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 | 生命里的善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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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蒋勋
来源 | 《美,看不见的竞力》
儒家里有一个字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我也在我自己的很多论述里很喜欢谈到这个字。其实孔子谈得最多的这个字不是善,是“仁”,仁爱的“仁”。可是这个字现在被误读的现象也非常严重,因为我们常常讲到“仁”是说,我对别人仁慈,我对别人仁爱,我爱一个人,我悲悯一个人,同情一个人,这个叫做“仁”。可是孔子讲的“仁”的本意其实非常有趣,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保留在庶民的文化当中,我们吃一个小吃叫杏仁豆腐,那里面有“仁”那个字,我们嗑瓜子有一个瓜子仁,“仁”这个字有没有可能是种子坚硬的部分里面保有的那个最柔软的“芽”,发生生命的“芽”。当有一天我在嗑瓜子的时候,忽然想到这个“仁”可能是孔子讲的那个“仁”的时候,我吓一大跳,然后我就觉得这个哲学里面对这个“仁”这个字的祝福,其实是生命应该得到生长,就是人是生生,生命必须生长,那是一个“善”最好的本意。
在任何一个状态的生命,不管是一个低卑的植物,是一个动物,或者到灵长类的人类,他的生命都应该被祝福,阳光在祝福他,空气在祝福他,所有的水在祝福他,一切的食物在祝福他,使这个生命成长,就像一朵花在开放一样。这会不会是在儒家的核心位置的、哲学核心位置的“仁”这个字最早应该谈的东西?他可不可能是发展成人类行为里的“善”更早的一个基因?我说基因的原因是,它不一定是对人,它可能是对一朵花,对一个植物。
没有把善放在美上面,也没有把美放在善上面,而是善与美,它们是对等的位置,或者说有没有可能善跟美其实是一体,不太能够分的东西。
在台湾,每一年的四月会有一个桐花季。我想桐花大家都知道,木字旁一个大同的“桐”这个字,其实桐花种类还可以细分。在台湾有一种很高的桐木,我们叫做油桐,因为它的种子可以榨油。那么在日本统治台湾的时候种了很多这种树,因为它可以榨油,同时它的木材很轻,可以做木屐的。可是后来都不太用桐油,也不太用它做木屐了。所以漫山遍野就是当年种下来荒废在那里的桐花林,一片一片的树林,那桐花到四月会开花,你有时候四五月如果有机会去台湾,你会发现车子过高速公路,山的两边全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整个山都变白了。所有人都会被那个花的白色所惊动,我们说那个是美,这个不是善,是美。
再举一个例子。我站在一棵桐花树底下,我大概五分钟没有动,我身上全是桐花,落满了桐花,地上全是桐花。所以我在书里曾经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有一次我在那边走,有一个妈妈也带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在那里。然后这个小男孩后来在地上玩,他妈妈在跟别人聊天,在比较远的位置。后来过一会儿那个妈妈就听到那个小男孩,妈妈妈妈,这样大叫。好像急得不得了,不知道怎么办。那个妈妈就看他,那个小男孩就说:“妈妈!妈妈!”这样,他讲不出话,因为有一点距离,其实是他在玩的时候,那个花已经全部落在他周边全是花,然后他站起来以后想到他妈妈那里去,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因为他要到他妈妈那里去要踩那个花,那这个五岁的小男孩就觉得他不能踩那个花,因为每一朵花都好漂亮,他就一直叫他妈妈。他妈妈说:“笨蛋,过来。”
我们注意一下,有时候大人稍微不小心就发现孩子的善意跟美你会忽略。当第三次这个妈妈说:“笨蛋,你过来啊。”我就过去跟她说,你的儿子几岁了?她说五岁了,我就说真了不起,如果他五岁舍不得去踩一朵花,我相信他一生都不会随便去伤害生命。我的意思是说善意跟美,美的感动其实是在一起的。而那个东西在五岁的孩子身上,他会有那个本能,因为他觉得这个东西他舍不得踩,我相信他说不出理由。我相信今天我们有这样一个善意日请他来讲,他完全讲不出来,可是他的行为里有,因为他觉得他舍不得踩烂一个东西,去毁坏一个东西。
“仁”也许是这个东西,也许是生命这么强韧的、顽强的力量,生命一定要传递下去。生命在任何困境当中,它都必须被祝福扩大跟繁衍。我想那个会不会是善意的原点,而这个善意的原点,会不会变成我常常在大自然里感觉到美的一个最让我动容的部分。因此我们大概就会发现美跟善可能会结合,会开始结合。
在今天下午,我经历了一个非常美的北京午后的阳光那么亮,然后在圆明园附近的达园里看到十几公尺高的柿子树,后面衬着蓝色的天,很少看到北京的天这么蓝,然后金黄的柿子一棵一棵地悬挂在枯掉的树枝上。大概是入冬以后很难得看到的一个北京这么美的景,然后有阳光跟水的反应。我想那个会不会是庄子要提醒我们说:“天地有大美。”在庄子的世界里觉得,美是一个发现的过程,而这个发现不是向外的发现,而是向内的发现。
我曾在那个东海大学讲美学,你就会发现20岁的大学生的生命,你跟他讲康德、讲黑格尔,他很不耐烦,因为他看到外面繁华盛放。然后我就会骂他们说,你们怎么搞的,我在讲课,也不专心一点,我在讲美,你都不专心听。可是后来我忽然觉得有一个矛盾,我在想他们其实在看窗外的花,那个花可能是真的美,它可能是比美学还要重要的一个本质的东西。如果这个孩子成长的过程,连花都不看,那康德说什么、黑格尔说什么也可能变成皮毛。如果他只是一个会写美学论文的人,他不见得懂美,他不见得能够在生活中感觉到那个美。所以有一次我就说,好,我们到紫荆花的花林里去上课,学生好兴奋,全部坐在花底下在上课。我忽然觉得,其实我们前面有两个历史上很让我佩服的老师,我始终觉得我在大学教了这么多年书,我不如他们,一个是基督教圣经的布道者耶稣,我们说耶稣有一次讲了一个很精彩的话,因为他带着12个门徒在走路,看到路边有野生的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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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仅供交流学习所用,不作商用。版权归蒋勋先生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