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虎的2023：没有确定性，就没有未来

作者  刘虎  ‍‍‍

2023年10月18日，我在关中平原唐建陵考察。（摄影：张宏伟）

匆匆忙忙，又是一年。

那些庸俗、讨巧的祝福语我就不说了，因为你不能指望用轻飘飘的一些词句，即可迎来改变未来走势的神奇力量。那只是话术，可以看作一种残留自农耕和帝王时代的、对自身命运无法掌控的乞求。

改变未来靠什么？只能靠法治所带来的确定性，别无良策。没有这样的确定性，则谁也不可能有安全感。哪怕是18个人加一起凑不足3万块钱的社会最底层，也照样能被打成黑社会，去蹲大牢（见“刘虎和朋友们”近期文章《中国最穷黑社会诞生在广西北海》）。人人自危，何以聚财呢？

2023这一年，虽然磨难不少，我们仍然在为增加这种确定性努力着。

郴州纪委书记的“落马”

2023年8月20日，我们撰文《“中国海产十大杰出女性”获刑12年争议：合同诈骗还是国企放贷？》，披露以犯诈骗罪分别获刑12年的青岛爱源食品有限公司负责人高泽清、赵艾案件内情。同年年底，该案被青岛市中级法院发回重审。

1月10日，我们经过在去往河北省张家口市桥东区和阳原县深入调查后，撰写发布了《张家口警察辞职数年后身家10亿，多人举报其涉黑恶》，披露了张家口市人大代表、阳原农商行股东、亿万富翁、辞职交警刘建文被举报突然暴富、包养女局长、曾与另一黑恶势力发生火拼、围攻联合执法调查组等劣迹斑斑的行为。文章在公号等平台迅速冲上10万+。

拒绝回应任何采访问题的刘建文此时不顾马上要过春节，躲藏起来，直到两三个月后才返回家中。6月23日，我们了解到相关情况后，再次撰文，披露了刘建文去外地躲避纪委调查的情况，当晚11点多，阳原县书记郝燕飞给举报人之一的李荣刚打去电话，请其帮忙删除网上的稿件，并称刘建文霸占其工厂的事可以协商解决。

能让县委书记亲自出面“平事”，这个公务人员转行的民营企业家确实有着不小的能耐。

我们已经作古的公众号“巴蜀独立评论”曾于2020年11月发文《安徽“孙小果”即将出狱：最高检受案六年，两到实地调查》披露安徽省淮北市几桩离奇轻判杀人案，也起了变化，在2023年2月17日，被枪杀者王世贵的姐姐王世英收到来自淮北市中级法院的《刑事判决书》，经重审，杀害她弟弟的主谋葛庆平由缓刑改判为有期徒刑十五年。

20年来奔波在伸冤路上的王世英说：“感谢‘巴蜀独立评论’！我二十年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在这之前，葛庆平没有坐过一天牢。”

2月25日，我们发文《两任纪委书记与湖南郴州民间反腐斗士的厄运》，披露了66岁的李民主继20年前投资的湖南首家民营公路收费站被郴州市纪委接管、其也被郴州市纪委“双规”、在2008年底才因告不倒、查不倒、管不倒的“三不倒纪委书记”曾锦春被执行死刑（中国第一位被执行死刑的地市级纪委书记）而“转运”后，2020年又遭到时任郴州市纪委书记、监察委主任李超与商人侯牧夫的联合陷害，被控诈骗罪和高利转贷罪。

2月28日，我们即收到了受侯牧夫委托的一名律师发来的《律师函》，称我们的调查“文章多处不实言论已严重侵害了侯牧夫先生的名誉权”，要求“立即删除”，否则面临法律责任。我们对此未予理会。随后，有消息称侯被湖南省纪委带走调查。

3月29日，上游新闻也关注了李民主案，报道题目为《“反腐斗士”遭举报涉诈骗罪被抓，曾扳倒当地原纪委书记》。

11月4日，“三湘风纪”官宣：湖南省纪委监委驻省委统战部纪检监察组组长，郴州市纪委原书记、市监委原主任李超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湖南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有消息称，调查线索为我们文章提供的“侯牧夫获得十个亿工程”情节。

李民主案于2月14日在郴州市桂阳县法院开庭审理，迄今已一年，尚未做出一审判决。其辩护人认为，其被控的两罪均不成立。至于后面会是什么结果，让我们拭目以待。

正厅级老领导“说客”

