野大辅说,1966年左右,索尼的业务只有电子产品,因此Sony Building就是个巨大的电子产品展示厅,这个设定把大楼牢牢框柱,以至于它不能为其他业务提供展示的空间。
因此,2013年5月,时任索尼CEO平井一夫决定,要改建索尼大楼。
但是,怎么改才能既符合当下索尼的企业形象,又不至于在不久的将来再次面临如今被人诟病不思变革的问题?
索尼的回答是:建一座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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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别人不做的事”
“别人做的事情,我们就不做。”2020年,第32届夏季奥运会将在东京举办,永野大辅半开玩笑式地说道:“为了奥运,现在东京很多大楼都在翻新或重建,大家建,那我们就不建。”
2017年Sony Building被逐层拆除后,他们没有赶着奥运前的兴建潮一鼓作气完成新大楼,而是将原大楼的地下四层及地上部分,设计成了一座“慢闪”公园,开放至2020年秋天。
“别人在做,我们就不做”,这看似孩子气的任性,实则永野大辅是为说明索尼DNA中“做别人不做之事”的精神,这种企业精神内核,不仅体现在那些不断突破行业的产品中,也早早显现于Sony Building上:“50年前Sony Building的建设理念就是要打造一个开放空间,做别人不做的事情,让Sony Building成为银座的花园,我们继承了这一理念,建了这个公园。”
一个向路人开放的空间,是当初盛田昭夫和芦原义信在Sony Building设置索尼广场的初衷。如今的Sony Park可以说是这一想法的终极演绎和现代化改写——不是开辟大楼的一角,而是要完完全全打开自己,成为一个没有限制和边界的开敞空间,在银座林立的商业场所中,前所未有地建一座公园。
这是个看似拍脑袋、博出位的决定,但永野大辅指出,公园不设限的特质,让新大楼有更多发挥空间,能承载企业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在永野大辅看来,所谓公园,不在于草地或绿植,而在于留白:“对每个人来说,公园的作用、用途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在这里散步,有人在这里慢跑,有人在这里吃盒饭,有人在这里睡午觉,也有人就是随便逛逛。公园没有条条框框,这样的空白让人们能自由发挥,做想做的事情。”
基于对公园的这一理解,Sony Park在设计过程中,着重考虑了留白空间的设置,而后才进行店铺规划,二者比例大概为7:3,这放在银座,无疑是奢侈的。但永野大辅觉得,这样的空间让更多可能性得以进入Sony Park。
“未来肯定会变化,公司以后是什么样,我们控制不了,因此公园的形态更符合时代潮流。”
利用开敞空间,Sony Park在开业之初的一个多月里,在没有任何店铺设置的B2层,打造了一个音乐滑轮场,每周六安排DJ表演。整场活动不仅是在向带着Walkman在溜冰场上挥洒青春的一代问好,也在提醒着人们,索尼曾引领的流行文化风潮。
此后,这里还举办过各种艺术展览和主题活动,有的仅占用一层楼,也有些会串联起不同楼层的空白场地。
开业之初,变身滑轮场的B2层。©Sony Park
今年4月至5月间,在B2及B3层举行的“eatrip city creatures”展览活动。©Sony Park
在介绍Sony Park的各种活动时,永野大辅特别讲到他们每周五晚上会举办的免费音乐会,他将其称为“一个偶然的相遇”。
Sony Park只会提前一周在其Instagram上公布最新的音乐会安排,而那张宣传海报上面也只是告知下时间(虽说每周五晚都有,但具体开场时间是不固定的)和表演者,至于演奏者曾唱过什么歌、谱过什么曲,将在现场表演什么,一概不知。他们还特意在官网上傲娇强调,Sony Park不提供任何艺术家的信息,不接受预订,表演内容如有更改不会另行通知。
©Sony Park
对于这种安排,永野大辅解释,互联网剥夺了人们太多“偶然相遇的惊喜”,喜欢什么、关心什么,只要在搜索栏输入几个字,就可以轻松获得。当我们越来越多被这些指向性明确的信息包围,一些不确定因素可能带来的意外收获,会让人特别欣喜。
