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登上《时代》封面的中国人，却死于日本小人之手？
撰文|黄大拿&编辑|王心
日人谋害一已经过气之吴佩孚，只见其害未见其利，精于算计的日人岂会出此？
登上美国《时代》杂志周刊封面的第一个中国人是谁？
居然是一个军阀！
一代枭雄袁世凯在被迫宣布取消帝制，恢复“中华民国”年号近3个月后，于1916年6月病亡，北洋军阀集团遂分裂成直、奉、皖等派系。为掌控北京中央政权，各派逐鹿日渐激烈。
1920年直系大将吴佩孚在直皖战争中击败皖系，权倾中央。1922年4月底至6月初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48岁的吴佩孚任直军总司令，使张作霖12万人的奉军在山海关外败北。
赫赫武功让吴佩孚声名鹊起。列强舆论当时普遍认为，这个有着“一嘴短短的红胡子，长脸高额，鼻相很好”的军阀是“中国最强者”，“比其他任何人更有可能统一中国”。
于是在1924年9月，吴佩孚有幸成为首次亮相美国《时代》杂志周刊封面的中国人。
但是，正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这颗“明星”坠落的速度也很快，不仅未能长久占据权力舞台的中心，而且最后死得也不明不白。
直到现在，吴佩孚是怎么死的，依然是一个疑案……
一
为日本牙医谋害？铁证经不起推敲
人固有一死，对升斗小民来说，怎样去死都进不了宏大叙事。大人物就不同了，其“死法”如何，关系到生前之荣与身后之哀，史家褒贬之际，其人死法为何如往往是重要标准。正由于大人物的死法非等闲小事，所以围绕大人物之死多有疑云。
这里且说吴佩孚之死。
中国人亲近“儒商”，也喜欢“儒将”，具有“秀才”身份的吴佩孚在北洋军阀遂独蒙好感，他差一点以武力统一了全国，但终归失败。1939年12月4日，吴佩孚死于北京。
吴佩孚之死极尽哀荣，据中国政法大学前校长江平的回忆，“那天几乎北平城内所有人都出来参加了吴佩孚的出殡仪式。”
这种隆重，除了缘于吴氏失势后声言“不出洋、不入租界”，名誉较好之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当时北京城已在日人控制之下，据传吴佩孚因拒绝与外敌合作，日人恼羞成怒，借为其诊治牙疾的机会下了黑手。
然而苦无证据，这历来只是一个传说。“铁证”来得较晚。2004年第4期《百年潮》杂志刊发了一篇题为《先祖父吴佩孚的生前身后事》的长文，其中关于吴佩孚之死的叙述如下：
“1939年12月4日，北平大雪。日特头子川本会同大汉奸齐燮元携日本军医前来强行‘治疗’。家属欲阻拦而不得。……我们后来得知，当时是由我父亲扶护头部，母亲也在侧，川本、齐燮元现场监督。日医用手术刀在浮肿的右腮下气管与静脉的部位一刀割下，血流如注，先祖父顿时气绝。当时有人喊了一声：快打强心针！日医在医药包里寻找一番，表示没带强心针，旋即跳到床上‘抢救’，进行‘人工呼吸’，强压胸腔及心脏。事后想来，这番‘抢救’动作，无非是再施手脚，加速死亡。……噩耗一经传出，楼上下、院内外一片大乱，哭声震天。祖母当场昏厥。亲随张劭溥拔出手枪要打死日医，日医在众多警特掩护下鼠窜而逃。当时的情景，给我们的印象十分深刻，直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回忆录算是史料之一种，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尤其当回忆者与当事人系直系亲属或有直接利害关系时，史料价值之判断更应审慎。
坦率地说，上述回忆的疑点颇多，且不说作者当时年幼，其转述的场面不能证实日人系有意加害，所谓日人上门诊治“家属欲阻拦而不得”也无法自圆其说。
吴氏居北京，虽然失势，但寓所还有卫队，怎么可能连“强行治疗”这种明显的敌对行为都“阻拦而不得”？
面对吴氏亲随的手枪，日医事后只能“鼠窜而逃”，这与起初的“强行治疗”是否判若两人？
另从情理分析，日人谋害一已经过气之吴佩孚，只见其害未见其利，精于算计的日人岂会出此？
二
造出来的英雄可信否？
可是这段有明显破绽的回忆却很快被史家所采信，此后关于吴佩孚的几乎所有著述均以此为据，给吴佩孚盖棺定论。
为什么人们乐于采信上述明显存在很多破绽的说法？应该也有一些原因。
第一个理由是，相对而言，吴佩孚在民国军阀中名誉较好，人们对其颇有好感；第二个理由，日本人谋害吴佩孚，这样一种印象契合一些人士对东邻的认知。
日本人的鬼蜮伎俩害死了威名赫赫的吴佩孚，如果这个结论能够成立，在许多人那里，可以给前者减分，同时也会给后者加分。
据说，吴佩孚与日本人有着“世仇”，痛恨日本人早就是吴佩孚的心结。
一本名为《文武北洋》的书中就写了这么一段“轶事”：
吴佩孚20岁那年冬天，某日，突有一艘人们从未见过的大家伙出现在北边海面上，驶近时吴佩孚等人才看清，是一艘载有大炮的战舰。看热闹的人们正在议论着的时候，那家伙突然朝蓬莱阁开了一炮！轰得海边看热闹的人哗然而散，轰得全城人心惶惶。后来，人们才知道，大清国和小日本的海军在东面海上打起来了，这是一艘从威海那边驶过来的日本战舰！
倭舰离开后，吴佩孚跟许多人跑到蓬莱阁查看损失，只见阁上那块最大的牌匾“海不扬波”恰好被鬼子的穿甲弹穿中，“不”字不见了，成了一个弹洞！
在中国人的辞典里，“海不扬波”是“太平之世”的意思，偏要让海扬波的日本人毁了中国人的太平之世。吴佩孚就是这样开始认识了东邻之邦。
……
尽管没有提供资料来源，但并不妨碍类似小说家言得到人们追捧，并且把它视为真实的历史。
因为这些津津乐道的轶事，对日本人谋害吴佩孚的传闻，人们当然更愿意相信了。
而黄大拿的怀疑则建立在情理之上。但也只能是怀疑而已。
最近读到曹汝霖所撰的《一生之回忆》。曹汝霖之为当代中国人熟知，缘于五四运动的“火烧赵家楼”。但在当年，此人也是权力场上的一个要角。
吴佩孚死之前，曹汝霖在北京与其有过交往。曹氏在回忆录中写道：“后来吴佩孚因牙毒入脑身亡，还有人说被人谋害中毒，并称他不入租界为好汉。不知日人若许他练兵，他早已袍笏登场。他的得保晚节，实拜一牙之赐也。”
“吴佩孚因牙毒入脑身亡”，日本方面向来也是此种说法，但中国人中相信此说者少得可怜。
为什么不相信？
其实不相信也有几种情况。究竟是“不能相信”，还是“不愿相信”？“不能相信”，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事实说服自己，不愿相信，则是为情感和利益所囿，在事实面前也宁愿闭紧双眼。
读史研史之难，正在占有尽可能多的资料，并超越情感和利害关系，从而作出独立客观的判断。
吴佩孚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相信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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