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首登?他们这样说......
《首登之争:偷登、秩序与登山精神的消亡》发布后,在国内登山圈掀起了大讨论。在原文的评论区,有很多精彩的观点论述,也有很多可笑的逻辑谬误。
在此,我精选一部分有意思的留言,在本公众号针对性回复、阐明。让那些真诚且有启发性的多元化观点,继续启发更多人。而对于那些带有逻辑谬误的观点,我也将用逻辑一一捋清。
关于首登的价值
@晕晕狼:当年日本注册玉珠峰未登峰许可,爬到顶傻眼了,有个铁塔竖立在顶峰,我们伟大的解放军把铁家伙都背上去,啥玩意首登?
是很讽刺。
无论第一个站在未登峰顶的是藏民还是解放军,这都是一种首登。首登(First Ascent)不仅仅是登山运动中的特有概念,而是对一种客观事实的描述。这一点,国际主流攀登界已经下好了定义。
在我看来,寂寂无名的藏民为了信仰,解放军为了测绘,在那样一个年代完成首登,其难度和意义都不亚于现代登山运动本身。
正如@7556米 的留言:“登顶后发现已经有人为痕迹(大多数为宗教信仰产物)已经多次在“未登峰”的攀登过程当中发生,不仅在四川,在青海也是这样,甚至高到海拔5500米左右的山峰也出现过类似情况,在没有足够专业装备的情况下,完全靠着精神力量的支撑到达峰顶难道不应更值得赞赏和关注么?尊重客观事实,少一些条条框框,让攀登回归纯粹吧!”
@韩达:我们可以称呼第一个登上山顶的为“首登”,登协承认的为“登协首登”,就好像“宝马”和“华晨宝马”。
精辟的比喻(调侃)。
但是估计华晨宝马知道后表示不服气:至少华晨宝马还比宝马便宜,那登协首登呢?
关于强子老师
@thy:付了3万块未登峰申请费,登了一座不难的雪山,顶上却是玛尼堆。强子老师心里委屈。走正规程序的人被这样冷嘲热讽,其实挺无辜的。至少真正的问题不在他们身上。
正如我在补记中写道的:“无论是醍醑山上的玛尼堆,玉珠峰上的铁塔,还是《石头的呐喊》山顶上的明星照片,它都是一种隐喻。隐喻客观事实对强行赋予的价值的讽刺,隐喻纯粹对名利的嘲弄,隐喻大自然对人类行为的不屑一顾。从这层意义而言,单纯讨论首登概念、登山运动乃至社会的公平都太小了。”
强子老师仅凭一人之力推动了整个事件的发展,但在这场讨论中他起到的真正价值还是太小了。“走正规程序的人被这样冷嘲热讽,其实挺无辜的。至少真正的问题不在他们身上。”没错,但你只说对了后半句。
很多人对强子老师冷嘲热讽,倒并不是因为他走正规程序。走正规程序永远都没错。而是因为在登顶时看到一座偌大的玛尼堆,却毫不惭愧称其为“首登”——先不管堆玛尼堆的是不是首登,但他肯定不是;是因为他对攀登精神和首登概念的可笑理解;是因为群体而攻之(虽然我并不太支持这种网暴,也不想参与)时,却暴露出对舆论的极低的敏感度。
强子老师是很委屈,但有时又觉得并不是那么委屈。
关于川登协与制度
@陈竑赟:吹毛求疵。。。川登协一直很不错。对比其他几省登协。
编辑当时的精彩回复是:“川登协确实做的不错,但问题也确实存在,不能因为他们做的还不错就无视问题的存在,这也是媒体的职责之一。”
没错。另外我还想补充一点。这名读者的回复是一种典型的逻辑谬误:因人纳言。因他的劣迹斑斑就怒怼他的每一个行为,因他的完美履历就赞扬他的每一个决策?当我们在讨论某个特定问题时,请就事论事。
