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与人性：一桩“未遂”的强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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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时，我和小刘正在接待两个P2P的客户家属。这两个家属坐下来已经快一个小时了，问题问了一箩筐，却依然没有要签署委托书的意思。我心里有点不耐烦了，但嘴上还是没有说什么。听到电话，我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然后起身出了会议室。
老刘电话里说老洪啊，最近生意好吧？
我说托政府的福啊，最近P2P抓了不少人，看守所都关不下了，我们刑事律师得为政府分忧解愁啊。
老刘说看把你嘚瑟的，听说监察委的案子你们律师见不到？那以后你们不是得集体转岗了？
我说刑事律师烟酒不离身，不爱穿西装，卖相差，跟司法机关打交道时间长了脾气大，转岗不容易啊。你有监察委的案子介绍给我？
老刘笑了，说你想得美啊，我们哪里有那么多坏人，坏人毕竟是极少数嘛，要相信党和政府。
我说坏人多点好啊，我们有生意。
老刘说你们律师咋没几个好人呢？说正事，我家阿姨的一个老乡，也是做阿姨的，她老公涉嫌强奸被抓了，要找个律师。
我说强奸？
老刘在电话里笑，说是强奸，我也想不通，这年头咋还会有强奸案子。这种案子你接不接啊？
我说老刘瞧你说的，领导安排的事情我哪敢挑肥拣瘦啊，你把我电话给她吧。
回到会议室，小刘在收拾笔记本。我说那两个人呢？
小刘说他们走了，还说谢谢洪律师，他们考虑好了会和您联系要不要委托我们。
我说靠，又被占了便宜。
小刘说洪律师你被占的便宜还少吗？
中午吃了饭在江边走时，电话又响，秘书说洪律师您约的客户程先生到了，在8号会议室。我说怎么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啊？秘书说不知道啊，他们好像很急的样子。
和小刘到了会议室，里面坐着三个人，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和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看到我们进去就站了起来。
我说你是程先生？
男青年说是。
我说坐吧，我们不浪费时间，说说咋回事？
程先生说昨晚我爸爸被抓了，听警察说涉嫌强奸。
我扭头看中年妇女和女青年，说你们是他啥人？
中年妇女欲言又止，把眼睛焦急地去看男青年。
程先生说她是我妈妈，她是我姐姐，我妈妈不太会说话，洪律师有啥问题我跟你说。
小刘听了把头抬起来去看那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眼神躲开了小刘。
程先生说我爸爸在一个小区做电工，好像认识小区里一个女老乡，也在小区里工作的，昨晚那个女老乡的老公报警说我爸爸强奸他老婆，纠集了几个亲戚把我爸爸打了一顿，警察来就把我爸爸带走了。
我说你爸爸强奸了一个女老乡？
程先生点点头，说警察是这么讲的。
我说你爸爸和这个女老乡认识很久了吗？
程先生看看中年妇女，说应该是。
中年妇女开始啜泣。
程先生说洪律师我们现在该咋办？
我说现在你们见不到他，只有我们律师可以见，是不是强奸我现在也不好说，只有见了你爸爸了解了情况才能给个判断。
程先生说可以的，费用多少？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说你们是朋友介绍来的，我给你们一个优惠价，而且你们这个案子可能第一个阶段就了结了，你们就先按第一个阶段付费吧。
程先生说多少钱？
我报了个数字。
程先生马上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几沓现金，说洪律师你下午可以去见我爸爸不？
去看守所的路上，小刘说洪律师啊，我听起来觉得程先生爸爸和那个女的有一腿啊。
我说是啊，凭我经验觉得他是被诬陷了。
小刘说他家人倒很护他啊，二话不说就付律师费了，还现金！
我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报了价二话不说就付钱还是带现金过来的。你看看这家人，外地人来上海打拼，妈妈做阿姨爸爸是电工，他们的收入应该不高吧我想。我们好好做吧这个案子。
小刘说洪律师见钱眼开啊，我看你刚才看到现金眼睛都亮了。
我说还是现金看着有感觉啊，连号票的新钱，看着就喜欢，我都不想交给财务了。
老程是个面色微黑身材不高的中年男子，看到我后就问谁委托你的？
我说你儿子。
老程说我老婆呢？
我说委托时你儿子你女儿你老婆都来了。
老程低下头沉默了两秒钟。
我说你咋回事，跟我说实话，不然我不好帮你判断。
老程点头，说那天上班时那个女人跟我发微信，约我下班后见面，我下了班就去她家。
我说她家在哪里？
老程说在我们一起工作的小区旁边不远的一个老公房小区，走过去几分钟就到了。
我说然后呢？
老程说我进她家后一开始讲了一会儿话，然后就脱衣服。
我说怎么脱的？
老程去看小刘，有点犹豫。
我说说详细点，不然我们不好帮你判断。
小刘有点不高兴地说程先生你不要不好意思，我们是律师，不好对我们遮遮掩掩的。