对于鲜有音乐表演空间的银座来说,Sony Park的音乐会无疑也成为了一个“意外”。它的存在,让一些不常来银座的人,通过音乐和艺术,与这个区域产生联系;也让一些只是来血拼或办公的人,感受到一丝不属于这个商业场域的新鲜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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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也是索尼的一个产品
建一座银座从来没有过的公园,为街区引进全新活力,站在公益的角度看,一切都很美好。但索尼不是公益机构或政府部门,一个没有索尼专营店或办公区域,不设围栏完全免费开放的Sony Park,听上去像一笔“赔本买卖”。
面对这一疑惑,作为索尼首席品牌官的永野大辅特别直白地指出“公园虽然不赚钱,但有话题,有话题就有广告价值”。在他看来,Sony Park更像一件标着“索尼造”的产品,是消费者感知品牌的媒介之一。
“我们也学习参观了很多建筑师的作品,但如果我们请隈研吾或安藤忠雄来设计新大楼,那这个大楼就不是索尼大楼,而会是隈研吾或安藤忠雄的大楼,会变成模仿了别人的一个东西,我们不能这样做。”
由他负责的这座Sony Park,虽然没有索尼的专卖店,但其间处处渗透着索尼的品牌,潜移默化却也强势。
建筑上,Sony Building被“有创意地拆除”,保留了很多原建筑痕迹。比如,原大楼顶上巨大的“SONY”灯箱,被安装在一个天井中,而地下二层的一面墙,因为颜色漂亮,也被保留了下来,“我们就像考古学家一样,用一个小刷子、小铲子,用这种心情去拆这栋楼。”永野大辅边比划着,边如是说道。
安装在Sony Park的原Sony Building楼顶的logo灯箱。©Sony Park
因颜色漂亮被完整保留的一面墙。©Sony Park
被保留下来的Sony Building原建筑内饰。©Sony Park
另外,永野大辅强调,目前Sony Park内的六家店铺,其经营形式和内容,都与他们在别处的不同,这是索尼与他们合作是提出的首要前提。
以开在日本青山的米其林一星餐饮店MIMOSA为例,他在Sony Park开设的并非餐厅,而是茶饮店。“如果是一样的店,消费者去青山店也可以。”永野大辅说:“因为这里是公园,所以店铺一定要符合公园的气质,人们不会在公园里用刀叉吃西餐。”
索尼与所有入驻Sony Park的店铺,并非场地提供商和场地租赁方的关系。为保证自身希望透过公园传达出的品牌理念和价值,索尼会参与到店铺的概念规划、装潢甚至菜单设计等各个方面,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和入驻品牌是店铺的共同经营者。
以轻食为主的MIMOSA GINZA ©Sony P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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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后,Sony Park会整体重新设计,它将变成什么样子,尚处于“敬请期待”状态,目前能知道的就是,它依然会是一座垂直立体公园。
“Sony Park不会是一个商业设施。”这是永野大辅对这座公园的未来规划,唯一能给出的明确答复:“商业设施是为入驻品牌设计的‘盒子’,但公园不是,Sony Park首先是一个公园。”
空间是生产机器,能生产商业价值和社会关系。
银座没有公园,作为企业在此的重要展示面,Sony Park确实带来了令人耳目一新的索尼形象,一个活泼、艺术、开放、充满不确定性和可能性的企业形象,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索尼的品牌内涵。而放在城市街区改造中,它也不失为一个成功案例。
开业至今,Sony Park已有300万人造访,在索尼的调查中,他们多数是到那里休息。城市街区如一段段乐章,其活力来自旋律的张弛有度,而这座公园无疑为拥挤、繁忙的银座,提供了一个短暂却珍贵的休止符,人们可能只是稍作停留,但这个闹中取静的片刻,也足够令人印象深刻了。这大概就是永野大辅说的“广告价值”。
不过,新鲜感是个稍纵即逝的东西。如果Sony Park要如其前辈Sony Building般,在银座伫立50年,甚至更久,它如何在不变初心的同时,制造源源不断的惊喜,且不至于成为企业的“拖累”,将是索尼要面对和解决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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