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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祖的一盘大棋,从“奸相”胡惟庸开始

黄大拿 黄大拿明史拍案 2018-12-17


撰文|黄大拿



胡惟庸谋反案来得恰好。朱元璋终于可以下他谋划已久的那一盘大棋了。


 

丞相胡惟庸谋反一案,是明代初叶的一件大事。


上个世纪,著名明史学家吴晗先生写了篇论文《胡惟庸党案考》,论述此案的影响时说:因胡惟庸事件,“党狱析连前后十四年,一时功臣宿将诛夷殆尽,前后达四万余人(统计方法不同,《明史》上说三万余人)。且因此和日本断绝国交关系,著之《祖训》。”


吴晗此文,考证胡惟庸案之始末和曲折,甚为缜密,但以上分析容易给人一种误会,似乎朱元璋拿胡惟庸开刀,和他于开国之初大诛功臣一样,仍然属于典型的“兔死狗烹”。


究其实,胡惟庸之所以不得不死,其中当然有明太祖为自己身后布局的考虑,不准备让后代面对强悍的大臣,但更重要的,则是君权和相权的关系这时候已愈趋紧张,标志着朱元璋权力欲的空前高涨。

  

一 

天生的反臣?

 

史籍上说,在胡惟庸当上丞相风光至极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预测其“必败”了,似乎胡惟庸天生就是一个反臣。


如大将军徐将军就曾“深疾其奸”,并“从容言于帝”。


后面还有离奇的事,“惟庸诱达阍者福寿以图达,为福寿所发。”意思是胡惟庸因为徐达背后说自己坏话,乃引诱徐达府上守门的人暗害之,结果却反被此人告发。


黄大拿明史拍案认为这个故事离奇,是因为一个丞相要暗杀政敌,居然派不出自己手下一个合适的人!


第二个攻击胡惟庸的是刘伯温。《明史》记载,刘伯温在惟庸当丞相之前,就预言他只会把车拉翻,所以惟庸当上丞相的消息一传到,他就“大戚曰:‘使吾言不验,苍生福也。’忧愤疾作。”而有些史料更指陈刘伯就是死于胡惟庸的投毒。


当代学者杨讷在《刘基事迹考述》一书中已经考证清楚,“投毒”一说纯系子虚,他更认定,刘伯温的神奇预言也出于刘氏后人的伪造,因为在刘伯温“大戚”的时候,胡惟庸根本就没有多少可以称得上祸害苍生的大罪大恶,否则朱元璋又岂能容忍?


不少史料都力图证明,胡惟庸很早就开始做坏事,很早就暴露了乱臣贼子的真面目。但由此也带来了一个大问题:既然胡某人的反臣面目早已暴露,徐达和刘伯温又是朱元璋非常信任的文武两根柱子,他们一起倒胡,为什么在朱元璋这里就全无效应?


绝不会是朱元璋的昏庸,更不会是大度,朱元璋不是这样的君王。只有一个可能,对胡惟庸,徐达“深疾其奸”也好,刘伯温早有预言也罢,都只是修史者的后来附会。


其实,朱元璋对胡惟庸不仅一度相当宠信,而且连别人攻击胡惟庸的话也是不能容忍的。


这就要说到在胡氏事败之前,出场的第三个批评者。一个叫韩宜可的监察御史,在朱元璋和胡惟庸从容谈笑的时候,出怀中弹文,劾胡惟庸等三人是大奸大恶,“乞斩其首以谢天下”。结果惹得元璋大怒,骂道:“快口御史,敢排陷大臣耶!”命下锦衣卫狱。


而历史真的很有意思,等到朱元璋要拿胡惟庸开刀的时候,他又反过来斥责臣下为什么不能洞烛其奸!


只能呵呵了。

 

二  

破绽百出的谋反案

 

正史上记载的胡惟庸谋反事实甚为怪异。


按《明史》所说,胡惟庸预谋不轨,并勾结同党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胡惟庸因儿子在一起意外事故中丧生而杀人,事泄,胡惟庸准备花几个银子结案,朱元璋不许,要他偿命,惟庸大惧,恰值此时,另两个侯爷也因被皇帝斥责心怀恐惧和不满,乃招以同谋。


惟庸又令某都督取卫士和亡命之徒为心腹,告诉他说“吾有所用耳”;惟庸又遣某官员下海招倭,遣元朝故臣代他向残元势力示好,准备和这两股势力里应外合同时向朱元璋发难……


对这些记载,吴晗先生已经在《胡惟庸党案考》一文中经过精细考证,提出了质疑,有心从学术上探知究竟的,读吴先生此文必有收获。


不过,若读者不耐烦那种抽丝剥茧的考证,又想尽快从文字迷雾中走出,这里倒有一个简便的方法可以判断真伪。


如果我们思考问题不偏离常情常理太远,又不把官居丞相的胡惟庸的智商估计太低,就会得出一个非常简单的结论,胡惟庸即使真想取朱元璋而代之,一直精心谋划,他在这个过程中也绝不会傻到如此张扬!


