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教授：汪洋中的一条名叫复旦的船和一层名叫法学院的船舱

来源：i法复旦人

2019届是复旦大学法学院历史上幸运的一届。因为我们适逢复旦大学法学院正式建立90周年，为此学院特意拍摄了一张包括本、硕、博学生及老师在内的全家福，毫无疑问，这是复旦法学院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张毕业照。

九十年前，复旦法学院招收了第一届法律系学生，只有7位。我在学校档案馆看到一张老照片，1934年冬季复旦大学法律系在校师生合影，我仔细数了一下照片上的人数，师生加起来总共49位，而我们今年的全家福，仅仅是毕业班的学生就已经400余名。

我们每个人都在照片里面，我们每个人都在这间大厅里面，我们每个人都在现在，都在见证历史，创造历史，也同时成为历史的一个部分。九十年后的复旦法律人研究我们这张全家福，就像我们今天翻看那张民国时期的全家福。

我们站在复旦法学院的楼前，我们站在复旦新江湾校区的土地上，我们站在复旦大学这条船上。与普通客船不同的是，在复旦这艘大船上，我们每个人既是乘客，也是船员。我们从全国、全世界各个角落汇集到这艘船上，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管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1年、2年、3年、4年、7年、10年、20年、30年，40年，我们注定都要离开她。

我们在船上吃饭，我们在船上睡觉，我们在船上学习，我们在船上思考，我们在船上看日出，看日落，看月亮，看星星，看他人，看自己，

有时海面惊涛骇浪，我们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有时海面风平浪静，我们的内心却难以安宁。

我们在船上经常唱歌。在每一个复旦学子心目中，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校歌就是复旦校歌：“学术独立、思想自由，政罗教网无羁绊。无羁绊，前程远，向前向前向前进展……”

在民国时期，复旦先贤们热烈讨论过一个问题：什么是复旦的精神？复旦老校长李登辉先生提出：复旦的精神是团结与合作、牺牲与服务。团结合作、牺牲精神，其目的都是为了服务，服务社会、服务国家、服务家庭、服务他人。

假如我们将复旦先贤总结的复旦精神，结合复旦大学校歌，可以这样理解：作为个体，复旦强调个体的学术独立、思想自由。另外一个方面，作为集体的一分子，身处汪洋大海中的一条船，复旦又强调团结与合作、牺牲与服务。

复旦的精神是这两个方面的结合：是独立之下的团结与合作，是自由之下的牺牲与服务。没有独立精神的团结合作，是盲从；缺乏自由的牺牲与服务，是强迫是被动。

今天是复旦这艘大船一年一度靠岸的日子，很多同学要下船了，有的下船之后还会回来，有的人可能从此一去不复返。

人来人往，潮涨潮落，大船仍然要在汪洋之中航行。最终，我们今天坐在这个大厅里面的所有的人都要下船。

在欢送同学们下船之前，我想说几句话：

我们是法律人，但我们首先是人。

几年之前，我们通过各种考试，千辛万苦，抢到复旦这艘大船的船票，分到法学院这层船舱，我们在这里学习了宪法、行政法、民法、刑法、诉讼法、国际法，我们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法律考试，其目的无非是要培养我们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律人，不同于其他船舱的乘客、船员，在今天我们即将下船之际，犹如已经学到庖丁解牛技术的人，“提刀四顾，踌躇满志”。

我这里用了“刀”这个词，法律人对于刀从来都不陌生，古代有所谓“刀笔吏”，飞将军李广就是因为不愿意在刀笔吏手下受辱，愤而自杀。我当年毕业的时候，也有老师毕业致辞，时至今天，已经将近30年，我只记住了他说的半句话：“你们今后是掌握刀把子的人……” 至今想起来还是有一丝恐慌。

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法律教育史，今天我想与同学们分享我的心得体会，说的不好，大家自然忘掉，用不着洗脑就可以随风而散。说的好，自然落在大家的心底，谁也洗不掉。

我们是法律人，但我们首先是人；我们要遵守法律，但我们首先要遵守良知；我们是律师、是法官、是检察官、是警察，但我们更是父母的孩子，是我们未来孩子的父母，是我们另一半的夫或者妻，是亲戚、是弟子、是同学、是朋友、是邻居。我们是复旦法律人，但我们也是复旦人，是中国人，是亚洲人，也是地球人，是人。

法律教育的目的，不是让我们成为法律工具，不是成为会背几个法条和英语单词的机器，不是成为一个人性泯灭的酷吏，更不是成为一个民法人，或者刑法人、国内法人、国际法人。我们是人，不是法律拟制的人，是我们制定了法律，而不能被法律所扭曲。我们是有血有肉有人性的人，不是冰冷的法律机器，不是雨果笔下残酷无情的沙威，也永远不要做新时代的沙威。

在远古时代，没有法律，但有人，有人性；在未来大同世界，不再有法律，但仍然有人，有人性。

三年前或者四年前，我们登上复旦这艘船，从一个普通的人，摇身一变成为复旦法律人；今天，我们手持复旦的法律学位证书、作为复旦法律人，骄傲地走出法学院的船舱、走出复旦这艘大船。然而不要忘记，我们既是一个法律人，也是一个“人”！在任何时刻，人性和良知都是首要的。今天的法律和未来的法律都会千变万化，都会给我们提出这样那样的新要求，我们遵守并且尊重，但我们更要遵从我们内心的良知和人性。

祝同学们鹏程万里！

希望同学们在万里鹏程的同时，莫忘母校滴水之恩！这也是人性，也是良知的一部分。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