3月6日，我们以《“官告民”拉锯6年，“北方第一漂”陷入生死困境》，披露辽宁省抚顺市清原满族自治县政府对其境内红河大峡谷漂流景区提起拉锯6年的诉讼，要求“返还借款”，被告的民企则指斥系“吴振宇县长主导发起恶意虚假诉讼”，导致这个旅游扶贫项目举步维艰。

我们注意到，早在2016年，红河公司反映“清原县政府拖欠其代建工程垫资款8298万元的问题”，便已成为辽宁省“营商环境专项治理”第一批第一项。但历时7年，问题不但未得解决，反而越来越复杂。

文章发布后，5月初，受多方面影响，吴振宇在任期未满的情况下，被调离清原县，去往鞍山市岫岩满族自治县担任代县长（后当选县长）。但在他被调离以后，指其发起多起“官告民”诉讼压榨民营企业，严重破坏营商环境的清原县民企举报仍然不断。因此，吴振宇县长的前途如何，依然有待观察。

3月14日，我们以《宁夏第一司法抢劫案：法官无依据执行走十多亿财产》，披露了一起赤裸裸的执行法官“司法抢劫”大案。

价值十几亿的煤矿，通过司法运作，银川中院法官帮助仅付了定金的人得到了。在没有《资产评估报告》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银川中院裁定仅以2.2亿余元的价格，将于天华持有的宁夏京盛煤业有限责任公司100%股权抵给了债权人。于递交《执行异议申请书》，直指“司法大劫案”幕后系为“宁夏首富”家族量身定做的“萝卜拍卖”。

此事一经曝光，立即引起了宁夏司法界的轰动。银川中院随即就执行异议，于3月21日、29日组织了两次听证。

按照我国《民事诉讼法》的明文规定，执行异议的审查期限为自法院收到书面异议申请之日起十五日，无论异议成立与否，都要做出裁定。但这个裁定，银川中院比李靖夫人怀上了哪吒还难产，一拖再拖，今年又以换合议庭审判长（由李山山调整为主管院长陈岩涛）为由重新听证，1月8日证据交换、庭前会议，11日全天听证。

此次听证会的参加人员可谓史无前例，有银川市信访局的副局长、宁夏评估师协会人员、《法治日报》记者、宁夏自治区政协委员、宁夏大学两名教授、宁夏律协会长（全国政协委员）、银川市检察院检察员、银川市政法委副书记、银川中院两名纪检人员等。听证会结束后，银川中院又召开了一个多小时的座谈会。此后又组织了两次和解，双方各自提了和解方案。但根本无法达成和解，就等着银川中院下裁定了。

5月6日，我们的文章《宁夏“最难”涉黑案：公安机关四次公开征集犯罪线索》披露的宁夏吴忠市的丁学福等15人涉黑案案情，大概是又给当地带来了难堪。我原来在某家报社工作时的一位老领导（在职正厅级干部）受托找来，想请我删掉相关的文章，但被我回绝。我说，这些作品就像是我的儿子一样，我怎么可能亲手把我的儿子掐死？

丁学福案侦查阶段，警方曾破天荒的先后四次公开征集其违法犯罪线索，抓人近三年后才开庭审理。期间，三名嫌疑人的家属又因喊冤陈情被抓。先定罪后找证据，而且如此大的力度下征集线索都没有什么收获，的确很尴尬。

此案，还充斥着“黑社会份子在看守所偶遇被关押的当地政法委副书记、扫黑办主任，这位落马领导称案子是冤枉的，签批查办对不起他们”之类荒诞的桥段。

文章发布后，社会反响强烈，该案审理一再延后，到现在也还没有完成一审开庭。

十年前让我惹祸上身的苦主

这两次宁夏采访中的一次路过银川时，我抽出了一些时间，跟杨银宝见了个面。这也是我们之间建立联系十年来的首次见面。

2023年4月22日，与杨银宝相会在宁夏银川。

杨银宝是甘肃人，十年前在西安一家足疗店打工，因工资纠纷，他被人从楼上扔出窗外，身负重伤。住院治疗期间，他在微博上实名举报足疗店老板是陕北警察，老板娘“雇佣黑社会杀人”“开展色情服务并招待省公安厅长”。

那时的我是微博大V，他通过私信向我求助。看到他已因欠医药费被停药半个月，没人来支付，老板娘没被抓，足疗店也照常营业，而且他并没有什么粉丝，只能一遍一遍自己转自己发的微博，没人看得见，非常可怜，我便向他进行了一些基本信息的核对，编辑了一下他的举报信件，提炼出该名“省公安厅长”可能接受了性贿赂的题目，进行了转载发布。这引起了轩然大波，厅长勃然大怒。