老程忙不迭地点头，说一开始我们是自己脱，我脱的快，看她脱的慢，我还帮她脱。
我说她有反对吗？
老程说是她微信约我来的，怎么会反对呢？
我说后来做了吗？
老程低头说做了。
我说那强奸是咋回事？
老程说她老公回来的早，被撞见了，我们吵起来。吵了一会儿我就先走了，后来她又发微信给我，说让我回去和她老公讲清楚，我回去后看到她老公还有几个他们亲戚也在，跟我谈如何解决，是公了还是私了。我说私了咋了，他们说要三万块钱，我说我没那么多钱，他们就打我，还叫了警察来，说我强奸。
我说我大概明白了，你和她之间平时如何联系？
老程说微信。
我说你和她之间这种关系有多久了？
老程说大概半年吧。她说她是真心爱我的。
我说爱个锤子，爱你还把你骗回去让警察抓你。
老程不说话。
我说你的手机呢？
老程说警察收走了。
我说警察来提审过了吗？
老程说只提审过一次，他们问我是不是强奸，我说我们是自愿的。
我说你们做那事时，旁边邻居有人在家吗？
老程说我没注意，不过她家房子隔音很差的，因为是老公房。
小刘说你们声音大吗？
老程白小刘一眼不说话。
我说如果今天你给我讲的是真的，那么你问题不大，估计警察很快就会放人。警察再来提审时你要记住我的话，第一是如实跟警察讲你和她的关系，尤其要讲手机里有两个人平时的微信联系，要求警察好好看看你们的微信记录；第二是每次警察给你做的笔录要仔细地看，不是自己说的话千万千万不要签字，或者要修改成自己说的，记住了？
老程说记住了。
我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千万不能被警察吓唬和诱骗，不要做不利于自己的供述。
老程说如果他们家亲戚都说我是强奸呢？
我说他家亲戚看到你做那事了？
出了看守所，小刘说洪律师，你觉得他今天说的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
小刘说为啥？
我说强奸也是体力活啊。
小刘说啥意思？
我说啥意思啥意思？刑事案子做多了你就知道客户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你回去让他儿子来取保候审申请书上签个字，然后你去找警察交一下。
小刘说这臭男人，他老婆对他那么好他还去外头找。
我说他们间的夫妻关系到底咋回事你咋知道？
小刘翻翻白眼，说你刚才为什么不问问他？
我说这超出了我们的代理范围了。
才过了两天，小程就发微信给我，问洪律师，我爸爸的案子有消息了吗？
我说没那么快，再等两天。
小程说哦。
第四天，小程又发微信，说洪律师，取保候审的申请警察同意了吗？
我说我们还没收到回音呢。
小程说不好意思，这事情出了我们全家都急，打扰洪律师了。
我说没事。
第五天，警察不同意取保的书面答复下来了。我拍了个照片微信发给小程。
这次小程没发微信，直接电话过来了，说洪律师警察为啥不同意取保啊？是不是需要打点关系？
我说可能警察太忙吧，我们的申请递的太快了，按照规定他们必须限期书面答复，如果案子还没查清，他们又不敢放你爸爸，就只能先拒绝我们的申请了。
小程说哦，好的，我们听您的。您这两天有空不？
我叹口气，说我明天去看守所见你爸爸。
我说程先生，我再问你一次，你的确没有采用暴力和人家发生关系？
老程说洪律师我如果骗你以后我被电打死。
我说你当时有没有打或掐人家女的？换句话说，女的当时身上有没有伤？
老程摇摇头，说没有。哦，对了，昨天警察来提审我，说女的身上有伤，说让我说实话。
我说为啥女的会有伤？在什么部位？
老程说应该是她老公打的，我根本就没有打或者掐过她。伤在什么部位警察也没说。
我说我再重复一下上次我跟你说的，如果你真没有采用暴力和她发生关系，那么你千万不能被警察吓唬和诱骗，不要做不利于自己的供述。
老程说知道了。
小刘说洪律师，你为啥怀疑老程打或掐那个女的啊？
我白了她一眼。
回到事务所，我打了个电话过去说程先生你放心，你爸爸是无辜的，警察看了你爸爸手机上的微信后就会明白到底咋回事，再耐心地等两天。
小程说洪律师要不我们给你一点钱你去找找公安的关系，是不是因为我们是穷人他们警察就这么欺负我们？
我说不要这么想，要相信党和政府。
挂了电话，小刘在旁边说洪律师。
我说啥？
小刘说你既然这么肯定这个案子警察会放人，干嘛不收下当事人要搞关系的钱，最后把放人的功劳归自己？你不收人家的钱，到时人家还会觉得你洪律师不努力。
我说你长进了哈，师父的葵花宝典都被你学去了？
小刘说本来就是嘛，有些当事人就是要哄着骗着的才开心。
我说这只能说明葵花宝典你才学了毛皮，还没学到精髓，如果这个当事人是有钱人师父肯定敲一笔。
小刘睁大眼睛说真的？
一周后小程电话来，很高兴地说警察通知去看守所接人，问还要注意什么。
我说到时你把警察给你的法律文书发过来给我看看。
文书发过来，是一份因证据不足的释放通知书。
小程问这事情算结束了吗？
我说结束了。
小刘说洪律师，怎么就结束了呢？那个女的老公诬告老程不要坐牢吗？老程被白白关了这么多天他们还可以申请国家赔偿嘛。
我说你觉得老程把人家的老婆睡了还很委屈是不？
小刘笑，说老程出去他老婆会不会和他闹离婚？
我说不重要了，没有什么比老程的自由更重要。
小刘说他们肯定很感激你呢。
我说不会的，小程马上就会在微信上把我删掉的。
小刘说为啥？
我说不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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