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高考又过去了。对于经历过高考的人来说,每年这个时候最适合躺在床上刷刷作文段子,接着回忆一下自己的青春岁月。
我们经常能看到各种校园题材的偶像剧,对于不喜欢它们的人来说,剧里一尘不染的校服、精致无比的妆容以及不怎么为学习烦恼的场景,怎么看都不是自己的青春期,而是向观众兜售的青春想象。我们今天要讲述的是一部百分百的青春小说,青年作家双雪涛的短篇小说集《聋哑时代》。小说集共包括一篇总序曲和七则短篇小说,每篇都是对曾经朋友的回忆,因此小说中的《刘一达》《高杰》《许可》等,并不是人物小传,而是主人公李默与他们止步于青春期的故事。什么是青春期呢?我们现在使用的这一概念,离不开上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时期,肯尼迪政府的推广。在此之前,青春期只是13岁到17岁这一自然年龄段,在这之后,青春期便自动内含了反叛、躁动等意义。但青春反抗是一场可以预见的失败,因此,青春叙事往往是一份情感失落的表达,一种与成人世界截然不同的逻辑展示。在这个层面上,「聋哑时代」这个名字,就有了别样的意义:小说人物的青春时代虽然同样用公元纪年,却因为它自身的丰富跌宕和肆意妄为,而溢出常轨,成为独属于青年人的时代。身在其中的人注意不到,也压根不想注意别人如何生活,只愿意按照自己的方式孤独地灿烂,把时代、国家、他人纷纷隔绝在世界之外。故事发生在20世纪末的东北城市市郊,李默的父母在下岗边缘坠落,辛苦地卖茶叶蛋维生,而他因为父母管控的缺失,得以度过了一个至今回味无穷的初中,并在记忆中把那些日子幻化为一个漫长无比的夏天,小说序曲中说:
「那个外面一切都在激变的夏天,对于我来说却是一首悠长的朦胧诗,缓慢,无知,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期盼,之后的任何一个夏天都无法与那个夏天相比,就像是没有一篇报纸上的社论能与一首诗相比一样。」
其实这些人也没干什么大事,只是做了一些成年人看来略微古怪的事儿。辛勤钻研妇科知识,怀疑周边有朝鲜间谍,为了揭发老师篡改成绩而张贴大字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跳楼,当别人在每周例会上歌颂一切时,有人选择站出来声情并茂地讲述「下水井盖为什么是圆的」。但这些事儿偏偏被一套正经的逻辑归类为不正经,被成年人当作歧途,因而成了大力矫正的目标。由家长、学校和一套固有逻辑组成的规则系统,力图把各不相同的「我」变成整齐划一的人。小说的真正伤感在于,经历了青春时代之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忐忑且乏味的成年人,互不联系,没有蜕变完成的个例,只能被当成精神病处理。而在双雪涛看来,疯掉的恰恰是那些生命力丧失的正常人:
「那些看似正常地规矩地理直气壮地生活着的人,在我看来,有些人已经疯了,有些人正在一点点死掉。」
当我们度过了属于自己的「聋哑时代」,再去阅读这本小说时,更像在做一场集体纪念,为普通人一生中唯一一次秩序反抗,为青春的辉煌升腾与飞速坠落。这是一本书写青春的书,值得每个已经告别青春期的读者阅读。在双雪涛的叙述中,我们能穿过一板一眼的规矩生活,重新感受新鲜的血液与激情。■双雪涛.聋哑时代.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