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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舟:逃避批评的艺术

新少数派 2021-08-31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维舟 Author 维舟


逃避批评的艺术

文:维舟 来源:公众号 维舟


01


近几日来,我挨了很多骂——当然是因为我对一些地方防疫做法的异议。在这些骂声中,最常见的是三种:


  • 资格论(“你不是本地人/没干过基层工作/没调查过,没有发言权”);

  • 动机论(“你就是想博眼球”);

  • 个案论(“当地自有特殊情况,和上海没有可比性”、“通化不能代表东北,更不能代表整个北方”);


但还有一种申辩很特别,或许可以称之为“担当论”——“你根本不懂,这样严格才是最大的负责,都说‘宁让百姓骂,不让百姓哭’。”


这样,一刀切把什么都管起来的简单粗暴,倒成了主动积极的“有担当”,而被“有点小情绪”的老百姓骂几句也成了忍辱负重。这隐含着一种家长制倾向,又与结果导向结合在一起,其内在逻辑是:“只要结果是好的,你们迟早会理解我的苦心。真正该骂的不是我这样,而是为了不挨骂就不作为。”


且不论这里面的简化思维(“做”也有很多种巧妙的做法,并不只能这样),这倒确实道出了一点:试图负担起无限责任、并为结果负责,那让人承受的压力是更为巨大的。因此,乍看奇怪的是,这种辩解中蕴含着一种强烈的委屈——甚至还有这样的说法:“领导干部的心是委屈撑大的”。


从这次通化封城的例子来看,确实也可以说当地决策者很“实诚”,因为都揽在自己头上,结果就是搞砸了都难以推卸。试想下,如果把封城后的物资供应让原有的商店、物流来承担,那么一旦老百姓抱怨蔬菜价高质次、配送不及时,它最多就是承担“监管不力”之责,但事态紧急,想必大家也能谅解。


不仅如此,它甚至可以说,那全是奸商干的,到时重拳出击,老百姓恐怕还会叫好:“打得好,顶风作案,这时还敢发国难财,以次充好”、“什么破公司,配送这么差,支持政府严惩!”


这并不是恶搞,而是现实:市场化体制之下,破除了大包大揽,那么体系中的每个角色都只负有限责任(例如监管),承担的批评指责也就随之分散化,因而更容易出现责任转嫁、逃避批评的可能。正因此,厘清程序、明确责任与权利的边界才尤为重要。



02


也是通化,在饱受外界批评之后,日前开始以一篇《通化不需要热搜,请不要对我们指指点点,山城人民一直在努力》反击。有通化人和我说,本地很多群都在发这样的内容:


有通化人说,看了这些感到十分困惑,“好像我们为了大家不饿死,努力发声,是一件给家乡丢脸的事”,但“丢脸的难道不是他们吗?为什么变成了我们?”


怎么说呢,这也不算意外。那些天里,一位吉林朋友还和我半开玩笑说:“事到如今,如果我是通化的官员,可以怎么做?最简单也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大家都捆绑在一起,把‘通化官员应对不力,祸祸了通化老百姓’这个印象,转换为‘外面输入的病毒(或携带病毒来的外省人),祸祸了包括基层干部在内的所有通化人’。”


这样一来,所有通化人都成了“我们”,而“我们”在大难临头时,已经做得够好、够努力了,批评就是否定这些,是对“我们”的攻击。一旦你代入进来,就没办法批评了,因为你既然是“我们”的一员,怎么能批评“我们”自己呢?至于不属于这个小共同体的外人,“他们是在骂我们大家,我们已经都做得很不容易了,我也是受害者”。


要说这只是权谋伎俩,倒也不尽然,事实上正如《超级社会》一书中所说的,多层选择理论的重要观点之一,就是“群体内部的竞争破坏合作,而群体之间的竞争创造合作”。换言之,几乎所有社会都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即压抑内部的批评,再通过齐心协力应对外部压力来强化内部团结。


在这里,个人是群体的一份子,无法从中分离出来客观批评。这和“大包大揽”在内在逻辑上是一致的:当地社会尚未走向权责、群体/个体的分化,而仍呈现为紧密的一体化。好处是在这里,坏处也在这里。


03


毫无疑问,对于这些措施的看法,并不仅仅只是理性的问题,往往还蕴藏着强烈的感性因素。有人就和我说:


在老家,我的家人(主要是两个姐姐)和同学、朋友许多都是在从事卫生防疫工作或者志愿者。他们都很尽力,但也有许多力所不逮之处。有时一个舆论论调,会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一样裹挟其中,这就会让他们觉得分外委屈。比如白岩松那个访谈,留言区一定是从批评官员的官僚主义开始,直至蔓延到对东北人的批评乃至嘲讽、谩骂。


要说他们不能从中“分离”出来,那么,国内的许多批评同样也是不加区分的,开骂时就把整个群体全黑了——有时这里面又难免夹杂着误会,哪怕像我只是想分析问题,可别人却觉得我把整个北方都黑了。


不管怎样,这种情绪是不容忽视的。对很多人来说,重要的恐怕也不是什么逻辑,而是他们自己切身的感受。特别是当他们在事实层面上做出牺牲之后,又看到外人的批评,可能尤其不是滋味,因为自己的牺牲似乎没有得到应得的价值认可


身处疫情中心却又没有感染上的健康人,会特别渴望疫情得到控制,这事关自身的安全和生活工作正常化,某种程度上他们愿意付出代价和做一定的牺牲,这意味着让渡权利来获得安全。从大局来看,这种服从和配合,他们会觉得都是必要的,但他们可能意识不到落到实践的层面,会有多么离谱的事发生


我一位武汉朋友说,她一年前也曾为武汉的一些做法辩解,觉得当地官员也做了一定工作,而且新冠这个疾病未知因素很多,就很多事情还不能下判断,难说他们的做法就必定错了。所以一看到当下很多对本地做法辩护的说辞,那种感觉就马上又重新回来了。她说:


我印象很深的,那时我和你谈到外地用身份证号来作为分类危险等级,我最初是同意的,在当时混乱、紧张、对新冠缺乏了解,医疗资源又紧张的情况下,先从身份证号下手,做一个粗略的筛选。我记得当时你是反对的。事后,湖北武汉身份证号的人遭遇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当你让渡这个权利的时候,你可能真的不知道最终你知情同意的是什么,事态的发展,也许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事我印象很深刻,痛在自己身上不可能忘记。


我同意她所说的,也不可能比她说得更好,原因之一是缺乏她在封城三个月期间的切肤之痛。亲身经历对个体而言绝对是无可替代的,但这也正是批评和反思的意义所在:为了审视我们自己的处境,最终通向心灵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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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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