此后，我遭这位厅长昔日同僚、警界高官傅政华（2022年9月被判死缓）报复，以专案跨省抓捕。在涉嫌三个罪名的名义下，我在北京市第一看守所和东城区看守所羁押346天，才取保获释。此事的发生，也深刻影响了我的人生走向。

杨银宝也变成了“诽谤高官”的犯罪嫌疑人。在律师王少光等的帮助下，他最终未被起诉。但是，他作为“故意杀人案”的被害人，案子却仍然不见动静。他带着伤离开了西安，到宁夏自治区首府银川开了一家中医理疗店糊口。

一位网友近期向我提供的他手机2013年8月25日收到的信息截屏。

我为这个跟我毫不相干甚至素不相识的人遭了大罪，但我并没有怨天尤人的想法。我跟杨银宝见面吃了羊肉，聊了我们分别被抓的情况，和他悬而未决已十年的被伤害案。后来，他决定继续追凶。

11月，满身后遗症的杨银宝携带《刑事控告书》回到西安。但是，他却被警方人员告知，自己的案件已在2022年被撤销了，理由是“没有犯罪事实发生”。这令他很上头。

杨银宝告诉我，其实他一听西安公安心里就特别慌，因为自从被黑恶势力追杀，后又被警察以保护名义各种刑讯，有了心理阴影，听见警察都有点怕，尤其西安警察，话都说不好了。但是，为了对自己受伤害的身体负责，他会努力克服这些心理障碍，跟警察交涉下去。

杨银宝的代理人范啸虎律师认为，西安市公安局经开分局撤销案件，存在诸多法律错误和问题：该案如果“没有犯罪事实”，为何却要以“6.15杨银宝被故意伤害案”成立专案组立案侦查？而这个案件需要花费近十年的时间，才能调查清楚有无犯罪事实吗？

两份“留有余地”的死刑判决

本年度，我们还调查披露了两起“疑罪从轻”（法定原则是疑罪从无）的杀人案，以引起社会对两起血案侦查、起诉、审判所存在问题，以及案件真凶究竟是谁的关注。

其中一起《向死者家索要70万提供凶手信息，江苏宜兴男子被警方认定为命案主犯》，1997年发生在江苏省宜兴市和桥镇西锄村，少妇刘X芬和其年仅2岁的女儿惨死家中。2004年，同村村民赵亚新、刘建林被抓捕，警方宣布该案告破。但在2005年开始的几次庭审中，两名嫌犯均称遭到严重刑讯逼供；此外，警方一直没有找到供述中所指的凶器，唯一直接物证是墙上留下的血书“仇”字。

或者是考虑这些因素，无锡中院前后两次在“论罪应判处死刑”的判决中，均仅判处主犯赵亚新死缓。该案争议多年来并未平息。赵亚新仍在服刑，在狱中喊冤；而从犯刘建林已刑满出狱，也在喊冤。刘建林对笔者称：审讯人员为了让“口供”能够对得上，居然以手机打开免提，让他与赵亚新协调供述内容。

于2004年被委派为赵亚新做免费法律援助辩护的陈兆军律师，至今仍在帮赵亚新做无罪申诉工作。这本是一次“例行公事”，但疑点重重的侦破、公诉和审判，却令陈兆军律师二十年来无法释怀。

另外一起《河南男子杀两人判死缓，称审讯时“木棍打断几根乳头被夹掉一块皮”》，是2009年发生在河南省固始县杨集乡尧山村的村民张广成、涂志成被杀案。

当地警方仅用6天就“侦破”了命案，但“杀人犯”袁义军却喊冤了14年。袁义军被指控“纠集”一名聋哑少年杀死两名村民，并抢夺了现金。警方侦查阶段，袁义军作了有罪供述，承认“杀人”；案件开庭时，他当场撩起衣物袒露身上伤痕翻供，称遭刑讯逼供，被迫认罪。

卷宗显示，除了聋哑少年的供述和其在场证据外，该案没有任何指向袁义军“杀人”的客观证据，也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发现“作案工具”。

法院称袁义军“犯罪手段凶残、性质恶劣、后果严重、拒不认罪，依法应予严惩”，但在其第一次被判死刑上诉后，法院又改判袁义军死缓，袁义军留住了性命，喊冤至今。“杀两人而不死”，此案被指系典型的“疑罪从轻”。聋哑少年仅判有期徒刑10年，早已出狱。