所以,这篇文章的初衷不是“吹毛求疵”,而是媒体在履行一份简单的监督权而已。对于川登协来说或许有些刺耳,但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Robert:出发点是便于管理让不经许可不算登顶的逻辑变得很诡异。
根本原因,登山运动一开始在中国就充满了政治行为的底色。即便现在民间登山文化崛起,但登山始终是逃不过体制内的约束,甚至有时还可以当做一种政治资本。
@佳俊:真正的问题不在规则本事,而是制定规则者的思维方式。就像20年前谈未成年人的性教育,遮掩回避,现今依然如此。而推诿责任也就成了必然的表象。具体就是规则的不透明性,如今个人终端如此发达的互联网时代,作为规则的制定者开办的官方主页上居然无法查询到登山许可的具体要求。设置过高且没有必要性(最低限度和设定限度的差异)的准入门槛让个人登山者望而祛步。随意且模糊的费用设定给予规则制定者极大的“灰色空间”(收费标准是否受工商部门监督?是否按现行法律予以公示?收费后所产生的法律关系是否有书面约定?在制定条款时是否公平合理且不属于“霸王条款”?)。登协这种法人团体组织在现实工作的过程中所发生的行为是否具备法理依据?某些地方登协的实质行为已造成事实上的垄断是否违反国家现行法律?创立登协的初衷到底是为了促进行业发展还是形成垄断来为某些利益团体牟利?这一切在《民法典》里都已有很好的诠释。不是自由攀登者声嘶力竭的无助呐喊,而是“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东喜:一个笑话引发的广泛讨论,不管多么委屈,客观事实就是客观事实,登协甚至至高的权利机构也无法否认,或许你可以自建一个话语体系“登协首登”便于背后的产业链的推进运行,官方机构在享有自己巨大权利的时候却没有思考自己背负的相应职责,乱象收费、程序杂乱、关系户众多…“09年的众多问题,21年依然如故”,偷懒逃避是无法把事情按合适的方向发展的,真正攀登精神的探索、定义,攀登文化的推广等等,这些即使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川登协也没有做到,让人感到可悲的是,我们人口众多,众多的“大小孩”,以至于官方机构需要细致的教穿衣穿鞋拿筷子吃饭,出的各种条例很多时候更是荒诞无稽,这也是机构的偷懒失职,最后还是同意文中作者的观点,为了首登而攀登,这本身就是登山精神的消亡。
这两条留言总结得很精准。本质上,这并不仅仅是川登协一直以来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中国登山体制的问题,而是中国体育的问题。
分析到根本层面,深感一种悲哀和绝望。但最可怕的是,我们不能言说。
@小贝:客观事实和法律合规是两码事儿。就像《我不是药神》中的印度仿制药,曾被旧的《药品管理法》定义为“假药”,但究竟假不假,患者心中自有公道。后来随着电影热播,国家最终修改了这个“不合常理”的法条。这就叫事实胜于雄辩。我们有些人和有些机构,学法用法,学着用着就渐渐丧失了最朴素的价值判断,甚至丧失了人性。
@何浪 He Lang:规则的生命力是经验而不是逻辑。规则制定者要有逻辑推导能力,但更重要的是要有常识。
说得好!