谁都知道,谋反是专制君王最不能容忍的灭族大罪,有史以来的任何一起成功的谋反,都是在绝对机密的情况下酝酿的。而要保证这种绝密性,必须让知晓和参与者降到最低限度。


历史上哪有像胡惟庸这样,在干一件提着脑袋的勾当时,却仿佛惟恐他人不知,今天和这个同谋,明天又和那个商量的?


后世修史的人们好像也知道自己笔下的破绽,为了坐实胡惟庸的谋反罪,又造出了一个更为荒诞的“云奇告变”事件。


据《明史纪事本末》,云奇是一个太监,所服务的地点与胡宅相近,预知其谋。胡惟庸借口自己宅中有灵异之事,邀朱元璋观赏,而在宅中复壁间藏有甲士,图谋弑君。


就在朱元璋欣然就道的时候,太监云奇不惜惊驾拦道,宁死也不退缩,皇帝醒悟,登城墙一看,果然看见了胡宅中藏在复壁间的甲士。


看了这段故事,原来对朱元璋不满的人肯定会为胡惟庸惋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为什么不把武士藏好一点,居然让人在城墙上就可以看到呢?


相信读者一念及此,马上就会油然而升一个疑惑:胡宅不应该连屋顶也没有吧,如果有屋顶,登城而望的人除非有透视的特技,又怎能看到屋顶下、复壁间藏匿的武士?


而且云奇既然身为内使,所服务地点又与胡第相近,知晓胡氏逆谋,为何不先期告发,一定要到迫在眉睫时方才闯道报警?……


明太祖的构陷,看似巧妙,实则笨到了极点。连后来的崇祯朝大臣黄景昉都看不下去了。


黄景昉在《国史唯疑》中说:胡案的狱词上记载:“与倭通,俾以精兵匿贡舶为变。”指控胡惟庸把精兵藏在日本人来华进行朝贡贸易的商船上,准备谋反,真是太荒诞了!


黄景昉反问:“古有是反法乎?”


是啊,翻遍史书,有没有这样小儿科的谋反案例?


三  

一盘大棋,一颗棋子

 

胡惟庸一案影响甚巨。


先说当时立竿见影般的效应。《明史》上说,只要是明太祖不太待见的,希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主管司法的官员都可以投君所好,套上一顶“胡惟庸同党”的帽子,便万事大吉。君王威权的恣肆之下,人命如泥沙!


株连之酷,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被称为“元四家”之一的大画家王蒙,侥幸活到朱明盛世,可这回终于在劫难逃,其罪名是曾经到胡惟庸私宅观画! 

再说绵延不绝及于后世的影响。朱元璋于杀胡惟庸次日便急不可耐地宣布“朕欲革去中书省”。朱元璋废掉丞相,分丞相之权于六部,直接铸就了明清两代的政治格局。


过去丞相权力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候可以和君权稍稍抗衡,现在,权力分散,且六部大臣直接由皇帝任命,直接对皇帝负责,只有仰其鼻息都嫌不及的份儿,遑论制衡?君权至此攀爬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朱元璋为什么要一手炮制胡惟庸案?


如果仅仅是胡惟庸个人品行太差,且喜欢胡作非为,那么朱元璋仅仅端掉他一个人就够了。可现实并非如此。显然,明太祖对发动这一案件有深远的谋划。


胡案初起时,胡氏的罪状只是擅权专断,明太祖要办他是很容易的。然而,这样一条罪状,肯定只够杀胡氏一个人,充其量也只能连坐其家族。


于是,我们看到,胡惟庸的罪行越加越多。勾结同党,谋反叛逆,“通倭”“通虏”……这样,以“胡党”之名,诛杀功臣宿将的理由有了,以“丞相不法”之名,废相的理由也有了。


朱元璋想废相不自胡惟庸始。早在洪武三年,那时还是李善长当宰相,某日朱元璋就曾经对侍臣说:元朝丢了天下,正是因为“委任权臣上下蒙蔽”,咱们大明不能效仿。剑锋直指宰相制度。


可以断定,朱元璋登基以后,因为权力欲的不断膨胀,又自认看准了元朝失天下的症结,早就处心积虑地想废掉宰相,只不过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


现在,胡惟庸谋反案来得恰好。面对此案,小题大做,穷追不舍,朱元璋终于可以下他谋划已久的那一盘大棋了。


翻阅史料,从字里行间细细揣磨,我禁不住有一种感觉,明太祖对胡惟庸本人未必真有什么大不了的恶感。


对朱元璋来说,胡惟庸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能够帮助他走活全盘的棋子。这个全盘无非上述的两点,一是废相揽权,二是将功臣宿将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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