狱中的袁义军认为，在案证据证明，“同案人”聋哑少年杀人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公安机关如何认定“作案人数应为两人以上”？在他看来，同案聋哑少年是真凶，为了减轻罪责而对他进行了诬陷，“他诬陷我，我成了主谋，他成了从犯，杀人后果就主要由我承担。”

我调查曝光“杀人冤案”并使其获得平反的不算少：王玉虎强奸杀人案（河南三门峡）、高炎龙抢劫杀人案（河南三门峡）、张满灭门杀人案（云南大理）等等……但即便袁义军没杀人，纯属是冤枉的，他的申诉也很难成功：其父亲因涉嫌包庇其杀人，被羁押三年后早已病死在了看守所；其母高龄，吃着低保；其妻独自一人打工挣钱养活两个孩子，希望委托一位刑辩律师来帮忙申诉也拿不出钱。

这样一个家中赤贫的杀人犯，你们认为他看不看得到希望？

民企不聊生，则经济血脉难以流动

从年头到年尾，我们观察、关注了多宗民企和民营企业家的不幸遭遇。

4月，我们撰文《民企垫资省重点项目完工12年，永州市政府至今欠其2.76亿元》，披露在湖南经商40余年的浙商、湖南省人大代表章义平，2009年经永州市市长招商引资，垫资数亿建设好永州零陵大道，结算款却屡遭政府挪用，拖垮了其企业，致其资金链断裂，成为“老赖”。最绝望之时，章义平一度产生了“拉永州市领导一起跳楼，同归于尽”的极端想法。

文章发布后，永州政府又多次给出时间点，承诺兑现一部分结算款。不过，昨天我联系章义平问了一下，哪怕是到了春节，迄今仍然是“没有兑现一分钱”。

湖南自媒体作者“饮冰君”就此撰写评论，称“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没办法，便没有还钱的日子，只能一直拖着。”但“就怕章义平这些民营企业家，想不开，等不起。”

4月，我们撰文《郑州管城前副区长被举报1.75亿资产来源不明毫发无损，举报人获重刑》，披露河南鸿路实业有限公司等数家民企实控人郑金才被郑州市金水区法院一审判决犯职务侵占罪、诈骗罪，决定执行有期徒刑20年；其弟孙仁义犯职务侵占罪，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

这起案件源于郑州市管城回族区前常务副区长马欢等人与郑金才投资项目合作破裂，马欢向公安机关报案被诈骗，郑金才、孙仁义被抓。二人的辩护人均认为，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属于经济纠纷，不构成犯罪。而被郑金才当庭举报并多次控告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马欢，有关部门却至今没有公布任何结论。

二人提起上诉后，郑州中院将该案发回重审。

8月，我们关注了2015年上海市奉贤区政府责令上海勤辉混凝土有限公司关闭，迄今已八年，奉贤区前后历经五任区长，仍未对受侵害企业作出相应补偿的事件。

勤辉公司本身并无任何过错，且因为关闭，给企业造成了数亿元的经济损失。但傲慢的奉贤区政府却在要求关闭7年后才称愿补偿两千多万元。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关闭补偿尚未到位，勤辉公司所在地已被划出了水源保护区。2019年上海市政府出台《上海市饮用水水源保护缓冲区管理办法》，“因地制宜落实梯度管理，实现水源保护区、准保护区和缓冲区的差别化管控”，明确了缓冲区产业准入要求。勤辉公司所在地属于“缓冲区”，“如果按现在的政策，根本不该关闭。”

试问：政府对于决策不承担责任，各种政策又反反复复，几家民营企业有福消受？

我们于2021年10月披露的山东济南一起官员亲属坑害民企的“连环骗局”，济南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副巡视员郭群的妹妹郭舒的亿元诈骗案，2023年8月1日有了结果：聊城市中级法院做出一审刑事判决，以合同诈骗罪、职务侵占罪，判处郭舒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责令其退赔畅博集团1.4亿余元等。

2023年9月19日凌晨，广州站外。我与数十人一起露天过夜，等待乘坐清晨出发的Z385次列车去往海口。

这一年，我关注的四川绵阳民营企业家曾建斌黑社会案，一审已经判处其构成黑社会罪名，目前进入二审阶段。此前我获知其被扣押的财物超过30亿元，最近才从二审辩护律师处了解到，曾建斌资产高达六七十亿元，妥妥的“绵阳首富”。不过，这个“首富”大概率很快就要被司法机关“消灭”掉了。新的首富会是谁呢？

