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富強：「瓦藍」考辨

「瓦藍」考辨

左富強

（上海 華東師範大學200062）

摘要：瓦藍的「瓦」在詞典當中註爲wǎ，錯了，實則當爲wà。它並不是像瓦一樣藍的意思，而是一個借音字，表示「很」「極」「程度高」的意思。我們和詞典都錯了。

關鍵詞：瓦藍；很；方言；借音字

何謂瓦藍，《辭海》《辭源》無解。諸多一般性詞典如《現代漢語詞典》給出的解釋也很簡單：瓦藍：蔚藍。何謂蔚藍，繼續看其解釋：蔚藍：深藍色（多形容天空、湖海等）。看完解釋之後我們明白了，瓦藍就是深藍，就是很藍，就是萬裏無雲的藍天的顏色。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些解釋都如隔靴搔癢未著痛處，何謂瓦藍——藍色與瓦有何關系？何謂瓦——瓦有藍色的嗎？瓦藍是像瓦一樣藍，還是另有它意？

問題的提出，促使我檢索求解。

經查，瓦藍是個新詞。據北大語料庫顯示，最早使用該詞的是《荊棘鳥》的譯者曾胡。

曾胡先生爲什麽用瓦來表示很、極之意，他直接說很藍、極藍、天空非常藍不就得了。難道瓦有「很」意？如此一想，我老家河南一方言詞剎那間閃現出來。在生活中，我們老家人常說：wà甜、wà涼、wà著勁兒跑等。這裏的wà就是很、程度深的意思。這裏的wà不就是瓦藍之瓦嗎。

經此一想，我的思路剎那間給激活了。難道瓦藍當爲wà藍。於是，我開始著手尋找證據。

據證據顯示：曾胡爲北京人，和我同屬北方方言區。另外北京人也有wà表示很的說法，而且wà藍也能說的通。所以普通話當中的瓦藍當爲wà藍。

可是既然爲wà藍，何以寫成瓦藍呢？當然，這不光光是始造詞者曾胡先生一個人的事，wà藍最後以瓦藍行世有其社會原因。

首先，wà藍是個方言詞，它能進入普通話一般詞匯系統是經過大眾篩選的。在寫作時，我手寫吾口，當遇到難寫之字時，往往調遣最簡單易想的字來代替。這種現象自古有之，如以表兵器的「我」來代自我的我，以簸箕之「其」來代其中之其，也即是今天所說的假借。由於wà藍是個方言詞，字典當中沒有現成的字，於是，我們就假借其中一個與之音通（最好是音同，實在沒有，音近也可以將就）的字代替。通過檢索字典，瓦、襪、膃成爲了備選字。一望可知，瓦的筆畫最少，語言的經濟性規律決定了我們首選瓦字。

除了瓦的筆畫少之外，促使瓦在瓦藍中最終站住腳我想還有以下一些原因。一，瓦本身有顏色，比如紅瓦、灰瓦、琉璃瓦等，易於和瓦藍的天空形成類聚，拉近距離，廣被接受。二，跟瓦在語言當中積澱而成的意象有關。比如紅墻綠瓦、太陽照耀下的瓦閃閃發光、皇宮的金瓦、百姓的灰瓦等等這些總讓人聯想到顏色、太陽、藍天等。三，跟瓦本身的位置有關，它處在屋頂，俯瞰或眺望時，蔚藍的天空下較先看到的就是高處的瓦，就像海天相映一樣，所以有海藍也就有瓦藍了。

綜上可知，瓦藍之始當爲wà藍。但是何以諸多詞典都將瓦藍註爲wǎ 藍呢。大概因爲一，不明瓦藍的來歷，想當然而就。因爲瓦是基礎詞當中相當簡單、常見的一個詞，所以大家毫不猶豫地將其念成了wǎ。加之詞典編纂者失考，隨手註成wǎ，造成了以訛傳訛。二，wǎ（瓦）比wà（瓦）更爲大家所熟知。盡管也有wà（瓦）這個音，如瓦（wà）刀，但畢竟用處不如瓦（wǎ）用途廣。大家一看到這個新鮮詞都會按自己熟悉的音去讀。比如演員左大玢（bīn）很多人都念成fēn，地名六（lù）安大夥兒都念成lìu安。所以瓦（wǎ）藍也就行天下了。

最後，我要說明的是在普通話系統中瓦的所有義項裏沒有「很」這一項，因爲它只是個借音字而已。這種現象和東北話「彪子」裏的「彪」 （傻的意思），北京話裏的「丫」（罵人話），網絡語言裏的「囧（尷尬，本義光明）」一樣都已不是字典裏的意義，或者說已脫離了字的本義，在這裏只是借其音及其形（比如囧）來表一個與其字根或本義無關的新意而已。

故，綜上可知瓦（wǎ）藍實則該爲瓦（wà）藍，我們和詞典都錯了。

註：關於北京音wà我特意向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張曉慧教授作了咨詢，她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我在此表示感謝。

左富強

華東師範大學老師，國際中文專職教師

主要研究方向爲古典文學、詩詞、國際中文教育。曾先後在印尼、格魯吉亞、非洲厄立特里亞等國孔子學院工作，號稱“三亞”之旅。

最有創意的代表作有字字不同的《五百字韻歌》和爲國際中文識字教育而創作的《青花瓷•168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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