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园读史】谢守华：历史、政治与地理的联姻

司马君按：

揭开覆盖在事实上的重重迷雾，剥离出那些真实的东西，历史真相只有一个。但每个人对于真相的看法却是不同的，“一万个人的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正是这些缤纷多彩的观点和意见才带来了进步和繁荣，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历史、政治与地理的联姻

——读《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十六讲》有感

历史地理学是一门既年轻又悠久的学科。说其年轻，是因为它正式产生并成为一个专门学科门类是在20世纪30年，由顾颉刚先生创始，接之以“三驾马车”（谭其骧、史念海和侯仁之）传承，如今已成为历史学下辖的八个二级学科之一。说其悠久，是因为它的前身是沿革地理。沿革地理在中国已经有了很长历史，可以追溯至东汉班固时代，甚至可以进一步上溯到先秦时代的《禹贡》。

经过改革开放40年来的努力，历史地理学迅猛发展，不仅细分出历史政治地理、历史文化地理、历史经济地理、历史语言地理、历史宗教地理、历史人口地理、历史军事地理、历史城市地理、历史农业地理、历史聚落地理和历史社会地理等一些列学科分支，而且涌现出一大批主要从事或兼顾历史地理学相关研究的优秀学者，如严耕望、陈桥驿、黄盛璋、邹逸麟、周振鹤、华林甫、朱士光、葛剑雄、辛德勇、蓝勇、王双怀、胡阿祥和鲁西奇等人。

在这些细分学科门类中，历史政治地理学是一门新兴学科，长期以来不受学界重视，直到周振鹤先生试水。在国际学界，历史政治地理学经历了近百年发展；但在国内，大概只有30年历史。1990年，周振鹤先生进行初步尝试，推出了一本名为《体国经野之道》的小书，提出了历史政治地理学的一些基本概念，并发明了一些全新术语。此后，周振鹤在从事历史语言地理和历史宗教地理研究的同时，也对历史政治地理基本问题进行思考。时至今日，周振鹤先生将其20年来关于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的研究论文结集出版，并正式定名为《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十六讲》，这是一本惠及学界的好书。

周振鹤先生

全书由十六篇相互独立又互有关联的论文组成，共同建构一门全新学科——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在此书中，周振鹤先生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突出贡献：

其一，构想了一条范式转化路径。学科的发展，离开不了方法论的指导，尤其对于新兴学科来说更是如此。周振鹤先生强调历史政治地理是一块留有大量空白、大有可为的蛮荒之地，呼吁历史地理学界投入更多精力从事相关方面的研究，鼓励更多青年学者走上历史政治地理学研究之路，并构想了一条可能的范式转换路径：沿革地理——历史地理——历史政区地理——历史政治地理，以解初学者入门之急。这条路径回顾历史，结合现实，展望未来，步步为营，层层相扣，既考虑了操作可能性，又不失之于褊狭，是一条可行路径！诚然，研究范式不解决，学术研究无法深入。周先生首先解决历史政治地理学的研究范式问题，恰恰体现了其远见卓识，有高屋建瓴之效。

其二，提出了一套基本概念，规范并统一了学术用语。众所周知，任何国家为了行政管理的方便，都必须将其国土划分为有层级的区划，我们称之为“行政区划”。因此，如何划分行政区划，是历史政治地理学的核心问题之一。鉴于此，他指出了一组行政区划的要素：层级、管理幅度、幅员、边界、形状和地理区位等，并对各要素分别进行了定义和阐释。这些要素的提出，科学而合理，准确而实用：层级规定行政区划的等级；管理幅度限定政区统辖的下级政区的数目与面积；幅员表示政区的面积大小；边界表明两个政区之间的界限；形状显示政区在地图上的平面投影；地理区位能展示政区所处的地理范围。借助这些要素，我们可以惊奇地发现，历史政区地理的研究，开始有迹可循，并且在科学理性之路上越走越远。关于行政区划的分类，他也做了一些基本尝试，结合中国两千余年的帝制史，他将历朝历代的行政区划大致分为以下几类：广义政区、狭义政区、正式政区、准政区、虚幻政区、复式政区。对政区类型的细致划分，能够加深读者对于政区复杂多样面貌的认识，区别不同政区之间的差异，认识到各种政区存在的合理性及其在不同历史时期发挥的历史作用。周振鹤先生功莫大焉！

其三，深入探讨了中国历史上的基本政治地理格局问题，并加以总结。他指出，中国两千余年来，基本的政治地理格局主要分为两种：一为九州制，一为五服制。这两种政治地理思维都渊源于一部先秦名著——《禹贡》。九州制“大致是以自然地理与经济地理位表征的政治地理区划”，而五服制“则是理想的圈层状的政治地理格局”。这是周先生洞察中国历史发展演变的真知灼见！纵观历史，我们可以发现，这两种模式在中国历史上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落实。汉武帝划分十三刺史部和唐太宗划分十道，不就是对九州制的忠实践行吗？也只有汉武帝、唐太宗这样雄才大略的皇帝，才能有这样的大决心、大气魄！而秦汉时期的边郡与内郡、唐代的正州与羁縻府州，则是对五服制强调核心区、边疆区与缓冲区的划分这一核心理念的落实。如果我们再细心观察和深入思考，不难发现，中国自西周西来的朝贡体制，正是五服制的升华与扩大！

该书创见颇多，成绩显著，就不再一一列举。总体来看，这是一本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的开山之作。作者周振鹤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其导师即大名鼎鼎的谭其骧先生。周振鹤先生享誉学界，其成名作《西汉政区地理》开创了“历史政区地理”的研究范式，早为学界共知，是众多青年学子仰慕的学界前辈。周振鹤先生学贯古今，糅合中西，对史料信手拈来，对西方学术理论如数家珍，以其深邃的学养、敏锐的视野、长时段的视角，全球化的史观、精密的论证，在学界首倡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研究，打通政治学、历史学和地理学畛域，为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奠定理论和学科基础，具有重要的学术创新和学科开创价值。不得不说，周先生做了一次成功的尝试，为我们展示出了历史政治地理学的巨大潜力与无限魅力。如今，学科交叉与学术整合是大势所趋，有望将学术研究推行更深层次。本书作为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的拓荒之作，具有引领作用，可供初学者一窥门径，其价值不亚于胡适的《尝试集》之于白话诗。

作者简介：谢守华，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7级隋唐史硕士研究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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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谢守华

责任编辑/袁世强

审核/何秉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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