我们关注的内蒙古包头民营企业家李林军黑社会案，同样争议巨大。2023年5月11日，内蒙古高院继将该案发回重审后，又因辩护人对包头中院提出回避申请，决定改变管辖至鄂尔多斯中院审理。坊间普遍认为这能对该案带来更为公正的处理。

李林军所采矿区来自姜杰的转让，火工品先后由邱海旺、李英提供。而姜杰的“非法买卖、运输、储存爆炸物罪”已被法院认定为不构成；邱海旺和李英的“非法买卖爆炸物罪”均被法院认为未造成严重社会危害，均获轻判。

11月，我们远赴青海海西州，调查发布了《落马副厅级官员遗孀被举报9年安然无恙，成青海女首富》，披露已经去世的落马副厅级官员——西藏自治区政府驻格尔木办事处副主任唐增勋，伙同妻子王有花采取伪造公文、证件，虚假工商变更等手段，“零元购”将陕西商人吴克庆投资的格尔木市南山口二级水电站及一座铁矿据为己有，坐拥数十亿资产。

即便是格尔木市发改委一名退休干部向中央巡视组实名举报该委时任副主任尹剑云“官商勾结”、“伪造公文”，“使南山口二级水电站业主单位发生天大的变化”，海西州纪委监委也在2022年查实“格经发[2010]483号”文件为尹剑云（已任职格尔木市政协副主席）伪造，民企的资产仍无法回归，问题悬而未决。

如果民营企业家辛辛苦苦创造的财富轻易便被一些官员黑吃掉，而且启动纠错程序“难于登天”，那他们还会有创造财富的欲望吗？

2023年10月24日，我就《湖北仙桃人大副主任入股小贷公司近千万后强行股转债》，给仙桃法院院长发去的信息。

寻衅滋事罪的权重升降

2月5日，我们以《山东临沂男子以“寻衅滋事”遭刑拘，残疾妻子家中发病死亡》为题，披露了一出山东省临沂市莒南县“警察抓走上访男子，其妻无人照顾病死家中”的人间悲剧。

53岁的窦玉强因替医疗后终身残疾的妻子尹世梅上访维权，于2023年春节前夕被公安以寻衅滋事罪刑拘，留下无人看护的妻子独自在家。在窦玉强被抓后的第三天，尹世梅即突发脑溢血，被村民发现时已躺在地上许久。尹世梅不省人事的第六天，公安才将窦玉强以戴罪之身释放。他见到妻子的时候，摆在面前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们做过披露、引起全国法律界关注的安徽省淮南市罗其刚、朱玉珍房屋拆迁维权被寻衅滋事案，很遗憾，2023年12月21日、23日，两位老人分别被淮南市大通区法院判处了有期徒刑。大通区法院的认定振振有辞：朱玉珍及前夫罗其刚因不满房屋拆迁，在抖音、微博发布虚假信息造成严重影响，构成寻衅滋事罪。不过，这一判决并没有让网友们信服。

由于罗其刚的八旬父母此前均已被判决构成寻衅滋事罪，这个依法、依程序进行维权的家庭的两代四口人，已坐实被官方打造成为了“寻衅滋事世家”。

寻衅滋事罪而今已饱受诟病，许多判罪在为地方政府暂时提供维稳支持的同时，却也在制造更多的社会矛盾。

2023年5月13日，“呼和浩特市人民政府行政复议委员会”外墙安装中。

目前我国获罪人数排名最靠前的，分别为危险驾驶罪（醉驾）、盗窃、帮信罪和寻衅滋事。据最高检2023年2月发布，四十多年来一直占发案和被追诉第一位的盗窃罪，2019年开始被危险驾驶罪（醉驾）取代，2022年危险驾驶罪占被起诉总数的18.2%，盗窃罪占13%；而据2023年8月最高法审委会委员、刑四庭庭长滕伟调研情况报告，寻衅滋事罪案件2019年时占比已突破5%，且“在刑法所规定的四百多个罪名中占比一直呈现递增趋势。”

滕伟调研情况报告认为寻衅滋事罪近年来有被泛化适用的倾向。而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司法部近期联合出台的《关于办理醉酒危险驾驶刑事案件的意见》，则对2013年“两高一部”《关于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做了“宽严相济”的完善，意图大量减少醉驾刑事处理。如此“一升一降”，若不对寻衅滋事罪的势头进行有效遏制，它首先能很快坐稳我国所有犯罪中的“季军”交椅，然后，还很有希望攀升至“亚军”。

如果你有决策权，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

全文完，欢迎文末评论、点赞、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