@余藤藤:不准登的,我登了,如果出事了我也不管,我报警你就得来救我,我的登山精神就是纯粹的,次序不重要,得到允许也不重要,我想去就要去,我想翻墙看公家花园的美景,我也不用给哪个说,悄悄的翻了,也不管门口提示非买票误入,别人第一个买票进去的拍了照片高兴高兴,还要被说不是第一个,还要被上纲上线,然后强调那个偷进的才是。自主进入的不小心翻下来的时候摔到了,还要找救援,咋啥好事都想要呢!没有次序,监管和规则的活动,注定是要走向混乱的,监管和一定的规则是所有良性发展的活动的前提,不然为何为生出这么些机构和协会,包括可以随意diss别人的机会,得了规则的保护和好处,又要说规则丢失了精神。没有亲身经历别人的过程,就不要主观臆断别人,登山这么磅礴大气的活动,爱好者也要有点相应的气质吧
@JACKY:从川登协的角度上来说,国内的攀登者没有成熟到能以国际标准来放开规则,放开可能会方便一些能力更强的攀登者,但却会增加初级攀登者的风险~但从攀登者的角度上来说,规则限制了他们的发展,但又保护了其安全~所以说规则还需与时俱进,万物之本皆平衡~川登协设置门槛没错,只是这个门槛需要对不同的攀登者有所改变~不然还是一刀切~但无奈的是我们的攀登文化还没有发展到向欧洲那样自己为自己负责的地步~
这两个留言根本上都在讨论同一个问题:中国的国情原因。
登山制度之所以门槛高,是因为监管难。但监管并不总是合理的。没有任何界限的监管,只会是一种懒政的体现,也是规则制定者惰于思考的体现。在发布首登定义的规定前,他们又做了哪些调研?
在留言中,@余藤藤 无形中偷换了概念,@JACKY 犯了相对主义的错误。同时二位又消解了川登协制度改进的实质意义。
没错,中国的登山管理制度是一个难题。国情是个万能药。如果把一切社会矛盾推到“国情”,那么社会将永远止步不前。
其实,改变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最简单的,先从改变这个首登的定义做起。
@花椒:感谢作者的呐喊,虽然没什么卵用。没得事就是功劳,这句话大家都懂。问题在于制度,而根本在于人。文中有一段话亮了,严冬冬的文章10多年后任然管用。
多谢“感谢”。呐喊有没有用?当然有用。
效果并不是第二天立竿见影。呐喊会引来关注,关注就会带来讨论,而讨论则会引来更多舆论。体制内不会在意一篇文章本身的力量,但绝对会忌惮舆论的力量。这就是媒体的第四权。
关于登山群体
@Point Nemo:感觉很多东西发展了之后便少了很多纯粹…难题。
这是一个难题,但也并非完全无解。之所以少了纯粹,根本原因是没有自己的原则,并丧失了独立思考能力。
@闪光的巧克力:反映到登山中,便是登山的价值被无限拔高,硬生出一种浮夸的使命感,将自己视为英雄、烈士、殉道者。
在我个人的观察中,确实在部分登山者的自我叙事里,登山的价值确实被无限拔高,并视自己和同类群体为英雄和殉道者。这种现象存在于人类社会的任何一个圈层。他们沉浸其中,甚至有些自欺欺人。
但我想提醒的一点是,在没有窥见到真正的纯粹时,千万不要以为你看到的,就代表着全部。
在我观察到的登山群体中,有一种使命感、英雄和殉道者的存在。他们一面在社会压力中生存,同时又小心谨慎地在现实与理想中选择更艰难的一条路。纵然前路艰辛、道阻且长,但仍然义无反顾。对于他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对于我来说,这就是“英雄”。
@了尘:摆脱文化属性的束缚何其难,用奋不顾身的首登来治愈生活,却被现实虐成狗,向山呐喊谁错了嘛。
回复有两层意思,分开说。
前半句,摆脱文化属性的束缚何其难:首先,能意识到有时文化属性带来的束缚,这已经迈出了很大一步了。但,因为一眼望不到山顶便不去攀登,似乎永远无法登顶。同理,因为难就不去做,似乎永远实现不了。这位大叔,或许你并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登山群体,纯粹的登山群体就是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
后半句,用奋不顾身的首登来治愈生活,却被现实虐成狗:说的没错。对很多登山者来说,山峰就是一处逃避城市生存压力的方式,从这层意义而言,登山、宗教、艺术并无本质区别。但我也知道很多登山者,登山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他们活在山中,只是偶尔回到城里,过一阵别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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